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空阙 作者:朱草 文案 寥寥空阙,相思成灾。那座城楼是她的执念,她注定要回到那里,哪怕黄土白骨。 记起为难,忘了难为。两段尘封的记忆使他们忘记了对方,再次相遇,是救赎还是折磨? 那日为你披上的嫁衣,是我此生最大的悔恨。 “子修,能否再为我弹一曲《平沙落雁》,我已经不能再弹了,每次一抚琴,心就会很疼。你......该是不会的吧!”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暮云玖镜 ┃ 配角:赵亦珩傅羽卿云流影 ┃ 其它:虐恋甜蜜国祸 ================== ☆、欢喜之人   长安街上,我拦在迎亲队伍前,气势颇足:“快放开轿里的女子。”我想,抢亲应是如此罢!   一旁人因好奇而驻足观看,“这谁呀!竟敢惹卫府的公子。”有人说完还“啧啧”地叹气惋惜。这话传到新郎卫维耳里,他蔑笑道:“你一个女子,来抢哪门子亲?”   我心头一惊,他怎看出的,以前可从未有人识破。不管了,今日我一定要带她走。   “怎样,谁说女人不能喜欢女人?”   看热闹的人顿时沸腾了起来。有的大笑,有的怒骂,也还好这是卫国最为繁华之地。不然,我极有可能被抓起来。   我还没有抢亲成功,就有人砸场了。我只好灰头土脸地拉起云娘的手悄悄地趁机溜走,关键在于……我打不过他们。   这时,才对自己学武疏懒深感悔恨。   真是对不起师傅,下次一定不懈怠。   可临走之时,我望见了远处的阁楼上有一抹身影,像是在往我们这边看,碍着距离有些远,至于在看谁,我也不得而知。   我把云娘带到了真正的抢亲人那儿,最爱她也是她最爱的人那儿。我没偷听他俩在屋内的情话,只是一个人看着冷清的月亮。   我想,我也要找到一个良人,不求他有多好,只求爱我就足矣。      那日,我去烟月楼找花溪姐,熟悉的琴声牵动着我的心弦。   琴声悠扬,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悦人。所奏的曲调平和中正,让人仿佛可以看到远处的幽幽树林,手指放缓节奏,树梢上的露珠滴落下来。   遗世阁内,美人侧卧在榻。桌案上不知点了何种香料,反正我知道定是最名贵的了!   花溪姐惯用名贵物什,无论何物,总要最好的。   上好的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精心地刻着不同的细纹,镂空的窗极具对称美。   我最欣赏的还属她的品性。她是高傲而纯洁的存在,是上京最美的舞妓,她的舞姿令多少男人魂牵梦萦。还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比如外头弹琴那位。   我劝她理睬一下人家,因为如此琴音,品相定是不差。她偏偏取笑我,说我是已经中意人家公子了。   的确,我观察他已良久了。      刚踏出遗世阁,就有一名男子叫住了我,还递上了一本琴谱。我认得他,他便是那位公子的侍从。   “这是我家公子赠与你的。”   接过琴谱,我心绪难平,这正是我寻了多日的那本,没想到会在这儿得到它。   我把它护在怀中,问:“你家公子心情很好么?”   我说这话是有缘由的。平日里,我心情好时会托人转告他我想听的曲子,可他怪得很,心情不好就不给弹。偶尔遇上他心情不错,才能弹上一曲。   那人顿了顿,透过纱帘望着隐约还在阁里的主子答:“一般好。”      月被缭绕,草木皆寂,守卫森严的卫府,有一抹黑影闪过……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原来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   我是来卫府劫富济贫的,盗走了一间屋内的一块玉佩,结果被身后这两人穷追不舍。其实我是有意让他们跟上来的,因为我看见了那位弹琴的公子。至于另一位,我也认识,是一直没逮着我的卫维。   等到卫维被甩下,只有我与他后,我才把蒙着的面纱取下,让他看清我,我也好再好好看看他。   这次是光明正大地看,并不是那几次的偷窥。   英气的眉,深邃的眼,挺立的鼻,凉薄的唇,月白袍子,仿佛刚从画卷里走出来一般。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比师傅还要好看上几分。   我俩站在房檐上,只是不是谈情。   良久,他才开口:“姑娘何苦戏弄我。”   我心里有些紧张,不过是打量了他一下,说什么戏弄不戏弄的。   “你分明可以甩开我,为何故意让我追着你?”他的表情颇为严肃。   原来说的是这个!我才不是戏弄你,是喜欢你呀!我在心里默念。   见我不言语,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姑娘,你手上的玉佩是我娘的遗物,若你需要的是钱,我可以给你。还请你将它归还于我。”   该如何是好,我不想给你。我不想你日后送给其他姑娘。   “明日鬼节,你若能陪我逛花市,我就还你。”话一说完就没了影,只有一句话在风中飘荡:记住,我叫云玖镜。   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记住我,名字就好。   那日他走之后,我在房顶上就着月光仔细瞧了瞧那块玉。玉佩呈圆形,晶莹通透,成色极好,是上等的佳品,最难得的还要属它的雕刻,细致到每一朵花纹都能在月下显现,纹路处理的方式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就连吊着它的那根绳上也还附着与它成色相同的小玉珠子,想必是同一块玉的残料。圆润平滑,似是经常把玩所制,看来真是他的珍爱之物。   我很是小心地将它放入自己怀中,朝着城西的一间竹屋走去。      上京的卉丹街,今晚不寻常地热闹。在这个上京所特有的“鬼节”里,人们会举行祭鬼大会,以祈求来年的平安。   素日里师傅也不让我去凑热闹,每次偷溜出去都会被抓回来,还好师傅出了远门,没个半把月是回不来的。   弹琴的公子不耐烦地跟着我转悠,可我倒是很开心的,我已经想象过这样的场景许多次了。   卖簪的大娘说了一句特别讨喜的话。“公子,给这位心上人买根簪子吧!”她热情地说着。   我表现得比他还激动,连忙挥手,“你搞错了,我不是他心上人。”   他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咦?不是么?我的眼光不会错的。”大娘打趣道。   结果,他没大搭理地走开了……   我原本还是高兴的,却被大娘对后面的人说的话伤了心,她的大嗓门让我听得清清楚楚,“今日不是,明日就指不定了。”   我背后一僵,像中了箭一般,差点没扑到地上。合着这位大娘是“助人为乐”,撮合一对算一对呀!   我还以为,以为我与他是有“命中注定”这一说的。   是我错了!   一旁的公子似乎没有多大反应,泰然自若地走着,多了一丝悠游闲适。   最出彩的祭鬼开始了。我拉着公子的手往人群里挤,想看看台上的表演。   鬼王和鬼卒是花花绿绿的衣裳,只有那无常穿着或黑或白的衣衫,最显突兀。他们都戴着古怪可怖的面具,鼓声、表演者夸张的“哇哇”声、叉环振地琅琅作响声、看客的欢呼声,好不热闹。   大家戴好鬼头面具随着烟花散开的节奏“怪模怪样”地扭动起来。五彩的烟花绽放在我眼前,绚烂至极。   我可开心了,和着人群一起舞蹈。   公子呢?难道丢下我跑了?   “玉不是在这儿吗?”我摸出腰间的玉佩。   公子拍了拍我的肩,“现在该还给我了吧!”震慑的威严定不是寻常人。   我背在背后的双手紧拽在一起,身子跟着左摇右摆地晃动着,“唉!不正准备给你嘛!”我不情愿地伸出了手,交出玉佩。   会再见吧,他都告诉我他叫萧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准时更新。多多支持新人哟!希望你们喜欢《空阙》!本文有些慢热,希望大家能耐心看下去......谁说后面不精彩? ☆、进宫献艺   最令我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在遗世阁外看见那位卫国重臣孟大人时,就觉得有些蹊跷。踏进阁内,便听见了花溪那婉转的声音。   她说:“阿镜,我终于等到机会了。”   要我说,是机会没错,但这是个“亲自把脑袋送上门”的机会,也确实罕见。   我知道她等今日等得有多苦,但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要不,我陪你去吧!”至少到时候出事,我还能帮上一把,捡回一条小命是不成问题的。   花溪从帘内婀娜地走出来,以袖掩面,只露出妩媚的眼睛,轻笑出声,“如若你也去了,皇上还指不定会瞧上谁呢!”   她惯会这样打趣我,说我的容貌在这卫国无人能比,可我分明觉得她才是最美之人。   我没再多说,双手握拳,只叫她“多当心”。   我注意到了,花溪的眼神不像素日那样柔弱,而是多了一分狠劲。看来她是志在必得!不过,也别小看了我,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我云玖镜的事。      卫国皇帝的寿宴已经筹备很久了,真不知这四十二岁是过的什么寿。有好些“有心之人”都想着花样来讨这位权力最大的君主的欢心,送些奇珍异宝的已算不得稀奇。   便说我吧,我便是某位皇子“请”来的琴师,其实真正的那位琴师被我“狸猫换太子”了一番。然,我的琴艺也是“名副其实”,他们定然瞧不出什么差别。   举行寿宴的地方是皇帝后宫中的一处庭院,名为“榭水阁”。名字虽然文雅,但装潢就不见得了。那叫一个金碧辉煌,弄得我都想在这盘有金龙的石柱上抠层金粉了。   大底帝王人家都是爱炫富的吧!   打量了一下四周围坐之人,除皇子外,就只有些大臣,当然还有皇帝各色的妃子。很快,我的视线就停留在了一处,坐在大臣座位上的那人不是萧莫吗?他为何在此?我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原来他也是卫国的官员呐,真是有缘!   “这位琴师怕也是被郑国来使迷住了!”天子的声音倒是十分沉稳,这语调还隐约带着些玩笑的成分,“也是,朕活了这么些年,也不曾见过像萧使者这般风华绝代之人。”   看到萧莫起身,我这才回过神来,今日我可是来给卫国皇帝弹琴祝寿的。   “陛下谬赞,能见到陛下威严的真容才是萧某的荣幸。”他谦逊地朝皇帝行了个礼,目光竟朝我投来。   我有些失措地别开脸,开始弹奏起来,演奏的曲名为《战歌》。   “铮铮”,拨动的琴弦颤抖起来,紧接着声音突然很有韵律地加快起来,像是有万匹战马在沙场上奔腾,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人们听了,都沉浸在紧张的战事中,心也跟着琴弦绷起来。直到最后,节奏才放缓,战事宣告结束,胜负已分。   萧莫竟觉得曲末有种苍凉之感,像是在痛斥着战争给人带来的疾苦。   “啪啪啪”直到皇上鼓了掌,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连连叫绝。   “皇上,今日是您的寿辰,这人竟弹奏战曲,这郑国使者还在此,恐有不妥。”唯恐不乱的人出来了,说得条条在理。他针对的当然不是我,而是请我来的四皇子。   四座之人皆显惶恐,现下郑卫两国关系本就十分敏感,这郑国使者来此本就是来要地的。   “回陛下,草民并无此意,怕是这位大人对琴曲不甚了解,方才我弹奏的《战歌》乃是当年我卫国与郑国结为联盟之时,民间所流传之曲,以此来纪念双方英勇拼杀的将领。草民不知,这有何不妥?”我面不改色地向上头那人禀报着,当然,也是说给刚刚那位大人听的。   天子笑了两声,“朕觉着曲子甚好,弹琴之人也不错,你,抬起头来。”   皇上的命令我哪敢不听,僵着个脸抬起了头。   “生得倒是俊俏,可惜了……可惜。”还没弄明白皇上所言何意,一旁的太后就出了声,直道,“不可惜,不可惜。”   “你把他赠与我便是了。”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不是穿着男装吗?并且还故意在脸上涂了层东西,为的就是让人认不出来。   就这样不明就里地,我被转手送给了太后,并且当上了她的御用乐师。   “谢太后恩典!”      在退下后,我与花溪擦身而过,她深知我的习性,故而没有过于惊讶,只是与我相视而笑。一个眼神,便读懂了所有,她是叫我安心。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忧愁涌上心头……   若是她杀不了那人,怕是活不成了吧!她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的,因为,她的名字可是叫做“柳洛歌”呀!   榭水阁前那并不算十分宽敞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位少女舞姿曼妙。她一身绯红舞衣,轻纱随着身子飘动,赤足上套着的银钏儿跟着节拍婆娑起舞。轻盈的身子跳起、旋转,再用丝巾遮脸,唯一双魅人的眼睛露在外头,甚是勾人。   一舞终了,掌声四起,惊艳,还是惊艳。   “妙,妙极了!想不到我卫国还有这样的能人。孟达,这是你为朕选的?”被点名的那人自然难掩欣喜之情,回了一声,“全是太子爷的功劳。”   显然,还是太子有心,座下的大臣们各怀心思。始终淡定的还属萧莫了,到了现在,他还在极其优雅地品着茶,如一个看戏之人一般。    ☆、遇险   我躲在花园里听见那掌声,便知晓了结果。不知怎的,竟流起了泪来,为的是痛惜她的委曲求全。她终究还是做到了,即使忍辱负重多年。   正准备潜到皇帝寝宫外的我一转身竟撞上了那位冤家,可不就是卫维嘛!   “你不是方才的琴师吗?一个人在这儿鬼鬼祟祟地想干嘛?”卫维抓住我的肩膀,厉声道。   “别闹,我赶时间!”我想扒掉他的爪子,但无奈这人力气太大,使劲抠也抠不开。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赶时间。   “我乃御前三品带刀侍卫,你既已是太后之人,就该听从太后的安排。”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放心,太后自会好好待你。”   我怎的从他嘴里听出了怜悯的意味,有些恼怒道:“你一个御前侍卫不在皇上跟前好生保护着,来管我作甚?”   他轻笑一声,“皇上他已经回寝宫了。”   “既是如此,那大哥就更该快些回去保护皇上了,小弟我这就告辞了!”我谄笑着握了握拳,向他告别,准备离去。谁知这人拉住了我的衣领,差点把我拎了起来。“我们正好一道,我这就把你送到太后那儿。”   卫维像是押送人犯一般,把我“护送”回去,恨得牙痒痒的我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扭过头去,一副吃惊的样子,直接跪到了地上,嘴里还叫着“皇上。”   等他一放开我的双手,我便立即跑了开。   虽说我武功没你高强,但轻功倒也一点儿不弱,连我师傅有时也追不上我,就凭你?      诺大的寝宫在烛火的映照下,一片金碧辉煌。地上铺着从波斯进贡而来的毛毯,花溪赤足踩在上面,感受着细致的纤毛在脚底撩动,心中多了一份警惕。一旁的案几应是那人平日里看奏折的地方,此刻倒是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转眼一看,天子已然坐于龙床上。   “你倒是大胆,进来的第一眼竟不是看朕。”天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把底下那人看得清清楚楚,丝薄衣衫下的肌肤若隐若现,纤细的身影慢慢向他走来。   “殿下恕罪,民女见识浅薄,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地方,故而一时间看入了迷。”花溪用着练习了千万次的魅惑笑容答着他的话,坐到他身边后,愈加放肆地看着他。   其实那是她的习惯,作为一个杀手的本能。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自然是要先观察好,才能方便下手。   这一切,都要多亏了他。   卫王挑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忽而,笑出了声,“这样近看,果然是难得的美人。”   她肌肤胜雪,双目如一泓清水,眉毛为远山状,清丽动人。花溪只是略施粉黛,便如此不可方物。她如一株孤傲的寒梅,只于最严寒之日绽放。   花溪也在打量着他,原来这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老,眉宇间透着一股睿智。她深知,这宫中美人众多,但如她这般冷艳的怕是寥寥无几,故而今日才有此一试。   卫王紧锁她的腰身,朝她身上抚去。花溪只能痛苦地承受着,她其实最是厌恶。   “啊!”她惊呼一声,天子伏在她身上,一下子撕开了她的衣衫,白皙的肌肤暴露出来。他直接咬了上去,有些粗鲁地动了起来。   花溪只得咬牙坚持着,等待着时机,□□的身子顿时被架了起来。就是此刻,她拿起方才握在手中的簪子,狠狠地刺了下去。   在她上方的那人脸色突变,双目凌厉地盯着她。花溪也是一愣,朝自己的手看去,握住她的还有另一人的手。原是卫王阻止了她。   “你到底是何人?”卫王擒着她问。他早就发现,这女子不简单,故而将她留下,所谓将计就计,便是如此。   花溪用脚使劲踢开他,滚落床下时顺势裹上床单。即使这个样子,也难掩杀气。她出手又狠又快,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招,可卫王每招都能轻松躲过,并顺利把她擒下。   闻声赶来的侍卫们纷纷跪于门外,“属下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天子则是扫了他们一眼,甩着衣袖,沉声道:“将她带下去。”   “是!”   即使被压着不能动弹,花溪眼中的恨意从未消失,她的双目始终瞪着那人,带着些许戾气。      卫府的一间雅致小阁内——   “如何?”   “如您所料,花溪已入天牢。只是……”   “只是什么?”   “属下有一事不明,”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后又埋了下去,“主子明知她杀不了卫王,为何还要……”   年轻男子轻笑,终于端起了把玩已久的茶杯,“你忘了,那花溪原本姓什么?”   “属下明白。”对于主子的布局,他深感钦佩。   “对了,那琴师有何动静?”男子淡淡地开口,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哼了一声,“她倒是有些小聪明,能给这么一支不知名的曲子安上如此故事。”   “回主子,我不曾见过她的身影,她似乎并没在太后处。”   也是,你应是追不上她才对。      我很是纳闷,在这宫中不知绕了多久,依旧没有找到皇上的寝宫。如今才有些后悔自己过于莽撞,也不知揣一份地图。   看来师傅素日教训的果真没错,我这样实在是做不成什么大事。   偏偏在心急如焚之时,听到了花溪遇险之事。我躲在柱子后头,望着两个太监远去的背影,手握得死紧,心里一个劲地盘算。   对于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再马虎。这不是意气用事便能解决的,一不小心,她们俩的性命都会保不住。    ☆、欣赏爱慕   皎洁的月光在瓦楞上隐约可见,花草晃动的倩影为夜晚增添了一丝神秘。我站在那儿思索良久,最后决定回到太后的宫殿。刚迈开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太后的宫殿又在何处呢?   等我被一位好心的侍卫大哥引至太后处时,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了。我一路思量着,等会儿见了太后是先要些吃的还是沐浴更衣。   进了大殿,我好奇地打量着布置摆设,不得不说,太后过于奢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皇帝的母亲。   除了有些过于浓烈的熏香,其他的还成吧!   太后是跟两个“看起来像是侍从的侍宠”一块儿出现的,我总觉得不妙,惶恐地跪了下去,这身边的两人怎么看都像是“男宠”!   卫国国风没有那么苛刻、狭隘,多了些人情味,有些贵族妇人是有养男宠的癖好的,所以我才敢有此猜测。   我好像有些明白,一路走来时那些个太监宫女投来的眼神了,原来是可怜与惋惜之意。   坐于椅上的华服女子起身朝我走了过来,由一旁的两人搀扶着。“抬起头来!”她的声音虽未显十分强硬,但还是令我打了个寒颤。   我尽量保持镇定,缓缓地将头抬起,心里一阵叫着“完蛋”。眼神终于与她相对,只见那人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我的眼睛都带着笑意。倏而,我一改紧绷的面容,朝她甜甜地笑了笑,“太后奶奶!”   听了我这话的三人全都变了脸色,甚为惊异。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决心继续说道:“太后,您可真像我奶奶,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之人。”   太后明显一震,怔怔地发神,她的两位“男宠”倒是异口同声地惊叹,“奶奶?!”这人怕是疯了吧,竟敢叫太后“奶奶”。   未曾想到,太后亲自弯下腰扶我起来。我拉着她的手,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后来她告诉我,她的孙子从未交过她一声“奶奶”,连亲近都不曾,可他们又分明是她的子孙!   帝王家果真无情,它生生禁锢了一个女子作为母亲的天性。   她拉我过去,让我谈谈我祖母之事,对此我万分愧疚,因着我说的全是谎话。我没有十分心疼我又过早离世的祖母,连自己的亲身父母都未曾见过,更何谈这些。   可她对我的爱确实如此真实,让我有种从前也被这样宠过的错觉。   她赏我糕点,赐我金银,还会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头,给我唱摇篮曲。这令我既难过又开心。伤心的是自己欺骗了一位花甲老人的感情,高兴的是可以在宫中自由出入的我有了更大的机会去救花溪。   世上的事本就难以两全。      那日,我在宫中转悠,走起路来也是大摇大摆的,谁让我现如今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呢!   我已打听清楚花溪的关押之地——宫中天牢,听说过几日便要开始审理,为此我更加焦急起来,只怕她会受到颇为严酷的刑罚,到时落下什么疤痕。   我最见不得的便是玷污貌美之人,如此便像是白碧的好玉上多了一点瑕疵,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思及此,我难免加快了脚步,结果不幸地撞上了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卫大人卫维这个倒霉鬼。可他偏生显出一副比我更不愿见他的面孔朝我点头,想一走了之。   我不过是在这两日围着他问了一下关于“皇上遇刺”之事,他就摆出这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拜托,大哥,有哪件事是你告诉我的了?你拐着弯来逗我也不讲出缘由来,我所了解的全部都是跟你一起巡逻的那位比你不知善良多少的大哥告诉我的,好吗?   巧了,我最喜欢缠着我喜欢的和讨厌我的了!   其实,我哪里不知,若是一个人是真心讨厌我,我也会极度厌恶他;但若是我喜欢一人,他却不一定会同样地怜爱我。   “站住!”我转过身去,带着些怒气,叫住了前方的卫维。他倒也没反抗,乖乖地回过身来,“有什么事么?”   这也忒冷淡了些!   “你可知花溪的近况?”我的身份有些特殊,故而并不方便入牢去见她,再者,现如今谁和她走得近,自然会被扣以“共犯”的罪名。我即使是有再多的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眉头紧皱着,一双眼睛探究似地盯着我,“你这么关心她,也不怕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难不成,你还想劫狱?”   我故作惊讶地望着他,“你怎知道?”   卫维一下子擒住了我,架着我的两只胳膊,弄得我生疼,“你做什么?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隔了一会儿,他才放开了我,戏谑地说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有人开玩笑开得如此认真吗?我甩了甩还有些疼的手臂,恨恨地望着他的背影。   卫维的脸在背离她后就立马严肃起来,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便认了出来。这位琴师便是当日抢走他新娘之人,并且是一名女子。故而才会一直关注着她,生怕她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他倒是有些感激她的,他爹逼着他求娶的并非他心上之人,因此并未对她加以阻拦。然而,如今,她又为何出现在此?难道真是与那刺客是一伙的?看来要多加防范才行,毕竟,有她这般轻功之人是极为少见的。   他摸了摸佩剑,踏着沉稳的步子离去。      傍晚时分,我正回来,便碰上了萧莫。他从走廊那头迎着月光走来,俊美的脸庞更显柔和。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等他叫了我一声,才回过神来,“萧公子。”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甚是迷人。   “萧公子为何在此?”按照卫国的规矩,他国使者只得宿于宫外,最高的待遇也不过是住于大臣家中。这个时候,他似乎不应出现在此,何况还是独自一人。   “哦!皇上让我入宫陪他下棋。”这下棋是假,试探才是真正目的。方才皇帝的言辞行动颇有逼迫感,他好像是在怀疑,那晚的刺杀与他有关。   我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他许是被牵连了。   “你可还记得我?”我只想问他这句话。   他望着我笑,“姑娘如此美貌。萧某怎会忘记。”   我在心里暗自窃喜,这话我爱听!   然而只是一瞬,我想起花溪来,他的琴不是为她而响起过么?   “公子不必为花溪姑娘的事难过。”我试着劝导他,对于这事,我也没有经验,只是走向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他能好受一些。   哪有我这样的人,为着替别的女人伤心的男人而难过?   他有些疑惑地望着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又低头看了看我,“我对花溪姑娘只是欣赏,并无其他意思。”   这下换我愣住了,手自然地耷拉了下来。良久,才好笑地说道:“你这人真奇怪,欣赏不也是爱慕的一种么?”   我好像永远也无法找到他的重点,那时为何没反应过来,即使只是欣赏,他又为何对她的事如此地轻描淡写、漠不关心?我没发现的,是他骨子里的冷淡。   “姑娘可是从未喜欢过人?”他这样问我。   喜……欢……,我鼓着个脸,硬气十足,“谁说的!我……”我喜欢的人不就在眼前吗?方才还很有骨气的我一下子蔫了下来,脸也莫名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觉得在自己喜欢之人面前实在是不能丢脸,故而选择了仓皇逃走。殊不知,在他的眼中是多么地有趣。   萧莫盯着前面的背影看,直到消失在转角处。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   “她近几日在做什么?”萧莫依旧望着那个方向。   “回主子,她一直在牢房附近转悠。”   “是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记住,在必要时协助她。”他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对着他说。   “属下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对《空阙》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的,期待你的评论。ps:本人在电脑面前脑袋不太灵光,完全没有灵感,所以全是纯手稿创作,这已经是最快的更新速度了,见谅见谅!心疼自己三秒...... ☆、招供   今日已到了花溪接受审讯的日子,我自然显得极为烦躁。   以前在说书人那儿听过一段,说是有位大臣被查出是别国派来的奸细,结果直接就被处以死刑。那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明白天子的皇权——既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更可叫人生死不能。   因此,我害怕极了,以花溪的性子,怕是要吃不少苦的。   由于审讯就在牢中,我是“不方便”进去的。正在小路上急得跺脚之时,竟遇上了卫维。   我两只眼睛迷茫地盯着他,指甲还习惯性地咬在嘴里。他见了我也眯起了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地,我想起什么来,两眼放光地注视着他,走近他身边。   “卫大哥!”我觉察到他听了这声“亲切”问候的瞬间微愣的表情。   “有何事?”他又恢复了“木头脸”,面无表情地问我。   “我想,你应是进得了天牢的吧?”   他凌厉的眼神蓦地扫向了我,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我依旧不惧地直视着他,“你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花溪的消息?我很担心她。”   他出手太快,以至于我还没发现就有了痛觉,原是我的手又被他擒住,不同于上次,这回他竟连剑也拔了出来。   我又急又怒,泪水都差点没绷住,要从眼眶里逃窜出来。他见了我这副模样,倒是有些惊慌了,放开了禁锢我的手,只是拿剑指着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还真想救她?你与他是同伙?”   他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却是一个也不想答,“她也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做这样的事。”   “笑话,想要刺杀天子,这等罪过岂是用一句无奈就能一笔带过的?”   我迟疑地望着他,眼里的泪水还在打转,“她本不叫花溪,她姓柳,柳洛歌才是她的真名,柳风是她的父亲。八年前柳氏一门遇害之时,她才十一。她父亲一案本就有诸多疑点,她不过是把仇恨寄托在最终决定之人身上罢了。”   卫维的手明显地一颤,也不知是被哪一部分震撼了,总之,听了我的话后,他就放下了剑,杀气也收敛了许多。   我见他如此反应,便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与花溪是知己朋友,如是这般,我是万万见不得她受到半点伤害的,但是仅凭我一人之力,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这才向你求助。”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地不知天高地厚,不光是我一人,就算是有了卫维,我还是什么都做不成。要不是有那人一直在背后“帮助”我,我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他望着我冷笑一声,“你可知,我现在就能把你抓到皇上面前?”   “你的剑不是已经放下了吗?哪有再拿起来的道理?”   “我还没见过你这样莽撞又不要脸的人。”我以为他已经有些动容,然而他却又在我的眼皮底下走掉。   我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倒是回我一声呀!我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但花溪是无辜的,你这么深明大义,怎会让一个女子受到她本不该受的罪过呢?”   他一停下脚步,我就直接撞了上去,颇为无辜地看着他。   “我应允你,去探望她,不过……”他瞥了我一眼。   “不过什么?”   “我会加派人手,让他们时刻小心着,绝不会让你救了她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着他的笑很是“阴险”,像是十分得意。   我虽然很想骂他爹,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毕竟,他若是想害我,早已出手。该庆幸的,我脖子上的东西还在。   那日酉时,正值卫维换班之际,他守信地来到我们的“情报基地”——一处废弃的冷宫宅子,将花溪的情况告知于我。   他说:“一切安好。”   “可受了什么伤?”   “我没受伤。”他淡淡地看着我。   “谁问你了?我是说花溪?”我愈发看清这人的劣根性了,每次我着急的时候,他总要绕半天才说到正题。以前是我错看他了!   “都说了她很好了,只是……”他越是这样,我越想打他。   “她已经招供了,所以这才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她已经说出自己的身份了?”   他同我一样,面露难色,似是有些担忧。更为糟糕的消息还在后头,卫维告诉我,花溪将在三日后被问斩。   我大吃了一惊,“怎么如此突然,案件就这样审完了?”   “是有些蹊跷,本来这种案件需过‘三审’才对,如此草草结案,怕是有什么隐情。”他推测道。      花溪的案子是在牢中处理的,审理之人是卫国三品大臣李显章,此人乃皇上亲信,最得皇上的信任。   “大胆贱民,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刺杀皇上。”李大人对于这件事,丝毫不敢马虎。   还跪着的花溪一直低埋着头,一声不吭。等正前方的人不胜耐烦地拍起了桌子,花溪闻声,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她竟是笑着的,即使如此狼狈,那张脸还是那么地媚人,与牢中污浊灰暗的环境一点儿也不相符。   一旁的人都颇为惊讶,有的是佩服她的勇气,有的则是感到惋惜。只有高处坐着的那一人始终镇定,有些嫌弃地说道:“你这模样是我见过最丑陋的面孔,都到这儿来了,还装什么清高。”他示意狱卒,花溪的面前立马就出现了一块烙红的刑具。   “你还是老实道出实情为好,免得受苦。”   魅人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色的瞳孔,紧咬的牙关,那样子极为凶狠,“实情?实情就是皇帝杀了我全家,让我们柳氏一族灭了门,我是替他们来偿命的。”花溪愈加激动,只得靠狱卒压住才不至于失控。   “大人想必是知晓八年前柳氏一族之事的,我便是当年侥幸逃脱的柳风幼女柳洛歌。”花溪平静了下来,有些嗤之以鼻,“这下,你可算明白?李叔。”   那人扶着桌子,很是震惊。犹记得当年他与柳风关系还算不错之时,一个小丫头总爱跟他下棋,没曾想,此刻那人竟跪在自己眼前,毫不见往日的单纯。   李显章在回去禀报之时,将供词呈给了皇上。天子显然也是震惊了一番,立即下旨“三日后处斩柳门余孽柳洛歌”。他屏退李显章后,伏在案头沉思,“去,把孟达给我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说书人口中的那段故事与后面的剧情有关哟! ☆、探监   寻思了半天,也不知究竟。难道是皇上故意为之?他这样做是为何?是想隐瞒什么?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太后的熹宫。   站在门外,我一眼便瞧见了有人在跟太后交谈,也不知在聊些什么。我移步走了进去,给太后行了礼后又转向那人。   “这是四皇子,打声招呼吧!”太后向我介绍道。   “参见四皇子。”我曲身向他行礼,毕竟人家才是主子,你不能过于放肆,哪怕人家祖母喜欢的是你。   他只望了我一眼,微点了下头,便移开了目光。这人看起来不太亲和的样子。   太后倒很是慈祥地叫我坐在四皇子边上,我整个下来完全是如坐针毡。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娶妻,我倒是觉得慧茹不错……”原来老人家喜欢念叨这些,真是操碎了心呐。这样看来,倒是和寻常百姓家差不大多。可我往后便会知道,皇宫里的寻常家话总是变味的,恐怕只有卫太后才保持着一颗纯粹的心。   我对四皇子有些不满,他句句都是搪塞的言语,任谁听了也不会开心,倒也真是没孝心,怪不得太后她老人家会如此伤心了。   “你既不愿与我这老太婆说话,又白来这趟作何?”太后有些恼怒起来,我见了反倒心疼。   “太后息怒,孙儿是得了一件东西,特来献给您的。”只见一太监将东西呈了上来——一块极好的布料,且颜色正是太后最喜的。   我不得不把方才对他的印象进行重建,原来他还是费了心思的,只是有些生硬而已。   送走了四皇子,太子又紧接着来了,我猜想,他们两人定是在路上已经遇见了的。   “参见太子。”瞧我这样,除了不端茶递水,跟个奴才有什么两样。   太子殿下坐下后便笑着对我说:“这位便是那日为父皇祝寿的琴师吧,听闻太后很是在意你。”他看了看我,又望向太后。   “殿下,太后自然是最心疼您了,我算不得什么的。”我赶紧解释,生怕被他盯上。直觉告诉我,这人更不好惹。   “行了行了,宠你便是宠你,哀家还怕别人议论不成。你也快些坐下吧。”太后出言劝说道,“以后可别再这样贬低自己了。”   “是!”我心底充满了感激,除了师傅,还没人对我这般好过。   接下来聊的便都是些家常话,这样一比,太子做的比之四皇子,着实用心许多,至少他会关心太后的身体,在乎太后的情绪。但是,我总觉得不舒服,可能那里面掺杂的真情太少,虚假太多。   “太子,请留步!”我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太子闻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询问我还有何事。我只道:“太后让我提醒您一句,要提防身边的女人。”   他不解地望着我,皱了皱眉,“这是何意?”   “这不是皇上遇刺一事吗?听说那舞姬是罪臣柳风之女……”我望着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还没等我讲完,他就变了脸色,和着被叫到一旁的侍卫疾步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讽一声,他也太不了解太后了,太后是如此多心之人么 ?这等机密又如何会告知与我?   太子匆忙赶到之地便是皇上的御书房,在这里,皇帝正审问着与太子也脱不了干系的孟达孟大人。   “太子您不能这样。”外边的侍卫还是没能拦住他,太子强行推开门的刹那,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场景。   “父皇!”他有些惊异,孟达已经在这里了。   “来得正好,朕也刚好想传召你。”光线全都聚在天子一人身上,让人见了心生惧意。   太子即刻跪倒在孟明身旁,埋了头说:“父皇请相信儿臣,儿臣实在不知那舞姬的身份。”他之前倒是注意着的,不过近几日都没有收到消息了。   “是啊,是啊,请皇上相信卑职,太子与那罪臣之女绝无半点联系。”孟达也附和着他,解释着他已道了千遍的话。稍早之前,也就是花溪落网的那天,皇上便已传他来问过话,虽没追究,但也起了疑心。   联系?他们如何没有联系?当年那件事还印在皇帝的心头。“无论如何,这几日你休要出府,等事情解决完后再出来罢。”他是知道这孩子的天性的,他还没有那份胆量,也没有那份心思来杀害自己的父亲。      “哼哼。”我得意地想唱支小曲儿,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方才,我趁机偷走了太子的令牌,想我这“上京第一神偷”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我怕花溪会想不开,所以决定到天牢里去看一看她。我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那顶太监帽,边走边理这身借来的衣服。   到了那儿,我颇为稳重地亮出太子的令牌,那牢头盯了我一会儿,摸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山羊胡。我快速地转了转大脑,拿出一锭银子后,他才露出释然的笑容,放了我进去,“只有半个时辰,过了时间可不好办事。”   当我见到花溪之时,差点哭了出来。她看我的眼神了无生气,头发散乱,衣裳破旧,整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单薄的床铺上,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花溪。”我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是颤抖着的。我连叫了几声,她才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目光呆滞,像是见了陌生人一般。“你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们对你用刑了?”坏蛋卫维,他分明向我保证过,花溪没有受伤的。   我扶着牢门的手抓得紧紧的,真想此刻就救她出去。   她只是摇头,“阿镜,我不想和我家人一样的死法,可我又觉得咬舌自尽太疼,你能不能,给我带包□□过来?”   她说的话实在令我伤心,我有些怒气地望着她,“你就这么一点出息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花溪吗?”   “花溪?你忘了,我叫柳洛歌,本就不是什么花溪。”她自嘲地笑笑,语气里一片凄凉。   “不管是谁,我所认识的那人绝不是像你这样,只会自怨自艾。我的花溪姐是自信的、美丽的,如水仙一样纯洁之人。你往日总说女人要过得精致些,要爱打扮,不能卑微地依附于男人。看看现在的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愈加激动起来。   泪水静静地流淌下来,她盯着我看,并不介意展示出她的软弱。“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查了那么久,得到的不过是‘与太子有关’这一条线索,如果不亲手杀掉那瞎了眼的狗皇帝,你叫我怎么办?”   “至少要活着,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不是么?我会帮你,帮你找出真凶,相信我。”我向她伸出了手,满怀希望地望着她。   她迟疑了一会儿,眼睛从未离开过我。终于,缓缓地向我走来,隔着牢门握住了我的手。   我将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眼神亦坚定地望着她,叫她安心。    ☆、冒险救人   自从看过花溪后,我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看来机会只有在花溪前往刑场的路途中了,也唯有那时,才最容易得手。我左右思量,觉得还是不能叫上卫维,若是他因我而丢了官,甚至是失了小命,那我的责任可就大了去了。   做人不能失了义气。   正要回到太后处问安,却在半路被树下的蚂蚁勾了神去。杏花树下,花瓣散落了一地,细碎美丽。我蹲下身子,望着两个“小家伙”打了起来,还有一只似乎在旁边看戏。正出神,有人拍了我的肩。   本来我是有些恼的,因着想看看这出好戏的胜利者是谁,然而一转身见了身后之人,便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他的身影在这片杏林中格外清晰,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公子如玉。萧莫伏下身来朝着我笑,甚是好看,“你在干嘛?”   我微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也蹲下了身来。他笑了笑,“你在看这个?”   “嗯。”我木讷地点点头,竟有些脸红。   “有趣,”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可看出了什么名堂?”   我摇了摇头,只是好玩儿罢了,还有什么名堂可瞧的!   “父亲为了保护儿子,在抵抗侵略者。”   “为何不是儿子在保护年迈的父亲?”我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这个嘛,”他摸了摸下巴,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那就是儿子好了。”   我下巴都快掉了,怎么那么随便!“算了,算了,还是父亲好了。”我也不知道这样苍白的对话有何意义,但是心里却是不反感的。   “你说父子之情可以深厚到如此地步?”我看着他问出早有怀疑之事,“一个父亲会替儿子掩盖祸端吗?哪怕是伤害他人?”   他幽深的眸子盯着我看,“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若是真有这样的事,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直到之后的某一天,我才知道他当时内心真正的想法:这个姑娘怎么那么可爱?我想反驳他,我并非毫无防范之心,只是直觉告诉我,你值得信任。   我的心中已有定夺,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今日可是又陪皇上下棋去了?”   “那倒没有,皇上是叫我来赏画的。”他倒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满,自如地回答着。   “那还不是一样?总之是不想让你占到卫国的便宜就是了。”我心中不爽,加之腿又有些麻,便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又向他伸出手,表示愿意拉他起来。   他笑得有些苦涩,大概是被我猜中了心思的缘故。   他把手交给了我,借着力自己起了来。也不知是我用力太小,还是他用力过猛,我随着那力道反弹了回去,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前。幸而他扶住了我的腰,不然,我们就要一同栽到泥里去了。   可那时的我全然没有在意“他的手摸了我的腰合不合适”的问题,只是一味地发愣。   淡淡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全然不觉别扭,强有力的心跳声让我更加紧张起来,他的身体是沁人的温度,抱起来很舒服。   “喀喀”他咳嗽了几声,似乎是觉得尴尬。我抬头望他,这才觉着自己有些无耻,赶紧推开他。   “在下失礼了,请姑娘见谅。”他倒是很有礼貌,这弄得我更加尴尬了。我僵着脸笑,“失礼失礼,彼此彼此。”我见他还想说些什么,急忙说道:“太后还等着我呢,先行一步。”说完拔腿就跑。   你个没出息的,怎的能吃人豆腐呢?再怎么喜欢也要循序渐进地慢慢发展才行,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轻佻呢?我骂了自己好几回,深感懊悔,盼着他别误会我是个“色女”才好。      真正到了要劫狱的时刻,我反倒紧张起来了。我想起师傅来,要是他在,就好了!   蒙面掩饰好自己后,我仅带着一把剑,和着一些软筋散便走了。   官兵的路线应该有一部分是在有些偏僻的小路的,在他们走到那一截路时,最有可趁之机。若是失手,便再也没有机会,不仅如此,她俩的小命亦会就此断送。   “什么人?”几十个个官兵本来走得好好的,其中一人似是发现了什么异常,颇为警惕。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撒下软筋散,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跪倒在地后,得意地拍了拍手掌,掸掉沾着的灰。待我拿到钥匙,把花溪的镣铐解下,正要带她离开之际,花溪突然叫出了声来。   “小心!”还好我躲得及时,不然,现下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原来我的药药力有限,再加之,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有三四人已经能站直身子了。   我看这架势,赶紧把花溪推开,自己与他们搏斗起来。一时间,刀剑之声响起。慢慢地,我落了下风,心想着自己用剑,他们使的却是大刀,何况几个打我一个,本就没优势可言。若是我师傅在,定然三两下就能将他们解决。   倏而,我见花溪拿剑与一官兵打了起来,一时晃了神,只见眼前那锋利的刀子就要朝我砍来。我本能地闭上双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铛”刀剑相抵之声颇为尖锐,睁眼一瞧,一名蒙面人竟与官兵打了起来,而花溪则是扑过来左右地端看我。   “我没事”,我朝她笑笑,以示安慰,便又和她一齐看向了那人。   场面很是激烈,看来蒙面人还是颇有些费劲的,这些人不好对付。但是,现在只能速战速决,这儿离皇宫并不太远,若是救兵来了,他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我和花溪也加了进去,费了一阵的劲才将他们打趴,随后,我们三人便迅速撤离,离了较远才停下脚来。   我上前答谢,笑得颇具深意,“多谢卫大哥相救。”   他听我这样说,微愣,也不再掩饰,取下面巾,“你可真是大胆,还真敢劫狱。”语气里很是抱怨。对我说完后又朝着我身旁的花溪弯了个腰,“柳小姐。”而花溪也朝他回了个礼。   我不禁咋舌,我竟不知,他俩是旧识。   “你们认识?”   “这个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为柳小姐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亲密接触哦,到底是谁占了便宜呢? ☆、夜探太子府   最后,花溪在城郊的一户农家住了下来,那户人家与我交往频繁,是可信之人。   “委屈你了!”现在没有更好的去处了,只能在这里将就将就。花溪笑了笑,“无碍!”   “你放心,我定会帮你查明真相,还柳家一个清白。”我向她承诺道。   安慰好花溪后,我便出了房门,准备与卫维一同回宫。   “你与花溪是怎么认识的?”我憋了好久,这才将疑问说出口来。   他瞥了我一眼,并不答话。   “呀,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也是,我就说嘛,见过花溪的没有一个不被她迷住……”我故意胡扯,最终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父亲是我的恩师,在我幼时教导过我。”他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   “哦!”我看着他点了点头,“那你岂不是从小就与花溪认识?青梅竹马?”   这下他的反应倒令我奇怪起来,因着他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我摸了摸嘴角,也没有饭粒呀!   “你……”他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想起了什么,迟疑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黑布,拿在我脸边比划。   “你是‘无双’?”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眨巴着看他。   “无双”是我作为上京第一神偷的“艺名”,这一切都是发生在最近这一个月内,因我师傅出了远门,所以我才敢如此放肆,等他一回来,我是万万不敢的,不然,他又得罚我抄书了!   行走江湖嘛,只有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才能镇得住人。那些个“一把刀”、“神鲸大侠”之类的,不知被我嘲笑过多少遍了,还是死不悔改。这不,现在都还在牢里蹲着,怪只怪,他们的名声太臭,犯了佛祖了。   至于为何叫“无双”,是因着我从来都是一人行事,不像别的盗贼,偷东西还要组个团,也忒没本事了些。   我干巴巴地冲着他笑:“现在还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你要抓我,还是等日后再说。”我寻思着,到了那时,我一溜烟就跑,看你还追得上我。   出乎意料地,他竟然就这样答应了,怎的那么干脆?   “你偷来的钱都拿去做了何事?”他和我在乡间的路上走着,脚步却是越来越缓。   “好事。方才那对夫妇便是因为我借给他们的钱而过上现在的好日子的。”我走在他身旁,解释道。   其实,还有一部分我没说,我特意收集了些奇珍异宝,想着等师傅回来了就献给他,那样,他定然会十分欣喜。   “借?”   “我总以为,直接将钱给他们,是在施舍,何况他们也并不需要我的怜悯。”   他停下脚步望了望我,表情有些木讷,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你还真是有心。”   事实上,我和他并未一道回宫,是我先进了,他再回的,这样便可以少一份嫌疑。   事情向着我们想的那样发展,宫内宫外,对于囚犯被劫一事颇有言辞,都有些恐慌。大街上时常会有这样的声音。   “听说那个囚犯还未抓到,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不会逃到什么人家里了吧,我们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   ……   卫国皇帝自然是一接到消息就颁布了追查令,一面追究,一面安抚不安的子民。当他得知太子的人曾入狱看望过囚犯之时,顿时龙颜大怒,“依朕看,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你还是就在太子府呆着吧!”   他一直都相信着他,但现在,怕是有些疑心了。若是那女子真是他这个“好儿子”派来的,那么,他就不得不提防他起了“弑父之心”,想尽快取而代之。      “她们,可是安全了?”   “是!”他停了一会儿,又继续禀报,“卑职本想出手相救,但半路杀出了卫维,这才没有动手。”   “也好,免得暴露了身份。”萧莫的声音极具磁性。      太子被禁足,这对我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讯,我随意讨了个理由,便往那府里跑。   我将太后要赐的东西亲自送到了太子府上,为的便是寻找线索。   一位慈眉善目的管家将我引至府中湖中央的一个凉亭处,也就是太子所在的地方。没有想到,太子竟是一点儿也不慌乱,很是悠闲地在庭中下棋。   我有些看不懂了,他怎会如此淡然?但我却深知,这样的人的可怕之处,看着安静,指不定福祸已经在他的手中悄然酝酿。   “拜见太子!太后特意命我将这人参送来,还让我转告与你,要好好照顾身子。”我很有礼貌地讲了一堆废话,他回答地很是简明,“代为多谢太后,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什么嘛,这就赶人走了。这大热天的,也不请我喝口茶。   我颇有怨念地小声嘀咕,他终于舍得放下棋子,回过头来看我,“李管家,你带着公子去喝口水吧,他许是渴了。”   我就这样被领了过去,喝了好几杯水。   “你慢些,小心呛着。”他好心劝导我,眼里全是善意。   我颇为惊讶地望着他,你怎知我喝水时常被呛?我师傅说了,这是我幼时贪玩儿溺过水,由此造成的阴影。   “李管家,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我想,或许可以从他这儿知道点什么。   他想了一阵,回答我说:“自从这府建成,我就在这儿了,算起来也有十来年了吧!”   “这么久了呀!”我感叹道,“太子殿下对你可还好?我看着,他还是挺……温和的。”   说起太子,管家的眼里都泛起了光,想必二人的感情不浅。“太子为人谦和,自然是待我好的,不光是我,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受过他的恩惠。”   “我听说,太子曾涉嫌偷卖官粮。”我看了看四周,伏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他移开身子,神情惊恐地看着我,这个时候,他应该立马出口反驳才对,但他竟然就这样沉默着。   “公子可胡说不得,太子殿下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就冲着他的这份迟疑,我就有理由相信,太子在此事中颇有嫌疑。   当天夜里,我就潜入了太子府,干起我的老本行来。我穿着夜行衣在府里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太子的书房,这次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了这幅地图。   从屋顶上下去,我开始翻找,窗外只渗过一星点儿月光,勉强可见。我尽量放慢动作,十分谨慎,这外头可是还有护卫守着呢!   找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在我垂头丧气、准备撤离之时,竟听到了门外护卫的声音。   “太子殿下!”   这下完蛋了,我寻视四周,动作飞快地跃上房梁,小心地躲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门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打开了,首先进来的人是太子,他身后还有一名随从。□□静了,如果太子平日里便是这般,也太不寻常了。他一进门就这样站着,在有人点亮烛火之后,半分也没移动,就在门口处观察着屋内,眼睛四处瞟。   我也有些记不清,最后拿下的一本书是否放回了原位,侧过头去不敢再望他,身上早就冒出了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喝水被呛?似乎是与旧事有关。 ☆、初显端倪   “太子殿下,有人求见。”外边传来了一道声音,仿佛是佛祖一样的存在。望着太子走出书房,我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不过,我似乎是高兴地太早,他的随从可还没走,并且,黑漆漆的眼眸正盯着我的这张笑脸看。   我愣是被吓得不敢再笑,惊恐地望着他。这太子也太坏了些,临走还要提示人家一道,生怕放走了我。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从怀里掏出一把石灰,一下子就撒到了他的脸上,趁机赶紧逃走。侍卫们只见一道黑影晃过,一瞬便没了踪影。   第二日,我便听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有些毛骨悚然,说是太子府邸昨日夜里进了盗贼,劫财不算,还将管家杀害。大家都在传,说是因为管家见了盗贼行窃,那贼便动了杀机。   我只觉悲凉,没有半分损我名义的怨气。用得着杀人吗?那管家好歹也是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人,就因为我问了几句,而丧了命。   我整日萎靡不振,又惧又恨,我长这么大,可真没因我而死之人。说来也是好笑,日后我在想起这件事来时,竟毫无悲伤,毕竟,我曾使一个国家覆灭。   失魂落魄地回了太后处,在那儿竟遇上了萧莫,也真是巧了!   原来,他是来向我讨教琴艺的,故而才来太后这里寻我,见我不在,就与太后径自聊了起来,煞是投机。太后也是心情大好的样子。   “萧使者人真好,可惜哀家没个孙女,不然早想让她嫁了你去。”   一听这话,我就更加郁闷了,人家是来找我的,又不是来说亲的。   我有些怏怏地跟了他出去,脸十分地难看,“萧公子怕是来错了,今日我心情不大好,没那心思跟你谈琴。”以前他也常拿这个借口来拒绝我,今日终于轮到我了。   哪知他闻言,不怒反笑,“也是,我俩在这儿 ‘谈情’是有些不妥当。”   站在他身旁的那名侍卫脸都要绷不住了,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那人我认识,是在烟月楼便一直跟在萧莫身边之人。   我有些生气地对着他吼道,“想笑就笑,憋着干嘛?”他见我真是动了怒的样子这才停了下来。   开始我还并未弄懂他话中何意,等真正明白,反倒被噎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既然你心情欠佳,那萧某只好改日再来打扰了!”他说完就准备离开。   “你别走啊。”我上前直接扯住了他的衣袖,那场面有些奇怪。我连忙收手,望了他一眼,垂下头去叹气,复又抬眼望他,有些犹豫地开了口:“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以为他定会笑着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他却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来,“我怕是帮不上的。”   我有些疑惑地盯着他,我还没说是什么,就被他这样干脆地拒绝了?   “若是小事,姑娘自然不会来求我;若是什么要紧之事,我本就不是卫国人,自然也不好干涉。”他一板一眼地道出理由,没有半点破绽。   我失望地垂下眼来,有些忧伤地转过了身,“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强求。”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在情绪低落的这几天里,我去探望过花溪。她也没说其他,倒是给我秀起了厨艺,可见她过得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憋屈。我还以为,她会十分焦急,毕竟现在全国上下的人都在找她,而案子仍没有进展。   我还跟她提起了萧莫的事,但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听我说起这个名字时有些恍惚迟疑。   在全国处在沸沸扬扬的“抓到柳氏余孽,赏金千两”的风波中时,一条消息不胫而走。“谣言”直指皇帝,说是柳氏一族当年是被诬陷的,是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他们。   也不知谣言的发起者是否是这个本意。   “混账!”天子在御书房内拂袖掀了桌上的上奏簿子,清一色的奏折全是建议他重新彻查当年之事,以保皇家尊严。   要是真被查出个一二来,那才是真正地有损皇室尊严。   “皇上息怒!”李显章跪在下面,战战兢兢。   稍微平静后,天子沉声问道:“你说,这是谁干的好事?若非是有人肆意散播,那消息怎会在几日之内就传遍了上京城?”   “臣惶恐,实在不知。”李显章将头埋得极低,差点碰到地面。   “哼!不知?这件事除了朕、你还有太子知晓,别的还有谁?嗯?”天子的气势咄咄逼人,最后一字带着摄人的怒气。   “请皇上明察,臣绝无半点逆反之心。”   “朕知你没这份胆量。”皇上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在怀疑太子。   可是……太子如此做了,对他并无半点儿好处。李显章在心中默默地思索着,但这话还是不敢说出口来。皇上现在正在怒头上,他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浇油的。毕竟,他的母亲还一直在皇上的掌控之中,这也是他一直如履薄冰的原因。   刚挨了皇上的责问,申时出宫,又被摆了一道。那车夫竟将他拉至了一家酒楼门前,怪不得,他之前就觉着这人有些眼生。   定眼一看,一人已在门前等候着他——是他?!   别致的包间甚是悦目,桌上倒也没有菜品,唯有一壶酒立在上面。   “不知萧使节‘请’我来这儿是为了何事?”李显章眼神犀利,颇有些不满。   萧莫轻笑出声,很是自然地倒起了酒来,将两个酒杯斟得满满的,“大人不必紧张,萧某只是新得了这玉兰香,想请大人品尝品尝,听闻大人是极为嗜酒之人。”   “只听说过萧使节爱茶,没想到对酒也有研究。”   “我也不知,李大人竟知我喜好,想必也是研究了一番。”萧莫脸上依旧挂笑,“不过这茶着实比酒要好些,茶让人清醒,酒却叫人糊涂。”   李显章的脸色自然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某只是想提醒一下大人,不要被身边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皇上和太子都只想保全自己,最后,夹在中间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显章眯着眼看他,竟有一种毛骨悚然,比起天子,这人似乎更加可怖。   看来,真正散播谣言的人是他!所有的事情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他出酒楼时,身子都有些不稳,差点跌落。   那人,到底在布着一盘什么样的棋?   他自然是不敢将此事泄露出去的,如若真的这样办了,恐怕到时,牵扯出的人是谁也控制不了的。   但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好心提醒?有意破坏?李显章有些糊涂了。能想到的顶多不过,是他会要挟皇上,以此来换那块地。   李显章思绪纷乱地想着,无论如何,他都要跟太子谈一谈。   太子府眼线众多,并非说话之地。皇上近日更是加派了许多人手,在暗中盯着太子。故而,李显章便约了太子爷在这醉仙楼一见。他相信,太子是有能力脱身的。   如他所料,太子爷准时前来,他恭敬地请太子爷坐下,直接进入正题。在外面越久,暴露的几率就越大。   “太子殿下,此次微臣请您出来一聚,是有要事相商。”李显章毕恭毕敬,但心里却是有些紧张的,他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而感到胆颤。   “李大人请讲。”太子的语气倒很是平淡。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奥运比赛太激动了,忘了更新。今天补上。 ☆、尘埃落定   近几日,我心情十分舒畅,一是为花溪之事有了着落而高兴,二来便是萧莫今晚请我到上京最有名的酒楼吃饭。本来想换回女装的,但又怕有人认出我来,所以还是着了一身藏蓝袍子,早早地就来到了定好的房间等他。   “哼!李大人也真有胆量,敢让本宫自首?”隔壁房间传来了些声音,刚好能够听清。   李大人?太子?难道说……我紧张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李显章此刻比先前硬气很多,“当年柳风不过是助您的手下,是您丢了粮草,还将此事诬陷于他?”   “这件事,希望李大人还是自己记在心里便好,切莫再说出来了。”   “您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对于柳家,对于洛歌?”   “实不相瞒,这些年本宫也很苦恼,对于柳家,确是本宫欠他们的,不过……”太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也只能一直这样隐瞒下去,我们都别无选择。”   “现如今卫国上下人心惶惶,皇上不可能坐视不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重审此案了。”   “重审?那也要他们找得到证据才行。”   “您别忘了,当年那批押送军粮的官兵中,有一人可是逃走了的。”   太子闻言一震,忽而又笑,“那又如何,他要是想翻案早就翻了,不会等到今日。”   “……”   “……”   谈话还在继续,可我已经听不下去,没想到今日竟被我撞着!   这时,萧莫从门口走了过来,“可是等久了?”他问我。   我心里乱成一团,无心再与他吃这顿饭,匆匆告辞后便离去了……      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差的就是找到那个所谓的“证据”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花溪那儿,见着她时,她正教着李家的孩子识字,很是认真。“花溪,”我叫住她,见她转过身来望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花溪坐在椅上沉着个脸,表情凝重,“我早该想到的。”   我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害怕她心里难过。“现在要尽快找到那个官兵才是。”我安慰她道。   她沉默了一阵,良久才开了口,“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以前在烟月楼打杂的那个阿宝你还记得吗?我今日遇见了他,他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出去过?还碰上了熟人?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我心急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没有人认出我来。倒是那个阿宝,他跟我说,要是我碰上了什么事,他叫我去找他,他拼死也会助我。现在想想,那阿宝的背景的确可疑。”   “该不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大胆地猜想,心里还有些紧张。   “我也怀疑!”花溪点了点头。      为了顺应民意,皇帝最终还是决定重新审理此案,并且是由他自己亲自主审。可现在,还差一个当事人“柳洛歌”。   繁荣的街道上,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没?今日午时,皇上要公开审理柳氏一族的案子了。”   “那柳洛歌不是还没有抓到吗?这可怎么审?”有人与他对着话。   “听说柳洛歌今早自首了!”   我在街上听到这话时,甚感震惊,方才去探望她时,就不见她踪影,竟然自首去了。花溪怎么那么鲁莽?我们不是说好了再商量商量的吗?   午时已到,我只能焦急地在大殿外候着,期望有一个好结果。令人失望的是所有证据指向的都是原来的结果,并无实质性的进展,除了把太子推了出去以外。   突然,我想起她留的信来,方才过于匆忙,还没来得及打开。直接撕开一角,将信取了出来。   原来,花溪早就想好对策,她在信上写到阿宝的地址,还放有一样她的信物。希望我去找他来,为她作证。   仔细思量了一下,我们不能如此莽撞。现下,皇上和太子都不愿看到真相披露的那一刻,这唯一的证据到头来极有可能只是形同虚设,被人掌控。   我叫来了卫维帮我找人,而我自己则是动身前往四皇子的府邸。如果说还有人的愿望跟我们是一样的话,那人便只有四皇子了。   “你来做什么?”四皇子的脸有些阴沉,心情似乎并不大好。   “草民想来请教一个问题,”我微弓着腰,抬眼看他,“那柳氏一族到底有无翻案的可能?”   他诧异了一下,冷笑着说道:“你何时关心起这些来了?还是‘照顾’好太后吧!”   “想必四殿下今日才听了审判回来,结果并不怎么满意。要我说,柳洛歌一定能为家族洗脱冤屈。”我笃定道。   他甚是怀疑地望着我,一声也不出。   “我手上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柳家清白,只希望四皇子能保护好他。”   他也不问我的底细,面色凝重地说道:“你怎知,我定会帮你?”   我扯着脸笑了笑,“不是帮我,是帮太子您!”   第二日的情形果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证人道出了真相,指证当日护送军粮的人是太子,柳大人当时病在床上,根本不知军粮被劫一事。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唏嘘,最不镇定的当然非太子莫属。   “满口胡言,请父皇为我做主,他是在诬陷儿臣。”   皇帝也无法,“暂且明日再审罢。”   “皇上,”有大臣走了出来,“请皇上派人保护好证人,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皇帝和太子闻言皆为之一震。“你这话是何意,姜大人?”太子出言逼问。   “殿下误会,只是为还原事实真相,不得不做好防范。若是这名证人遇害,那人们岂不是会怪到太子身上来?”   “是啊,是啊,请皇上三思。”一旁的大臣都在附和着,唯独四皇子没有发话,冷清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大哥。   “请父皇明察,儿臣相信大哥绝不是那样的人。”四皇子突然走上前去,为太子说情。   “好了好了,朕定会派人严加看守太子和这名证人的。”天子瞥了眼四皇子,又看了眼太子,离开了殿堂。   只有太子还恨恨地瞪着自家四弟。      对于李显章落狱之事,我是从未想过的。他就这样被冠以“诬陷柳风”的罪名,与太子一道入狱了。原来他便是当初审理柳风一案之人。   他招供说,是他逼着柳风认了“假借军粮被盗之名,却将粮草运给别国的叛贼”这样的罪名,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太子,而太子是不知情的。   我为他感到痛心与惋惜,在皇家,从来只有主子和奴才的区别,他不过是可怜地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罢了,而真正的凶手却是无人敢提及的禁忌。   我只觉得心寒,一旦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连皇上也会放弃自己的儿子,应当这样说,越是权贵,对自己的势力就越是看重,那原本伟大的亲情倒变得苟延残喘,只得在夹缝里求生了。   既是如此,当初又为何煞费苦心地去帮他?   一切尘埃落定,太子被削了名,李显章被处以死刑,而受害者柳洛歌则是受到了皇帝殷切的补偿,不仅为家族正了名,还获了柳氏老宅和大量的金银珠宝。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虽然我知道花溪并不十分满意。   “花溪,”我陪她到了柳府,见她一直盯着院中的一棵树发神,不由得叫了她一声。   她低头抹了抹泪水,笑着对我说:“我没事,你放心。”她告诉我她要继续父亲生前没能完成的事业——开办学堂,她笑着说她要开始“相夫教子”,她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仇恨,有的只是宁静与恬适。   “我觉得卫维倒是挺不错的,跟你也是郎才女貌。”   “你个傻子,还没看出来,他喜欢的人是你么?”   “……”    ☆、后会有期   我与花溪说了再会之后,就准备回宫,与太后道别。刚一踏进熹宫,太后便笑着招我过去,“来来来,我的好孙女,快来帮祖母捏捏肩,这两人笨手笨脚的,一点儿也不知轻重。”说着还嫌弃地望了在一旁低着头的两人一眼。   我走上前去,调整好力道帮她按摩着,偶然发现了太后的白发。“太后祖母,你怎么就有白发了?”   一旁沉默的两人顿时抬起头来,惊异地看着我,“大胆,竟敢说太后有了白发。”   我砸吧着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俩。   “哀家一把年纪,有白发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你别说哀家,就连皇上也是有的。”我觉得她的话透着浓浓的感伤,定是为太子之事担忧了不少。   “现在,哀家不光要听嫔妃们的唠叨,还要安慰太子的姬妾,你说,哀家能不烦吗?”   “太后毋需如此,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轻松些,儿孙之事哪是您能操心得过来的。”我停下手上的动作,安慰她道,“人们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   “唉,话虽如此……可哀家还是不敢相信,太子是这样的一个人。哀家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是一个生性纯良之人……”   周围人对太子的印象一向如此,这也难怪他为何不直接将还在牢中的花溪杀掉了。想必,还存有一份内疚和怜悯之心吧。可是,他又为何杀了管家?我实在不解。   磨了半天,我才道出要走的意思。太后的眼神变得十分黯淡,我知道,她是舍不得了。   “我得了空会回来探望您的。”虽然不知还有没有那样的机会。      因着花溪的那番话,我没敢跟卫维道一声别便走了。   我回头望了望慢慢合上的宫门,朱红色的大门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失了光彩,守门侍卫也常年是一样的脸色,那里面的东西怕也是没了颜色的。   “等等。”我只听得这一声,那关上的大门又“咯吱咯吱”地打了开。   是卫维。   他走近我,很赶的样子,似乎有些焦急,“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我望着他,只是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怕你要来抓我。”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这回事来,”他笑了笑,蓦地贴近我,将我抱进了怀里,“以后可别再出来行窃了,若是再教我遇上,定然不会放过你了。”   他的话在我耳边格外清晰,我僵着身子愣愣地看着已经放开我的他,总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   “不会了!”我朝着他笑,等我师傅回来,“无双”这号人便不可能出现了。   “你……”他只呆呆地看着我,忽而又飞快转过身去,“再见!”之后便走了回去。   “后会有期!”我有些不知所云地对着他的背影道别……   欣然转身之际,竟与萧莫撞了个正着。远远看去,他全身都散发着阴冷之气,即使是这样火辣的天气,那寒意也能渗入心脾。   待他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一双眸子很是凌厉,再不见往日的温柔。   “你在这里作何?”他突然开口问道,那语气像是结了霜似的。   我心头冒出一团莫名的火气,一时消不下来。“萧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罢,像我这种人哪能入你的眼。”我盯着他的眼睛,愤愤地讲道。   在气势上我已自以为是做足了的,但望着他那有些瘆人的目光,心底里顿时有些发虚。   我最讨厌这种“你找他吵架,可他却不理你”的人了,花溪说过我其实是害怕,她真是一下子就能将人看穿。她笑话我说,不是她有慧眼,而是我太明显。   或许吧,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藏得住心思之人。   “你挡着我的路了。我要回家,可没那闲工夫再跟你一道去酒楼里听别人的闲话。”我气愤不过,开始无理取闹起来,今儿个就偏说你挡我路,你能把我怎样?   他的眉头紧锁,更加靠近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料到他竟抓住了我的手臂,牢牢地锁住了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将移开的视线再次紧锁住他,不再挣扎,轻笑道:“我想说什么?你那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吗?你可能觉得我很好骗,不然,怎么会那么精心地安排好这一切?那日与你相约的酒楼,太子怎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那里?他们谈话的声音,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被我听了见?”   只见他眼皮跳动一下,手慢慢地松了开来,“我……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问得小心翼翼,这倒令我晃了神,总觉得,他应是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时间竟没了怒气。   他见我不答话,又继续说道:“我先进宫去面见皇上,明日这个时辰,在醉仙楼等我。”   他与我擦肩而过之时,我还怔怔地立在原地。那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倒是在走过我身旁时,颇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说不出有着怎样的情绪。      回到城西的竹屋中时,难免失望,师傅说了这几日便会回来,但现如今还是不见踪影。我懒散地趴在桌上,木讷着表情。   也许是心存侥幸,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眼前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醉仙楼。   “唉---”我叹了口气后便进了去,那人已经在那儿等候。   我有些闷闷地坐了下来,“有话就就快些说罢,我还有事。”我想自己的语气似乎是有些讨人厌的,但也不想失了面子,仍旧强硬着态度。   “你这样说话,我很不喜。”他无奈的语气让人听了很不真实,但又觉得,似乎是常有的事。   我瘪了瘪嘴,对着他眨巴着眼,一时不好发作。   “我其实并不叫萧莫,”他一开始就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但放了个闷雷后就没了下文。   我疑惑地望着他,你倒是继续说呀!“那你的真实身份是?”我觉得自己陷入了圈套,他完全是在戏弄我。   “郑国三皇子楚暮,前来卫国说服卫王还回属于我们的领地,萧莫只是我的化名而已。”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   早就觉得他不是普通人,这身份也确实尊贵。“等等,既是郑国皇室,为何姓楚?”   “姑娘可能有所不知,郑国的国姓为‘楚’,并非是‘郑’。”他向我解释道。   我确实不大关注这些,平日里也是兴趣缺缺。   “你来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夺地吧?”   “当然,扳倒太子也是目的之一。”   “并且是最重要的目的。”我接着他的话讲。   他望着我笑,不置可否。   相对无言,气氛却不是想象中的那种。“你为何告诉我这些?”我的眸子望着他转。   “你既问,我便答。”他的回答如此简单,足以消除困扰我许久的隔膜。   我没再问下去,以为那些都不再要紧。我以为,其它的事便真的毫无干系……    ☆、重逢   醒悟过来后,我放下心来,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话说,那墙是怎么回事?”我笑吟吟地指着它问,甚是好奇。   许是我态度转变地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我,复又笑着向我解释道:“这堵墙其实很薄,且是用特殊材料做成,故而才能听清隔壁谈话之声。”   我张大了嘴,感叹道:“真是神奇!”   他望着我,浅笑。   菜品都是我点的,萧莫让我随意,我便真的不与他客气。既然是一国皇子,一顿饭钱自然是不会在意。   桌上摆得慢慢当当,我本想婉约一点,但最近几日着实被饿着了,说起来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糟鹅掌鸭信、酸笋鸡皮汤、糖蒸酥酪、笼蒸螃蟹……这醉仙楼里总有别处没有的菜肴,一年四季还总能吃到,这上京中的达官显贵都爱到这儿来。   “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我朝着他笑笑,便开始动起了碗筷。他吃得很是优雅,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握住筷子,夹一小块面前的食物,然后再慢悠悠地放入嘴里。我瞧他这样子,很替他着急,没经大脑思考就夹了一大块肉到他碗里,“来,萧莫。不,楚暮,尝尝这个。像你这样吃饭,人都快饿死了?”   我站在楚暮身旁,只及他胸口,他虽看着有些清瘦,但也算硬朗,再者,这样一张“君子如玉”的脸怎么可能是这样长出来的?   他偏过头来望我,欲言又止。   我朝他碗里看了看,恍然大悟,“啊---实在抱歉,我粗俗惯了,竟忘了那筷子是沾过我的口水的。”我干笑着拍了拍脑门,颇为尴尬。像他这等人应当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无碍,你吃罢,我已经饱了。”他说这话倒是更令我为难了,我讪讪地吃了几口,便放了下来。   “就吃这么点么?”他望着我,调笑着说道,“看你方才点菜的架势,还以为能吞下一头牛呢。”   我的食量本就不大,不过是都想尝一遍罢了。我摸了摸肚子,“我在等最后一样糕点,这儿的红枣山药糕最是美味!”   那盘子一上桌,我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在手上,还有些烫手。   “你小心些!”他提醒道。   我开始愉快地享受起山药糕入口的清香甜美,又将盘子推到楚暮面前,“你也尝尝。”   他有些犹豫地盯着那糕点看了一眼,终于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怎么样?”我期待着望着他,希望他能说出一个“好”字来。   “还不错。”他这样回答我。   我俩分别之时,我才知晓,那顿饭可能是最后一餐,他告诉我,他准备返程了。那时,他的护卫也在身边,“那你可讨回了地?”这不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么?   他淡淡地笑,“只割让了一小块儿。”   我为他感到惋惜,可更加可惜的是以后或许就再见不到他了。我不知道,是否只有我才有这样的感受,多么希望,他也如此这般想……   “日后,姑娘若是有机会来郑国,我一定好好款待。”   我有些不快地说道:“别还叫‘姑娘’‘姑娘’的,我的名字叫做云玖镜,你唤我‘阿镜’就好。”虽说再没机会听你叫我一声“阿镜”,但我总归还是想告诉你的。   那样,或许就能在梦中听到了!   “后会有期。”我不知这期限是多久,要拜多少次佛祖才能求得。   “阿镜么。”楚暮在我走后小声念叨,有些恍惚。   “王爷……”景行连叫了几声,自家主子这才理睬他。不过是一个细微的鼻音,“嗯?”   “恕卑职多言,王爷似乎……对云姑娘有些上心。”景行谨慎地观察着主子脸上颜色,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发觉,王爷对这名女子在意得有些过头。这,并非好事……   楚暮柔和的面部淡然下来,透着一股清冷,“是么?”      今日便是师傅回程的日子,我早早地就起了床,坐在竹屋外的石凳上,欢喜雀跃地等着。   这地方虽不像是有人烟的迹象,但我和师傅却是一直住在这儿的。   竹屋搭建地十分简约,但也不乏趣味。每一块材料全是师傅精心挑选,仔细打磨而成,时常可见我在上面的雕刻涂鸦。竹屋里摆着的可统统是无价之宝,我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只见师傅时常把玩。   竹屋四周都是些花花草草,师傅用心打理着。偶尔,我也会帮着照看一下。眼前是大片的竹林,中间有片空地,是我与师傅的练武之地。最喜欢的便是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的季节,那时,我会在座椅上喝着茶,看师傅在林中练武,偷着懒。   许久不见他,怪是想念。我一直都把师傅当做最亲的亲人。   远处走来一抹身影,那身形有些像我师傅,待稍稍走近些,才发觉那分明是两个人。当楚暮走到我面前时,我还不甚清醒,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可是,梦中的情境怎会如此真切?真切到他还唤了我一声“阿镜”。   “你怎么……在这儿?”我有些游离地开了口,迷迷糊糊的。   他的笑还是往常一样,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朦胧。“我还想问你呢,你怎地在这儿?”   心底里很是激动,但我又不敢表露出来,“这是我家呀!”   我解释过后就将他们二人请到了屋里,给他们倒了两杯茶。结果,楚暮身旁的护卫根本就没端我的茶,冷漠着立在一旁,守着坐得上好的主子。   “你是说,你是来找云流影的?”我诧异地问道。   “正是,阿镜你,与流影是……何等关系?”他这样问我,丝毫不怀疑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流影?”我似乎是从未叫起过这个名字的,一开始,我便叫他为“师傅”了,“他是我师傅。”我有些不解,他与师傅的关系,如果是能叫上“流影”的话,想来是十分亲密的。   我正想询问,耳边便听到了声响,他们两人的眼神也直往门外看去。   “师傅,”我甚为惊喜地冲出门去,跑下台阶时,差点扑倒在地。   迎面那人着一身玄色锦衣,腰间佩着惯用的青岩剑,脚步不疾不徐,脸上挂笑,“你何时才能稳重些!”语气里有点无奈,又夹杂着分明的怜爱。   他本是好好地望着我的,但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眼神已然对准了屋内之人。此时,楚暮已经站到狭小的门口处,清风笑面,“流影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瞳孔微收,表情僵硬,我看着师傅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平日里无论我怎么吓他,也不见他露出过这样惊悚的神色。   “师傅,”我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对方才发生之事有些不明所以。   猝不及防的,他一下抓住我的手腕,看向我的眼里竟有一点红丝。我觉得胸口处微疼,顿时生出一股悲凉感。我也望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不知怎的,红了眼眶。   师傅见我这般,放开了手,有些慌张地问道:“我弄疼你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就觉得师傅今日有些奇怪,我也……变得奇怪起来。”刚才那一瞬仿佛被火烤了一般,心都要焦了,甚是难受。    ☆、月下谈心   “我们先进去吧,楚公子还在等着你呢!”我拉着他,转身向屋内走去,就当方才的所有全是错觉。   也不知楚暮是否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等我们进屋时,他便已经坐下。见了我俩,复又站了起来。   “流影!”   “三皇子!”师傅弯腰施礼。不知是否是错觉,师傅在跟楚暮打招呼时将我往旁边推了推,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不甚在意地跟着他俩坐了下来。可屁股还没焐热,师傅便叫了我起来,“阿镜,去拿‘敬亭绿雪’来。”   想支开我就明说,哪有那么麻烦,还吩咐我去拿茶。   楚暮看了我一眼,又朝那护卫使了个眼色,这下可好,我俩直截被“赶”了出来。   悻悻地跟了那护卫一同出去,不能走得太远,便只好在院子里头溜达。   我是没耐性的,又最讨厌人家藏着秘密不诉与我听,现在也只能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走来走去。那护卫倒也沉得住气,坐在石凳上,眼睛紧盯着里面,一动不再动。   “唉…唉……”我接连叹气,他愣是不理。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终于叫答应了他,引得了他的关注。也别怪我语气不善,因为他的态度更差。我总觉着,他对我颇为不满,也不知是哪里招惹到了他。   “景行。”就这两个字,他甚是生硬地吐了出来,透出一股冷漠,教人心生寒意。   “可没听说过有人姓景。”我知趣地小声嘟囔,他也不再搭理我,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我不禁感叹,还真是衷心!   师傅和楚暮两人在屋内谈了许久,最后我所得知的只是个结论性的东西——师傅要去郑国协助楚暮。   我看着他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怎么才回来,就又要走?”我苦笑着问,明知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毕竟是师傅自己的决定。   “阿镜放心,师傅会很快回来。”他这样徒劳地安慰我。   脑中猛然窜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便脱口而出,“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   “胡闹!”没待我说完,师傅便打断了我,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总之,你不能跟来,我的话,你可是不听?”   听听听,我什么时候会违背你的话。这时,师傅做出一贯的老派,管我管得极为严苛,可他也不过大我五岁而已。   我委屈地点点头,师傅这次当真是较了真的。      夜色撩人,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只披了件薄衫便往外走。   月冷风清,竹木萧萧,独自坐在悬边的岩石上,有股莫名的孤寂。   月色下,有一抹拉得老长的身影朝我走来,回身一看,原是楚暮。   “阿镜怎的如此好兴致,竟然在这儿赏起月来。”他理理衣衫,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还以为,你是个爱热闹的姑娘。”   月光映在他脸上,愈加清明,我偏过头看他,“不是。”   “不是什么?”   “我喜欢冷清,我希望日后能和心爱之人一起隐居山林。”我自顾自地谈了起来,“你呢?你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什么?”   他微愣,“还没想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相爱之人,结合在一起也并非一定是为了爱。”   眼前这人大抵是不曾察觉的,此时的他看起来有多么的悲凉!   隔了一会儿,他才又开了口,“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可是心里有事?”他的话如耳边的清风,让人觉得很是惬意。   我苦笑道:“我舍不得。”   “嗯?”他看着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好奇。   “打仗哪有一时半会儿能消停的,师傅跟了你去,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的。有许多士兵将士,一辈子都葬送在了沙场上。何况,师傅他虽武艺高强,但战场上的意外是不能预料的,我有些怕……”   他望着我的眼神有些许意味不明,叫我糊涂。   “你是在怨我?”他这样问我。   “没有,没有的事。”他怎会曲解出这层意思来,我有些慌了,连忙解释道,“这是师傅的意愿,他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你生气了?”我见他冷淡的样子,身子凑上前去,仔细问道。   “我怎会生你这种气?”听这语气便知,他的气还没有消掉。   “其实,我也挺舍不得你的。”本想解释解释,一不小心竟抖出了心里话,这也忒直白了些,我尴尬地笑了笑,“不是,我的意思是,听说郑国挺好玩儿的,可惜没有机会去见识见识。”   他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差了,“都与你说了,若是你来,直接过来找我便是。”   我心头有些沮丧,怕是没那机会了。师傅已经跟我说过,若是我敢踏进郑国半步,便要与我断绝关系。那样,我到死也等不到他了!   冷清的夜色点缀着点点白光,这黑夜像是要将一切吞噬了一般。唯那崖上的两抹身影在云流影眼中格外清晰,他望着他们的目光极其复杂。      次日一大早,师傅与楚暮便要起程,我送着他们一直到了山下。师傅见我还要继续跟着,便停下来,走到我面前,叹着气说道:“我每月都会捎一封信回来,你安心回去罢!”   我望了望师傅,又看了楚暮一眼,终于一步一回头地往回走去,依依不舍。    ☆、结交朋友   我本来是金盆洗手已久了的,奈何实在是对那传说中的宝物——九玄夜琴——感兴趣,受不住诱惑地赶到了此地。   师傅他们走了已有两月之久,我着实闷得慌,想着正好出去透透气。   听闻,那九玄夜琴是姜国公主的遗物,琴弦乃是江南上乘冰蚕丝所制,面板更是千年梧桐质地。   两年前,姜国破灭之时,便从宫中流了出来。想那公主也是爱琴之人,能如此煞费苦心地造出一把琴来。   可惜,它的主人已然不在……所谓物是人非便是如此了罢!   听了这琴的来历后,我倒没了那份心思。若是用那种方式得了它,反倒是对琴本身的一种亵渎。   我到这东溪镇已经有两日时间了,每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不敢有所行动。这心里着实痒痒。   东溪镇正好处于郑卫两国的交界处,依据双方签订的契约,这小镇应属卫国领土。没曾想到,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竟容纳了如此众多的宝物。   不光如此,正是由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往来贸易通商之人众多,倒促就了它的繁华之貌。   终于等来了拍卖的日子。每月十五,这里都会举行一次隆重的拍卖活动,一行人聚在一处楼阁上,比谁出的价高。出价高者,宝器自然归他所有。这样的交易方式倒也不失趣味!   我赶早便来抢了个位置,只等九玄夜琴出现。环顾四周围坐之人,无不是名流权贵,这地径也真能容人,引得不少人慕名前来。   只一会儿功夫,里面就全围满了人,三层楼阁全都坐得满满当当。这场面,也委实壮观了些。   前面那些书画玉器之类的也算得上珍贵,于我而言,饱饱眼福就罢了,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五百两!”价钱一开始就被抬得很高,不过……也是值得的。   “一千两!”“三千两!”这价格慢慢被抬到了五千两的高价,我见无人再出声,便喊了一句“我出一万两”,满心以为志在必得。   周围的人无不投出诧异的眼光,“一把琴而已,至于这么不惜血本么?”   “只怕他是垂涎那姜国公主的美貌,想借琴来一吻芳泽吧!”   “可惜呀,可惜……”   旁边的人还在哄笑着,场面顿时热闹非凡,有些嘈杂。   骤然,人们安静下来,只听一声极为空灵之音在楼中响起,又如清风般消散。他语气冷淡,透着些不经意,“两万两。”   寻声望去,说话之人就在对面,离我有些远。他的身旁似乎还有两名侍者,没想到,他的目光竟朝我这边投来。我隐约觉得有种熟悉感。   主持拍卖之人又喊了几声,“若是无人再出价,那么,这琴便归这位公子所有。”他吩咐两个喽啰将琴给他抬了去,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   卑鄙!虽说我也实在出不起再高的价钱了。   怀着闷闷的心情,我看完了余下的几件拍卖品。其间一直顾着玩手指,只觉得了无趣味。   百无聊赖间,注意到那人起了身,我也从座位上离了开,追了他去。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便出现一人,将我拦了住。   “我家公子请您到心悦楼一聚。”没有半分犹豫,我便由着这人的指引到了这酒楼里。      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酒楼的构造,心里颇有些疑惑,想象着那人的模样。   那侍者将门推开,随着木头的咯吱声,他从窗边转过身来,由此,我便见到了他的真容。   一袭锦衣着于身,一柄折扇执手间。墨发高高束起,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玉面翩然。可是,那眼里的忧伤又是从何而来,看得我鼻子发酸。   “我们……以前认识?”为何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的眼神黯淡,复又清明,还带着些暖意,“姑娘莫要说笑,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   是吗?可是为何连你说话的声音也是这般熟悉,像是听过千遍万遍?   我稍敛情绪,缓了缓道:“你怎知我是女儿身?”   他但笑不语,礼节有数,“姑娘请坐。”   我倒是想起此番的正事来,首先开口,“不知公子姓名?”   “百里为姓,风羽为名。”   “百里风羽!果真是翩翩公子,在下云玖镜。”   “云……玖……镜……”他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三个字来,清缓却又悠远,仿佛能将人拉入另一个世界。   “不知百里公子要那琴作何用?”   “琴,自然是用来弹的。”   “那,为何一定是这把呢?”   他蹙着眉看我,弄得我怪不自在,直觉告诉我,他跟这琴一定有些渊源。   “这琴是我珍爱之人的物品,我想……好好保管。”他深邃的眼眸直盯着我,那感情,也是藏不住的真切,流露出的还有一丝丝的黯然。恍惚间,我竟觉得他所说的那人是我!   如果说是珍爱之人的,那,是姜国公主姜落雁么?他们到底是何种关系呢?我忍不住有些好奇。   “恕我直言,逝去之人已成惘然,徒自伤悲也并非良药。想必,她也是不愿看到的。”我发觉他的脸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但仍旧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睹物思人最是难受,不如抛开一切,过自己的自在生活!在下有一个好办法,可将这琴赠与懂琴之人,倒也是让他与公主‘结下良缘’了!”   他听到中途将手肘撑在桌上,好笑地听着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琴……”我试着打探。   哪知他敛了笑容,端坐着说:“唯独那琴,我不能给你。”   说得好像其他的都是我的一样。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我也不便死皮赖脸地说下去。只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如此,那我摸摸可成?”   我满怀期望地看着他,结果还是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成。”   哪有如此小气之人?见他那样,应是个大度的君子才对!我倍感失望地叹了口气,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姑娘留步,”他叫住正欲离开的我,“琴不能送与姑娘,但这琴谱是可以给的。”他说着拿出一本琴谱来,我接过便问:“哪儿来的?”   “买这琴时送的。”   我顿时心情大好,甚是高兴,“怎么会有这等好事?”随手翻翻,就知它定然价值不菲,刚才的闷闷不乐一下子散去。   “是呀,可能是我运气太好了罢!”   我看着他笑道:“你这人还挺耿直的,要不要跟我交个朋友?”   他耸耸肩,回答我说:“我的荣幸!”说着还伸出手来。我也默契地握了上去,“百里兄好!”   “玖……玖镜姑娘好!”他也朝着我笑道。    ☆、搭救   从酒楼里出来,和百里风羽并肩走着。他一脸谦和地问道我的住处,我便答在附近的一家客栈。“我过几天便要回去了,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儿。”   “不巧,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你去哪儿,不会和我同路吧?”   “应该不是,我要去的是郑国。”   “哦,这样啊!”我觉得有些遗憾。   正聊着天,忽然感觉到一阵风袭来。我转身一看,马车突然失控地朝我们这个方向奔来,来势汹汹,我愣愣地没做出及时反应。但身旁那人反应极快,瞬间就搭着我的肩将我揽开,一下子就到了安全的空地。   我心惊胆战地缓不过神来,扭头呆呆地望着他。   “你没事吧?”他的眼神里全是紧张的意味。   “没事。”我机械式地摇着头答他,“多谢……”   我不甚明白地望着他的眼睛,想再找寻其他的痕迹,证明我刚才是看错了。还没观察到什么,他搭在我肩上的双手就放了开,也不再看我。   还好,他身旁的两个随从过去制止了那辆疯狂的马车,不然,也不知要害多少人了。   第一时间,不是他的随从救他,而是他护了我?对此,我深感困惑。但心底里,莫名地对他又多了一份好感。   一路上,我存着疑虑想问他,正想开口,却被不远处的声音所打断了……   “救命,救命……”传来的女声在呼救。仔细看来,几名身强体壮的男子正压着一名弱小的女子在大街上走着。这光天化日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他们自然也受到了围观群众的鄙夷。   我正义凛然地走上前去质问:“你们在干嘛?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挺着个大肚腩不屑地说道,“这人是我买来的,自然归我所有,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百里风羽在一旁拉住有些冲动的我,劝我不要莽撞,自己先我一步回了那人的话,“可我听着这位姑娘嘴里分明是在喊‘救命’ 的。”这样风轻云淡的口吻激怒了那人,没想到却让“受害者”发了言。   姑娘看上去最多二八年华,容貌可人,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娇弱的样子。   “公子救救我,是他们骗我签卖身契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签的那张是卖身契。”   原来是骗人的勾当,我恨得牙痒痒,直道:“你们这群人也太狼心狗肺了,干出这等事来。还不快放了她。”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众人的冷眼旁观。一堆人在那儿却不出手制止,不难想象这人的恶势力。   “放是不可能的,要是你想买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这样吧,我打过折扣后卖你,五百两,你看怎样?”   那副面孔真真是叫人讨厌,我恨不得在他脑门上刻出个王八来,“你也不照照镜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价钱?”   我愉快地看着他跳脚,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奶奶的,不要命了,敢这样对我家爷说话。”他的一个手下冲着我过来,作势想踢我。这点雕虫小技还是难不倒我的,正在我要出手之际,百里风羽突然将我拉开,替我教训了一下他。   百里风羽不过是踢了他一脚,那人便倒在了地上,起不来。   罪有应得!我骂人是从不骂爹娘兄弟一类的,兀自以为这类的话是极为不厚道的,今天算你倒霉,遇着了我们。   我偏过头去朝百里兄笑笑,以示感激。他也回我一笑,后不再看我,对着他们清声说道:“五百两便五百两。”   一旁看戏之人觉得不可思议,在那儿议论纷纷。我则是被这话刺激到,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焦急地看着他,“你怎么答应他这个?”   看着那堆人得意的嘴脸,我很不快活。   可他仍旧不理我,径自说道:“至于那钱嘛,你该去林知府那儿讨要,他欠我的钱可远不止这个数。”   臃肿大叔被这话震得一愣一愣的,听了身旁手下的低声传话后,又眯着眼往我们这边看,似乎在打量、思索着什么。   “哼,大爷我今天心情好,便好心放过你们。”他没好气地说完这番话,转身离去,带着那帮手下。   我对着他们的背影投之鄙弃,一群势利小人!   好戏看完,路人自然散去。唯有那姑娘不胜感激地靠上前来,“多谢公子搭救!”   我愣愣地看着她,你朝我施礼干嘛?“你该谢的是百里兄,是他救了你。”我还没有那种抢人功劳的坏习惯。   说着她又朝百里风羽行了个礼,嘴里诉着感激之语。   我以为会发生一段以身相许的佳话,但那两人只字未提,毫无表态。我替百里兄感到可惜,这个姑娘也是个小佳人呐!   姑娘走后,我便打趣他起来,“百里兄不觉得她长得很水灵么?”   他则是笑着转过来反问我:“那又怎样?”   我惋惜地叹了叹气,“唉!那姑娘也太没眼力价儿了,方才那种情况应当直接哭着倒在你怀里才是,啧啧啧,真是白白错过了好时机。”   他一味地笑,似是在取笑我。   “难道不是吗?想嫁你的人怕是要排上老长一条街了罢。”我总觉得,像他这般的人应该是有许多爱慕者的。他的店铺不是都开到了别国么?   我说的这些话,以后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如刀割。      一路走回客栈,我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人在跟踪我。因着跟踪得过于明显,所以就没想太多,至少不会是什么武林高手。到转角处忽地隐了身去,教那人找不着。突然又出现在她身后,轻拍了她的肩膀。   姑娘似乎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地摸着胸口。   “是你?!”这不是方才我们所救之人么,怎会出现在这儿?“你跟着我干嘛?”   “云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她直接道出目的,“我本来是带着父亲来看病的,但是盘缠不够……”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还差多少,我帮你补上。”我热心地询问她,希望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不过,你爹呢?”我询问道。   我一问,她便埋下头去,弱弱地回答我说:“走,丢了。”   心里顿感无语,这丫头,怎的比我还要迷糊,把自己的爹都给弄丢了。   “算了,那你可想得出你爹会去哪儿?”   “我们好像在这儿还有一个远房亲戚。”   天色已经不早,我向她提议说,今日就先跟我一路回客栈,明日再去寻他。她倒很是信任地跟了我来,还跟我闲聊起来。   “芰荷?原来是一朵莲花。”这名字倒是有趣,她也全然不介意我这稍显轻浮的语气。    作者有话要说:  芰(jì)荷,这个字这样念的哟,我也是才知道的。 昨天怎么也传不上来,今天补上 ☆、寻医难   见到芰荷父亲时,难免有些目瞪口呆。女儿焦急地寻了他那么久,老人家竟悠闲地在庭院的摇椅上看书,真是自在。我也没想到一个十几岁少女的父亲竟这般老态,所以一时愣住。   可下一瞬,身旁的芰荷便冲了过去,一声声地叫着“爹”,倚在他的怀里。   我是见不惯如此场景的,这样幸福的画面连在我的梦中也不曾出现过,着实凄凉了些。   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芰荷父亲是“老来得子”,所以异常珍惜宝贝她。而他们来到此地,也是为了寻那传闻中的神医,好治好芰荷父亲的哮病。在其他地方都瞧过了,实在是没了法子,才找到这儿来。   我决定好人做到底,陪着他们到了那家医馆……   医病的老先生摸着胡须叹气,一下子打破了我们的期待。他说:“怪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给你们开些缓解的药物,并不能做到根治。”   最失望的还要属芰荷了,脸都绿得跟苦瓜似的。她爹倒是看得开,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   “就再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看着芰荷她爹的模样怕是撑不过三五年了,我心中不忍,在一旁插话。   “办法嘛,就只能找郑国的御医了,宫中聚集了全国乃至中原的医术高超者,听说什么疑难杂症都不成问题。”他望了我们一眼,又开始叹气,“不过,平常人他们自然是不会医治的。”   “那你还说……”真是一大堆的废话!他被我噎得不敢再开口,尴尬地望着我。   医馆里的其他人,包括芰荷他们在内全都沉默下来,这尴尬似乎是会传染的。   看这情形,我正想道歉,那医者倒“不计前嫌”地帮我出起了主意,“这宫里御医不好请,但还有一人也有这能力。”说完又望了我一眼。   “您请直说。”芰荷怕我又说些不合礼数的言辞,便虚心询问。   “裕亲王府中有一名医女,师传神医宗利,医术极高,她应该是有办法的。”   “裕亲王?”我发出疑问。   “便是郑国的三皇子。”   是他?他是裕亲王?据我所知,只有极其尊贵的皇子才能被封亲王,也难怪了。   可我觉得兴奋的人只我一个,芰荷父女听了他的话后,又陷入了沉默,表情颇为凝重。   芰荷父亲站起身来,倒了声谢,便拉着女儿疾步走出了医馆,弄得我一头雾水。   怀着困惑回到客栈,我连忙拉他们父女坐下,想跟他们解释解释。   “其实我认识那郑国的三皇子,他应该是会卖我这份面子的。”见他们还是不吭声,我又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帮你们请来那位大夫,这样,老爹你的病不就有希望了吗?”   我的一番苦口婆心并未得到他们的回应,芰荷她爹只是抬起头呆望着我,不做声。   “这个主意怎么样?还是,老爹你还有什么别的顾虑?”我又问,他仍不答话。   我僵着笑脸,问一旁的芰荷:“你爹他,是不是牙疼?”   “没有,我爹……”   “芰荷!”她爹出声打断,又朝我客气地笑笑,“云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是没那福分的,我这样的身份是配不上让那么尊贵之人给我瞧病的。”   “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想再说些什么来劝一下他,但他根本不理,独自上了楼去,那背影透着一股冷清与孤傲。   “你爹怎么了?”我凑过去小声问芰荷,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芰荷望了望父亲离去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叹气,只道:“我们是姜国人。”   我闻言一愣,内心更多的是压倒过来的强烈震撼感,心里一下子堵得慌,闷得我有些出不了气。   “你怎么了?”芰荷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开口询问。   “没事……”我只是……可能……被感动到了。如今的时局,各国之间的战争与吞并是寻常事,但国民居然对原来的国家有如此深厚的感情,这是怎样一种深沉的热爱!连国土都不愿离开半步。   对他们来说,姜国的土地应是一直拥着他们在怀的罢,俯身就能听到心跳……      芰荷和她爹已经坐进了一辆租来的马车,我掀开帘子,跟着走了上去。   他们俩都显得有些惊讶。   “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芰荷疑惑地问道。   “我么?啊……我是不放心你们父女,这路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说着,我就挨着芰荷坐了下来。   她爹看我的眼神像见着了猛兽一样,激动地站了起来,闷哼着将女儿拉到了自己那一边。   “爹……”芰荷喊了一声,很是尴尬地朝我笑笑,“云公子,你别介意,我爹脾气有些怪。”   我不知是哪里惹着了老人家,总之,他一路上都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到了半路,他终于吐露了心声。原来,他以为我觊觎他女儿。   芰荷也在一旁干笑,极为难堪。   我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对着他说:“您说笑了,我怎么会喜欢她呢?”话一出口,又觉得意思不对,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没有到过郑国,想去瞧瞧。”   他狐疑地望着我,一瞬又拉下脸来,“我们要去的是姜国,你跟着做什么?”   我无意跟他争论,自觉地闭了口。其实,姜国不就是郑国吗?早在两年前,姜国就是郑国的领地了,且那儿已不能再称为“姜国”了。      芰荷的家在鹿郡的一个小镇上,赶了半天的路程,便已经到达。是芰荷的好说歹说,她那固执的爹才愿意“收留”我几日。对此,我自然只能“感激不尽”。   那日,我终于寻着机会拉了芰荷到屋外单独谈谈,我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爹不愿去郑国国都,你我一起去把那医女带来不就好了?”   “可我是姜国人!”   “什么姜国人,现在是治你爹的病要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爹不懂事,你还要跟着他闹吗?”   她呆呆地看着我,露出我看不懂的神情。   “喀喀……”我佯装咳嗽了几声,“总之,你就找个理由跟我出一趟门就是了,我跟你一路去找大夫来。”    ☆、天沛偶遇   事情就这样敲定,芰荷最后还是答应了我。   我这样做,其实是有私心的。我想离那个人再近一些……因为这个,我一路上都是心虚着的,无暇赏景。   后来想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亲手造成,所有的相遇全有我的功劳,是我马不停蹄地奔向了那泽泥潭……   过了鹿郡,便是天沛了。听说,这儿是以前姜国的国都。我有些好奇起来。   天色已晚,我们便在这儿歇了下来。晚饭过后,我便找着芰荷随便闲聊了起来。“你可来过这里?”我问她。   她回过神来,开口答我:“幼时来过,不过已经没有印象了。”   “这儿好像很是繁华,也难怪是原来的国都了!”我感慨的话似是触及到了一个敏感的话题。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最后落得个悻悻而归。   早晨去找芰荷时,才知道她受了风寒。倔脾气上来了,硬要继续赶路。我劝她,她也不听。最后实在没法,便佯装生气,瞪着眼吓她,如此,她才消停。   “你好好在这儿躺着,我去给你买药。若是好得快,我们明日便出发。”   她乖乖躺下,点了点头。我合上门时,对着那条门缝里的她笑了笑,想让她安心些。   不敢耽误半分,我脚步极快地赶到了附近的药房,抓了副药便又返程。回去的路上,倒没想到会撞到熟人。   他见了我,一脸的惊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日走的时候,没来得及与他道别,我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此刻见到他,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百里兄!”我笑着朝他挥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前来此地是做什么?”   “这个嘛……你还记得我们救下的那名女子么?我是带着她来寻医的。”   “嗯……那大夫可找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尽管说,我指不定也能帮上一点儿忙。”   “不劳烦百里兄了,我们正是来寻那人的!听说她的医术十分高超,还是……”我停下来,看着他的手下在向他传话。   “玖镜姑娘,实在抱歉,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附近的柳园宅子是我现今的住处,要是有事,可以来找我!告辞!”   “嗳……”我转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说的话只能憋在心里。   他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      百里风羽还没回到府里,一边疾步走着,一边问着身边的手下,“是何时的事了,怎么现在才来禀报?”   “回公子,是昨晚的事,今天才收到消息。”   “因为何事?”   “说是‘一品阁’隐藏罪犯,知情不报。”   “哼,”百里风羽停下脚步,冷哼一声,侧过头去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这借口还真像是那么回事!查封之人是谁?”   “裕亲王。”那名手下依旧低埋着头,如实回禀。   “他,终于开始动手了么?”百里风羽眼神骤然凌厉,表情却是冷淡,不露一丝痕迹,“备马,去大泱。”      我真是糊涂了,芰荷还在等着我的药呢!我赶紧加快了脚步,也不再想着百里风羽的事,终于回到了客栈。   熬好药后,将它端到芰荷的房间里去。我把热气腾腾的汤药端到了她的面前,舀了一勺,又吹了吹,便往她嘴里送。   她忸怩地望着我,似是很不自在,“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挡住她伸过来的手,说道:“你别跟我客气,我知道,生病之人最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照顾。你自己喝的话,这药会变得更苦的。”   她听了我这话,眼神困惑,最终还是将手放下,乖乖地张开了口。喝一口,就望我一眼。   “云公子,你其实,是云姑娘吧?”她突然吐出这样一句话来,问得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她见我发愣,又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很亲切,像我……姐姐。”   “你还有姐姐?”我放下碗问她,见她摇头,便继续说道,“那你还说我像你姐?!”   这下换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傻丫头,我确实是个女的。”我朝她眨巴着眼。   “怪不得……”她小声嘟囔。   “什么?”   “哪有男子这么随便进女儿家房间的?还……那么随便地对我。”   “不是,你也没说‘介意’啊,我怎么知道你还在意这些?”   “……”      芰荷刚刚及笄,比我小了近两岁,是个可以嫁人的年龄了。她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只得与父亲相依为命。因为父亲的病拖得太久,而父亲又担心自己不能照顾好她,芰荷已经被许配好了人家,再过一年就可以出嫁了。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愿不愿意……   这些都是她在那天告诉我的,她说,她真的不想失去父亲。   我也没法,一直在一旁安慰她。      出发近一个时辰,芰荷有些倦意,眯着眼在车上睡着了。   一路上,路过了许多风光。轻拉幕帘,映入眼前的是红彤彤的夕阳,把山川景物都渲染成或浓或淡的一片丹色,没有半分颓废之流。   我指着那座只冒出个头的建筑问车夫,那是什么。   “永合宫……旧时的姜国皇宫,如今是没人住的。”   再看过去,就觉得红得有些胀眼,干脆安分地坐回了马车里。   空的么?为何不烧掉呢?又为何不将它占为己有呢?突然又生出悲戚之感。这些问题都不想再问,徒劳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到了吗?空阙已经出现了...... ☆、入住王府   入了大泱后,全然是另一幅景象。随便一条街,都热闹非凡,各种服饰在这儿都可以见到。我被深深吸引到,探出头去东张西望。   干净又有生气的街道,雄伟又兼富特色的建筑,和谐热情的百姓。怎么看,都比卫国强。   这便是郑国国都大泱……   难怪人家都说,郑、卫、赵这三国中,郑国最富,赵国兵力最强,至于剩下的卫国嘛,就只能算得上是人多自傲了。   我不敢忘了正事,安顿好芰荷后就直奔裕亲王府,也不知为何紧张。   确认了匾额,便直接请看守的护卫通报。谁知传信的人说,他家王爷不在府中,不能让我进去。   “嗯……”我想了想,有一个人是认识我的,“那景行呢?他可以证明我的来历。”   “景护卫么?那我再去帮你问问。”这主子性情好,连奴才也这么懂事,要是换做是别家,我怕是被轰走好几道了。   我慢慢地放下心来,等待着他。   景行亲自出了来,我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异常热情。   他危危站立,冷眼瞧我,“我不认识她。”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景行你忘了,我是云玖镜啊!”我抱着希望提醒他。   “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最后这话还不是对着我说的。直怒得我想冲上去揍他,可惜还是被旁边的人拦了住。   就这样,我守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在裕亲王府门口停下,有一人从里走了出来。他迈着步子走上台阶,朝给他行礼的护卫点了下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回过身去寻望。走到大门左侧,竟见到了那人。   云玖镜坐着倚在一根木柱上,脑袋向那边倾,睡颜平静。   她怎么在这儿?楚暮的惊喜是多于讶异的。      朦胧间,我睁开了眼,见到了眼前这个朝思暮想之人。   “你回来了!”脸上的笑容荡漾开,心中生出一种满足的幸福感。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便用手挠了几下。   他见我还坐在地上,伸出手要拉我起来,“怎么不进去等?”   我自然是高兴的,很是乐意地抓住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进去再说吧!”这样,他就领着我进了王府。   整个府里全点了灯,通明熠熠。不似那种光亮的尊贵气质,它更能入得了人心,显出一分宁静淡然来。   从正院到书房,从大道再到曲径,我一路左顾右盼,想把这些全都印入脑中。侧过头去看他,我恬静地笑了笑,“你这府邸很漂亮!”他也随之露出柔和的笑。   幽远的小路在半道上岔开了许多次,最后终于到了要带我去的目的地——红叶夕。   “红叶夕?”我望着并不显目的一块石头上刻着这三个字,“可是‘天寒红叶稀’?”   他朝我点点头,说道:“你今日就先住在这儿吧,这地方也还清静。”   别院看来也是用心打理着的,庭院中栽植着花草,听着小鸟的叫声,清静中别有一番趣味。这地方,向来是朋友宾客暂住之地。   楚暮让我自己挑一间房先住着,因着心中有事,我随意指了近处的一间屋子,推开门便进去。   之后我才向他道出来意。他听完后顿了顿,说道:“这样吧,我这就叫卉姑跟那位姑娘跑一趟。”卉姑应该就是那名医女了。   “那我得跟她们一起去。”我急忙起身,却被他按着肩膀又坐了下来,“不用着急,你在这里安心等消息就好。再者说,流影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对了,到现在都还没见着师傅,原来是又出远门了   “他去哪儿了?”我问道。   “一个月前边境有人作乱,他被派了去平定不阿族。”   “哦!”我心中其实是十分矛盾的,要是师傅见了我,会不会很生气?焦急着又摸了摸脸,怪难受的。   楚暮陡然抓住了我的手,仔细地看着我:“你脸怎么了?”   他坐下来端详地对着我的脸左看右看,托着我脑袋的手传来清凉的触感。还没等我说什么,自己便下了判断,“可能是被蚊虫叮咬到了,不要紧的。”   “管家,去拿些药膏来。”他朝那人吩咐,眼睛还是注视着我,“这脸上涂的是什么,招来了那么多蚊子。”   “不过是有些红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满不在意地说道。   谁知他竟横眼看我,语气里有些许责备的意味:“小伤不好好处理也会酿成大祸的,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这也算伤?不过这话可不敢再说出来。   等了一会儿,那药终于拿来了。楚暮顺手接了过去,看这样子,他是想亲自给我上药。我正想开口说“不必”,那老管家却先我一步出了声,“还是让老奴来吧!”   “不用,”楚暮回过头去看他,直说道:“孙管家辛苦了,就先下去歇息吧!”   那管家望了我一眼后,才默默退了下去。   我还是不情愿,想拒绝眼前这人,“还是我自己来罢!”   “你自己怎么知道该涂哪儿!”   我想指那边的镜子,他却不由分说地抹了上来。一下子,我呆呆地不敢动弹。只能由着他上药。   药膏的清凉并没能给我的脸降温,反而烧得不像话。分明的指节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悠,他涂得仔细,凑近我的脸一点一点地将药抹匀,如此亲近的接触羞得我移开眼神,迟迟不敢看他。   “好了!”等他终于挪开了,我才敢喘口气。   “早些歇下罢!”   “唉……终于走了!”   “小姐。”这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使得我刚落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转身一看,一名婢女已然恭敬地站到了背后。   “呼……”我换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慢慢平静下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小姐,就是方才。”   我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奴婢芳月,王爷已经吩咐过了,要我好生照顾您。”   “哦!”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我不需要有人伺候的,你也不必‘小姐、小姐’地叫我。”   “请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我低头扶额,这到底是谁难为谁呀?!    ☆、观棋   清晨,太阳初露,红叶夕别苑地境好,那曦光懒散地洒落在各处。门口,我站立伸着懒腰,赞叹晨光。   一人慢慢朝我这边走来,待我看清他的长相时,脸顿时黑了下去。   “云姑娘。”他此刻倒是知道我的姓名了,礼貌地向我问好。   我就那样看着他,也不说话,静静地。   他好像并不在意,依旧传着他的话,“王爷让我来告诉你,卉姑和芰荷姑娘已经上路了,一有消息就会来通知你。”   我心里有些不快,没好气地问道:“你家王爷呢?”   “王爷上朝去了,要晚上才能回。”他仍是低着头。   “哦,知道了!”我没再刁难他,自己回了房。当然,关门时还是有些怒气的,所以就下手重了些,让它发出了不愉快的声响。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讨厌我。      闲来无聊,便随意在府里逛了逛。这府邸虽大,但却异常冷清。除了丫鬟护卫外,再见不到别的人。   扶着廊栏,望着空阔的院子,我不禁向一旁的人打听:“芳月,你们府里,就没个女主人么?”我问得尽量平静,恍若随口一提。其实心里,别提多紧张了。   “没有!”她口吻一贯,没带半分情绪,“王爷他,还未曾娶妻!”   妻是没有,“那妾呢?”   “也是没有的。”   “是么,那真是……”我高兴地望着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后面想说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      高高的楼台上危坐着两人,仅看衣着便知身份尊贵。气氛微妙,两个人脸上都是挂笑的,有点不漏声色的对峙意味。他们的身旁都分别立着自己随行之人,也是亲近之人。   “裕亲王真是英明,您如何得知我这‘一品阁’藏了钦犯?”百里风羽轻笑着问,心中却是不为人知的沉重,这样的感觉在亲自面对他时尤为强烈。   楚暮敛去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摄人的寒意,“事实如此。”   百里风羽还是在笑,“您不会以为,我是同犯吧?”说着还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性。”   闻言,百里风羽无可奈何地往座椅背靠了靠,叹了声气,“可惜,你也没证据。”一边说,眼睛直直地扫向对面那人,没有一丝闪躲。   坐得上好的楚暮与他对视,眼里倒是多了一分玩味。   “这样吧,我帮王爷您抓到同党,您再还‘一品阁’一个清白,如何?”   垂下眼帘,楚暮复又抬眼看他,“‘一品阁’一年有多少利润?”他突然提及这点,让听这话的人有一瞬的微愣。   “王爷怎地好奇起这个来了?利润这东西对我们做生意的人来说却是机密,恕难奉告!”   楚暮淡淡地看他,语气也颇为平静,“赚得不少,可纳的税却……像是少了点。”   明白他的意图后,百里风羽主动提出再增加一分税率,这才将事情平定下来。   裕亲王走后,百里风雨还在原位上,兀地轻笑一声,颇带欣赏地朝身旁的随从说道:“若风,谁说只有商人才奸诈的!”   …………   下楼去的楚暮脚步从容,行走间朝景行下达指令,“此人没有那么简单,派人好好盯紧他!”   让国家那么多财富掌握在一人手中,这无疑是分为危险的。何况,他的身份还如此神秘!      晚饭是和楚暮一起吃的,桌上只有我们两人,要是我没在,这饭也吃得太冷清了些!   “我特意叫厨房做了这红枣山药糕,你尝尝。”楚暮体贴地将糕点拿到了我面前。我也十分欢喜地吃了起来,原来他还记着!   “对了,你昨天一直在外面等我么?怎么也不知道叫人通传一声,景行不是还在府里么?”   视线倏忽与站在一旁的景行撞上,我直直地看着他,回答楚暮道:“我以为你会很快回来的。”   景行的眼神随即变了变,似是有些惊讶。   “芰荷她们……”我主动扯开话题。   “今早走的,两日之内应该就能到了。”   “是么?我还没来得及跟芰荷道别呢?”   “总有机会再见的。”   …………      在府里待着的又一天,我在院子里突然见到了一个“外人”。他一见了我就傲慢地打量起来,不由分说的。我自然也是不会服输的,同样上下观察着他。样子倒是俊俏,不过这性格也太不讨喜了。   “你是谁?”他环着双臂,仰起一个角度问我。   “你又是谁?”开始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之后我才知道,这傲慢的男子乃郑国十四皇子楚允丰。当我从楚暮那儿得知他才十四岁时,忍不住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你应该叫我姐……哥哥才是。小屁孩儿!”   他果然被激怒了,指着我说道:“比我大三岁还那么矮,你要不要脸?”   矮?我听了这话气得不行,这人居然说我矮?正欲骂回去,却教横在中间的楚暮给拦了住。   “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吵架!”他无奈地摇头叹气,我俩这才安分下来。   不过我仍没给楚允丰好脸色看,时不时地瞪他一眼,他察觉后,也反过来凶我。   他不过也就高了我一个帽子罢了,至于这么嘚瑟吗?我这个子在女子中也不算矮了,只是充做男子稍显勉强而已。      “最近可有好好练习箭术?”楚暮执黑子,慢慢布局。   十四皇子也不紧不慢,“有的有的,那师傅技术也不见得有多精湛,连我都比不过。”他边说边落子,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便被困了好几次,“哪日我们比比?”   我在一旁听得出神,也看得出神。离得楚暮近些,我却怎么也参不透他的棋路。怎么说呢?攻守兼备,游刃有余。   亭中二人正“专注”地下棋,还有一名看客,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棋面。湖心景色怡然,却只是陪衬而已。   “父皇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楚暮的棋可不像话语那样轻描淡写,直直紧逼,威胁十足。   倒是小看了楚允丰,竟然坚持了那么久,且没有一点松懈,“小事一桩,也没那么麻烦。”   看得正精彩处,脸上竟然又痒了起来,想来是那药膏起了作用。我忍不住伸手去挠。   楚暮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蓦地用下棋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解地望着他,只见他下一刻便慢慢地将棋盒放到了我的手上,又从棋盒里拿出棋子来。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难免感动一番。   对面的楚允丰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俩的动作,眼神奇怪地盯着我看。   以后楚暮每下一步棋,便到我手里捧着的瓷玉盒中来取。没过多久,就拿下了这盘棋局。   “三哥真是的,就不能让我半子么?”听着十四皇子的“撒娇”,我有些懵了。   而楚暮只是笑笑,正想说话,却被我打断……   “人家已经让了你好几子了,好吗!”我替楚暮打抱不平,道出了真相。   他们两人闻声都转过头来看我。   “你懂棋?”十四皇子颇为震惊地感叹道。   我撇了撇嘴,挑眉看他,“可能比你好那么一点点!”这话也不是谦虚,如果我面对的是楚暮这样的对手,怕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真是稀奇,改天我来和你切磋切磋。”楚允丰说的稀奇是指眼前这人能在他们这样边下边聊的状态下看清局势,一般人是很难不被分心的。   “那敢情好哇!输的人可不许哭鼻子。”   “你当我是小孩儿吗?还哭鼻子?”   “不是小孩是什么?”   “你……”   一旁的那人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们拌嘴,眉眼舒展着。    ☆、同逛灯会   “脸还痒么?”送走十四皇子后,楚暮与我在园中散步。   我走在他的右侧,偏过头去与他对视,“还好。”我笑着答他。   “再忍两天就好了,可不能把脸挠破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又想起方才那一幕,暖意油然而生。   “你和十四皇子关系很好么?”一开始我便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一般。皇室里头还有这样的感情,也属难得。   “我俩的母妃相交甚好,他们很照顾我。”   “啊……”我明了地感叹一声,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我还没给你母妃问过安呢!”   见他发愣,我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挠了挠头。   “很抱歉没有那样的机会,我母妃走了有十多年了。”   “对……对不起。”我为揭了人家的伤疤而深感内疚,除了这句抱歉,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望着我淡淡地笑:“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不习惯人家可怜。”   我抬眼看他,觉得心里更加难过了,谁可怜你了,我只是心疼罢了。      回房的一路上,都在想楚暮母亲的事,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以至于景行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才发觉到他。   四目相对,我猜不出他的情绪,只觉得那眼神没有往日的那般犀利。   我以为,他是来答谢的……毕竟我没有将他抖出去。   哪知,他竟什么也没表示,直接从我身旁走过。   “你该庆幸的,”我立在原地,将话讲给走过去的那人听,“我可是个有仇必报之人,难得以德报怨。”   “是么?那还真是多谢了!”他的语调上扬,是那种轻蔑的语气,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这哪里是道谢呀?!   我转过身去怒视着他,望见的只剩他留下的一个背影,那背影还有些不情不愿。真是无语!      我听府中的丫鬟们说,今日城里有场灯会,看她们眼里发光的样子,我便分外地好奇向往。   这几日可真是把我憋坏了,楚暮老说外头有在逃的钦犯,不让我随意出门,我在府里实在是闷得慌。有那么一两日,楚允丰也来王府里陪我玩儿,但还是觉得不痛快。   我寻思着该如何向楚暮张口,要怎样说他才不会拒绝我呢?   他一回府,我便开心地迎了上去,左一句右一句地问,旁敲侧击着。   “啊?你竟然上街去了!”我颇有怨言地看着他买回的一大堆东西,这就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好玩儿的居然不叫上我?!”   他好笑地看着我说:“本来是想让你跟我一路的,但又觉得有些来不及。”   正想问他来不及什么,楚暮便堵了我的话,“今晚有个灯会,想不想跟我同去?”   我先是睁大了眼,后又止不住地点头,“好呀,好呀,我等你这话很久了。你这府中大是大,但怎么也不比外头自在,我都快闷出病来了……”我倒出肚里一大堆的苦水,心头很是畅快。   “怎么?住我这府里委屈你了?”他戏谑着望我。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要是你能天天陪我的话,我肯定也不会那么无聊了。“话一出口,覆水难收,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妥。我笑着转移话题,“我们这就走罢,天快黑了!”   “就这样出门?”他疑惑地盯着我看。   我摆摆手,不觉得有何不妥,“这样怎么了?”我朝自己身上望了望,一头雾水。   他咧开嘴,笑着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换回女装比较合适。”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为了方便,我平日里穿的都是男装,虽然皮稍微嫩了些,但也不妨碍被认作是男儿身。   嘤嘤~~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哭泣……被嫌弃了!   “我这府里也没什么女子用的东西,你看这些,喜不喜欢?”他说着朝桌上指了指,又问道,“前日我给你做的衣服还在吧,今天就正好可以用上。”   原来是给我买东西去了!那衣服我还打算珍藏的呢!我的心中炸开了花,但脸上也不敢显露地过于明显。      “好了!”芳月终于把我捯饬完了,她看着镜子里的我说道,“奴婢早就知道小姐是倾城之貌。”   此刻,连我都觉得不真切了。梳妆台前的那面铜镜把我的表情全都映了上去,我只觉奇妙又不可思议。   胭脂徐徐晕开……细润如玉的肌肤透出红晕来。灵动的眼,轻描的眉,添了一分俏皮可爱;端庄的发髻上只一根简约的白玉簪,合着素色的淡粉委地锦缎长裙,映出一个灵气的女子。   转动着慧黠的眸子,我回头调笑她,“什么时候,连芳月都这般油嘴滑舌了!”她听了倒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好了好了。”我不再与她开玩笑,径自走去推开了房门。   一出门便与楚暮撞上,四目相对,竟是同样的诧异。   他也换了一身衣裳,冰蓝的直襟长袍衬出颀长秀雅的身形,绣着雅致竹叶的雪白滚边和头上的羊脂玉簪交相辉映。他始终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教人挪不开眼。   “怎么不进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很快便消失不见,“女儿家的房门,我怎能轻易进去?”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出口问道:“很奇怪么?”我朝自己身上看了看。   他看着我笑,“很美!”   我有些害羞地走到他身旁,“那,我们走吧!”      大泱的夜景真真迷人,万家灯火,街频路繁,在这黑夜里独居一格,显出这通透的城来。街上的男男女女或成双入对,或翘首盼望,寂寞的人在这样的日子里也能开出一朵花来。   今夜,尤其热闹。   这样与楚暮一齐走着,倒生出了不自在感。我两手规矩地交于身前,服帖地合在绸缎上,眼睛还不时地朝他那边瞟。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这时,我注意到前方围住的人群,中间是一个颇高的架子。   “我想去看看那个!”   他依着我的意,跟着我的脚步走了过去。   在外围便被人墙堵了住,我这才发现那架上是有人的,像是在夺上面的花灯。   架子由坚实的木材制成,稳定成三角状,其间又有许多木头横在杆与杆之间作为支撑。它的最外侧系了数十个花灯,每层三个,最精致的当然还属顶端的唯一。   站在我们前面的那名男子也正跃跃欲试,向一旁的女子保证着,“等会儿我帮你拿最上面的!”   有意思!我望着还在上面“攀爬”的人,笑了笑。   “想不想要那‘荷花映月’?”耳边倏地有声音响起,我转过头去看他,恍惚间点了下头。   只一瞬,他便消失在我眼前,扭头一看,已经跃了上去。他施着轻功,几下便到了顶端,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朝我走了过来。那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竟让出一条道来,而那条道又直直通向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出现了更文的倦怠期。。。。 ☆、喜欢,很喜欢   楚暮披着星光向我走来,手中提着一盏泛着光的花灯,脚步不疾不徐。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   “喜欢吗?”他举着花灯放到我眼前。周围的注目我已全看不见,眼里只一个他。   我含着笑看他,眸中流光溢彩。隔着一盏灯,他便在我眼前。橙黄的灯光让我更能看清他的容颜,笑意盎然。我生出一种错觉来,以为他也曾如此待我。   我能听到自己此刻异常的心跳声……“喜欢,我很喜欢。”      河边有多少祈祷者,河里也就有多少个美好愿望。灯光照亮了整条河,无论上游下游,点缀着梦,点缀着希冀。   卖灯的老伯很是和蔼地帮着面前的一对璧人挑灯……   我左瞧右瞧,边选边问楚暮的意见,看中了好些个河灯。“老伯,可不可以多买几个?我的愿望还真有些多。”   老伯的手顿了顿,提着盏灯,直起腰看我,“小姑娘,老天可不喜欢太过贪心之人。”   我吐了吐舌,朝身旁的楚暮难堪地笑了笑,甚是无奈。他见我这样,也笑了出来。   最后,也只是买了两盏而已。   我刚写完自己的那盏灯,就见楚暮将他的灯递了过来。   “我的心愿给你。”   我还真没客气,狡黠地笑了笑后便拿过了他的灯,精心地描了起来。   站在岸边,视线注视着河灯飘去的方向……   “你许了什么愿?”温润的声音传到耳边,我扭头对着他笑,并不言语。   璀璨的灯光在河中点染着,它们朝着同一方向飘洋。在这些无甚差别的河灯中,唯有一盏显得清丽隽永,上面的墨透着光映到了水面上——画的是清萧山林……      “小姐,那不是裕亲王么?”丫鬟疑惑地看着正弯下腰去放灯的自家小姐问道。   待琼华抬头望时,对岸的人已经转身离去,留给她的只是两抹渐远的背影。她并不好奇他身旁之人是谁,只是每每看到他,心情便久久不能平复——这人犯过不可饶恕的错。   “小姐!”见她发愣,丫鬟微声叫道。   琼华埋头低笑,又抬起来望着她摇了摇头,“我没事,该回去了!”由着绮心搀扶,走上了台阶……      “扣扣扣……”   “进来……”   我单手关好房门,出现在了楚暮的视线中。   “怎么不穿昨日的衣裳?”他见我这身打扮皱了皱眉。   移着步子,我慢慢走到书桌面前,把糕点放了上去,笑着说道:“这怎么方便呢!我这样住在你府中会教人误会的。”我也考虑过,如若以女儿家的身份住下去,对他的名声也实在不好。   有什么在他的眼中流转,一种异样的情绪,我有些猜不透。   “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红枣山药糕。”我邀功似的摊开手显摆,想打破这份尴尬。   他叹了叹气,这才伸手去拿。就在这点空档,我好奇地朝四周看了看——书房里围着许多书架,上面自然放了不少书籍;墙上挂着几幅画,也不是谁人佳作;角落里、书桌边盛放着各色的精致古玩,木雕屏风将床榻隔了开来,格格有调。   我往桌上一看,这才发觉他方才是在练字的,墨迹还未干透。   “咦?”我像是发现了何等宝物一般,惊奇地指着案上的墨锭,“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墨?”颜色黑而带紫,质温如玉,理细如犀,表面丝丝起发理。最吸人眼的还属上面描的兰花了,精工细画,质气非凡,我顶喜欢了!   而楚暮只是拿着糕点朝我笑笑,并未回应。我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他那么尊贵的人什么东西得不到?   正在这时,景行进了来。他见我也在,瞄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卉姑回来了!”   我反应过来后,立马奔了出去,连给楚暮打一声招呼也忘记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芰荷也回了来。她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扑过来抱我,很是悲恸。而我则是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探寻地望着还站在马车旁的卉姑。   到底怎么了?她也是一脸沉重。我猛地想起一种可能性,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   芰荷一直在哭,我便一直安慰着她,一句话也不问。等她终于在啜泣中入睡时,才疲倦地走出房间。我要去找卉姑确认……   本想先去找楚暮的,却在半道上正好遇到了想见之人。   我向前走了几步,施礼问好,“卉姑!”   “云姑娘不必如此。”她急忙扶我起身,显得有些惶恐。   眼神与我相交,便已明白我的困惑。她叹着气对我说道:“是我无能,没能救得芰荷姑娘的爹,辜负了你的期望。”   “她爹去得那么急?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本来是可以再撑几年的,但……又染了伤寒。故而……”   “怎么会?”我小声念叨,有些不敢相信,更加心疼起芰荷来。   “因为不能确定我们是否也传染上,这才迟了几日回来……”   我没听完她的话,便道了别离开,心中百转千回,各种滋味都有……   望着眼前这人失魂落魄的背影,卉姑不由得想起了方才与王爷的对话……   “他爹去了?”   “嗯,卉姑无能!”   “你的实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发生了什么?”   卉姑抬头看他,迟疑地开口:“其实……他是自杀。”   “哦?!”   “他根本没喝我配的药,倒是自己喝下了一碗□□。他跟我说……他绝不会让一个跟您有关的人救他的命。我为了不惊动他人,便谎称是染了伤寒。”   “她可知道此事?”   “芰荷姑娘并不知情。”   “知道了,这事也别让她发现了。”   “谁?”   “等会儿要来找你的人。”   卉姑还望着那个方向,对着空影,无端地生出一种落寞感……    作者有话要说:  清萧山林,我想与你同去。 ☆、将军凯旋   我是在芰荷床上睡着的,总觉得有些放心不过,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被梦惊醒时,芰荷已不在身旁,吓得我立马跳了下来,慌乱地走出房门,左寻右找。   一踏上走廊,便见着了远远走来的芰荷,她的手里还端了一盆清水。   我匆忙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那力道将她盆里的水荡了些出来。   “你去哪儿了?”我焦急地问道。   她一下子愣住,随即微笑,“我去给你打水。”说着还举了举手里的水盆,向我示意。   我松懈地吐了口气,“谁叫你做这种事情了!”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软下心来说道,“你又不是这儿的丫鬟,不需要干这种事情的。”我也不愿提她父亲的事,怕她伤心难过。   “可在这儿白吃白住的,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我在心里叹气,可我跟你一样,我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呢?   虽然芰荷一夜间就恢复了过来,但我还是放心不下的,时刻都注意着她。   那天,我本打算回房,谁知竟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院内走廊上,楚允丰与芰荷相对而行,当芰荷走到一拐角处时,楚允丰竟然朝她弹了一颗石子,且力道不轻。   “小心!”我喊了出来,脚步极快地移到了芰荷面前,还差一厘便险些接不下那暗器。暗自松气的我猛然转头,凌厉地盯着那个“罪魁祸首”。   他冷着脸走了过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你难道不该说明一下情况吗?为什么这样对她?”我板着脸看了一眼身后被吓着的芰荷,视线又回到他身上。   他也盯着我看,须臾才开口,“我凭什么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在三哥府里,谁知道她安了什么心。”   站在我身后的芰荷不安地扯了扯我的衣服,而我则是与面前这人对呛起来,“我能证明她的身份。”   “就你?你自己的身份都还不清不楚的,还替人家作证?”   我有些气愤不过,怒视着他。   “再说了,她不过是死了个爹,又不是没有地方去,干嘛和你一起赖在这儿不走?”   “你这话有些过分了!”   “你自己问她,为何一定要跟着你?难道就没别的企图吗?”他身子前倾,看着我背后的芰荷,语气带着十足的逼迫性。   我也不由地朝后看,发现芰荷也在望我,那眼神带着些乞求的意味。她的眼里噙着泪水,糯糯地喊了一声“云姐姐”,甚是委屈地拉着我的手,“我……不想嫁给我爹给我许配的人家,我想跟着你,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我不由地为之一震,心中有什么被触动到了。这样的哀求我怎能忍心拒绝?   看着她,我坚定地点了下头,“只要你愿意。”   “哼~真是感人,希望你以后别后悔才是。”说完这话后,楚允丰便离了去,不管不顾地。而我,也懒得理他,安慰起芰荷来。      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和芰荷谈谈,但她似乎一到这种时候就开始避重就轻,推三阻四。我知道,她还不愿提及她父亲的事。很多时候,我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总是于心不忍,我也是想分担她心中的苦楚的。      镇远将军回朝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但大家议论的焦点却不是他,而是手下副将云将军云流影。   这次驱除外敌最大的功劳非他莫属,士兵们都传这位云副将在战场上英姿飒爽,奋勇无敌,以一人之力可敌千人之师,加之又待手下如兄弟,自然受尽爱戴,没有一个人不服他。   人们都猜想着,这位英勇将领会得圣上重赏,毕竟,郑国难得有这样一员猛将。然而结果却并不如人意,云流影只得了府邸宅子、金银美女,一些虚的玩意儿而已,连晋升为主将的名号也不给,倒是让那名不副实的镇远将军得了便宜。   早朝刚下,一拨大臣从殿里走了出来,三三两两的,扎堆结伴。从这儿便可看出,他们是分了派别的。   如今的政党倒也并无复杂,皇子们争来夺去也不过两派而已,一是以三皇子楚暮为首,另一个便是以七皇子楚锦钰为核心的势力,这两人还都是亲王级的人物,乃皇权最有力的竞争者。   有的大臣并不愿站党选队,对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并不理会,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但他们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态度。   “依我看呐,皇上那是忌惮裕亲王,才如此处置云将军的。”   “说来也是可惜,云将军虽是裕亲王引荐的,但那实力确实是有目共睹的。”   “谁说不是呢!我们郑国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看来,这批中立派这次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语气中颇为抱怨。   而另一边的楚暮却始终淡然,像是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与刚凯旋的云流影有说有笑。   殷勤的大臣们一拨一拨地过来与他们套近乎,“云将军今晚的庆功宴可准备好?我们都等着喝您的这杯酒哩!”   “自然是不会亏待各位的,只是那新宅子还需布置一番!”云流影回答得很是谦和。   “是了,是了,您看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和您道喜呢!”   “张大人不必客气!”   “……”   同样在那儿的七皇子楚锦钰等人站得有些远,但眼睛却是盯着云流影等人的,那七皇子的眼神尤为捉摸不透……      “楚暮!楚暮!”我异常兴奋地朝着大堂跑去,嘴里还叫着他的名字。   他见了我,不禁笑道:“怎么了?”   “我听说师傅回来了,我想去看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凡事我都要过问他的意见了。   他见我如此雀跃,表情依旧温和,“今晚我要去流影府里,你同我一道?”   “嗯嗯嗯!”我不住地点头。说起来,已那么久没见到师傅了,应该没受什么伤吧!    ☆、久别重逢   我站在楚暮面前,摸着脸上的那块皮说道:“换回女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弄这玩意儿在我脸上?”   芰荷也是一脸惊奇地望着我,那眼珠子瞪的,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也是,连我自己也认不出这张脸了,陌生至极。   给我换装的卉姑从屋里出来,从我背后给楚暮施完礼后,开口说道:“云姑娘,这□□每隔两日便要换下来透透气,不然会伤着皮肤。”   我更困惑了,又转过头去看看楚暮。   “甚美必有甚恶,郑国女子若是过于美貌,会惹很多麻烦的。”他朝我笑着说道。   被这样一夸,我不禁红了脸,想说什么,又记不起来了。      一到云府,难免有些诧异。我本以为,只有我和楚暮两人的,未曾想到这府里是在摆宴席的。   我有些困惑地看了与我并肩踏进大门的楚暮一眼,他回我的则是一贯的笑容。走到正厅的路上,我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有些奇怪这样的安排。   宴席即将开始,原本已经坐下的大臣们纷纷朝我们这边望来,眼神古怪。我觉着,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是在我身上转悠的。   下意识地,我朝楚暮那边靠了靠,两人挨得更近了!   “参见裕亲王!”大臣们齐齐拜礼,这阵势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都坐下罢!”他引着我在一张桌席上坐了下来。   我正想凑过去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就听见一阵唏嘘声。回头一看,内屋里走出来的不正是我念了许久的那人么?   “师傅!”我按耐不住地激动,站了起来,这样一叫,别的声音便全都戛然而止,显得我的那声尤为清晰。要是这儿是个山洞的话,只怕会留下甚久的回音。   云流影怔怔地立在原地,隔了一阵才向朝他贺喜的那些人谦和地点点头,慢慢地,走到了我们这一桌。   他的态度,我很是不喜。对着楚暮和那些个大臣都是温和的笑意,对我则冷若冰霜,连理都不想理我。   我知道他在气些什么,但心里还是委屈,索性闷着头扒起饭来。   “恭喜云将军,贺喜云将军,我郑国有了云将军这样的奇才,就不用再愁了!哈哈哈……”   “客气客气,张大人谬赞了!”   别桌的大臣也开始跟着呼应起来,“是啊,是啊,云将军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   “裕亲王慧眼识英雄,果真没找错人!”   这一个两个的,夸尽了好话,还夸一个带一个的,真是老姜一块。   他们说着说着,全离座举起酒杯,我也打算跟着一起敬酒,但坐在身旁的楚暮按住了我正想拿起酒杯的手,制止了我。   将酒一干而尽,楚暮坐下时与我对视了一眼。   “云将军,你何时有了位徒弟的?”同桌的一位官员开口问道,那是开着玩笑的试探。   这下,全场都静了下来,像是都在等待着回答。   师傅看了看对面的我,轻笑起来。弄得我莫名的紧张,不会不认我吧?   “我这徒弟自幼便跟着我,不过懒散过了头,武艺只会皮毛而已。我这个做师傅的真是伤透了脑筋!”   “哈哈哈~”满堂的笑声半真半假。   “看来云将军和……”说话之人探寻地看着我。   “云玖镜。”我报上自己的姓名。   “和这云姑娘的师徒情谊颇深呐!”   “咦?!我看,云姑娘和裕亲王的交情也不浅呐!”话一出口,那人便探寻似地观察裕亲王的神情,见无异样,才镇定下来。   其实这话看似脱口而出,实则别有深意。而裕亲王的沉默已经给了最好的答案!   我的心里倒是乱糟糟的,为了师傅,也为了楚暮。被师傅那幽深的眼神盯着,我颇为心虚地低下头去……不知为何,我并未觉得激动兴奋,反而有种隐隐的担忧……   客已散去,现下只有我们三人。我站在师傅身后,畏手畏脚,不敢搭话。   “你们聊会儿,我先回府了!”楚暮看着我们说道。   心中仍是胆怯,看着楚暮离去的背影,更觉酸楚。我正想唤师傅,他便转身过来,手仍是背在身后,一副冷漠的姿态。   “你走吧,不要再来见我了!”他不留余地地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我惊讶。以前他尽管也说过些责备的重话,但这样的决绝我还未曾见过。此刻的他很是陌生,毫无防备地,我被他重重击倒,这样沉重的打击让我无所适从。   我只是看着他,有抱怨,有伤心,有不舍,我甚至已经感受到了生生被逼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我们几月未见,你一回来,便要我走?”   他的眼里明显有一丝颤动,但语气还是没有放松,“我记得跟你说过,既然你已经到了郑国,那我们的师徒情份便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在他说话的同时酝酿着情绪,“呜呜呜……”终于绷不住地哭了出来,“我不走,我不走,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明明是想装可怜的,竟然真是哭了起来,又不想让他见了我这模样,索性蹲了下去,抽抽搭搭地。   不过一小会儿,他也跟着我蹲下了身子,摸着我的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赶你便是了,真是没办法……”   我知道的,师傅最拿我的眼泪没办法。他说过,他一见我哭就觉得内疚不已。我笑着问过,他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好了,好了,怎么还哭个不停了?”   “我……收不住了……”      芰荷终于等来了王府的马车,但下来的人里却没有她的云姐姐,只裕亲王一人。她规矩地站在一旁,恭敬地垂下头,心底里对这个王爷是惧怕的,所以未敢上前询问。   “王大哥,我云姐姐怎么没回来?”芰荷微倾着身子,向一旁的护卫打听道。   “我如何知道!大概以后也不会回了吧!”   “你觉不觉得,王爷有些生气?”   “别胡说!”      园内,一白衣男子于庭中赏景,却是失神,只盯着一处看。芰荷远远地见着了这一幕,那份寂寥尤为清晰。她静静伫立在原地,久远地望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阿镜的设定是,撒的一手好娇的通透女子。绝不傻白甜! ☆、为何是她   饭菜早就撤下,桌上又上了一桌新菜,这是为我准备的。   “我看你方才并未动几口菜,现下肯定饿了吧!”师傅陪着我坐下,看着我狼吞虎咽。我本还想抱怨几句,这下子什么怨都烟消云散了。   “对了,你怎么看出是我的?”这个面具在我脸上,连我自己都不认得。   他轻笑着说道:“除了你,谁还会那样叫我师傅?”   “这面具是楚暮给我的。”   “猜到了!”   “会不会很奇怪?要不我取下来好了?”   “不用,这样挺好的。现在那么多人都知道你长这样了,变张脸岂不是更奇怪?”   “也是……那我什么时候搬过来?”   “明早我就派人去给你拿行李。”   “啊?还是不要了,我自己去收自己的东西,万一他们给我弄坏了可怎么办!”   “随你……”云流影不经意地说着,心底里思忖着……   当天夜里,云流影动身前往裕亲王府,他有必须要对那人说的话,不能耽搁。连正门都没走,便直接寻到了裕亲王的歇息之地。   “进来罢!”楚暮不知他的来意,但见着他时心中已有线索。   屋内灯管昏暗,只有两抹身影清楚些,这气氛颇有些奇怪。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楚暮瞥了他一眼,神情自如。   “她不行!”云流影目光深沉,既无惧意也无奉承。   这样坚决的态度引得楚暮转过身来与他直面,他看了面前这人一会儿,缓缓开口:“她是最好的人选。”   “少了她,也并无妨碍。”   楚暮走到桌前,平静地坐在凳上,理理衣衫,这才抬头望他,“说说你的理由。”   “那你又为何不让她以真面目示人?”   楚暮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身子顿住,似是僵硬。   “你怕受□□,师弟!”   原来放于桌面上的手随之轻轻一颤,细微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心底里意味不明的情绪还是扰乱了楚暮的心。   见他没有反应,流影临走说道:“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你这样待她。相信我,若是不听我的劝告,你会后悔一辈子!”   夜色寂静,屋内一人还愣坐着,屋外守着的景行持剑注目……      我本以为回王府收拾行李时,能碰上楚暮的,但还是不偏不倚地错过了——他前脚出门,我后脚便到。   由着芰荷帮持着,行李很快整理好了,其实本也没几样东西,这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楚暮给的。   “楚暮也不知道我要走,我还是等他回来道个别罢!”我在房中转来转去,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云姐姐,王爷是知道的。他今早还吩咐我准备着呢!”   “啊?”我“腾”地跳下床来,双脚着地,“那他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芰荷转转眼轱辘,又眨巴了几下,“他说,让我们路上小心些。”   我一下子泄了气,垂头丧气起来。怎么连当面道别的机会也不留给我?      最近几日,师傅总是早出晚归,异常繁忙。听说,是操练兵队去了。我撒着娇,求他带我一起去,但他怎么也不肯答应,说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可我委实无聊,这宅子里,多少间屋子,有多少棵树,我几乎都摸清了,实在找不到别的事做。   坐在凳上,眼睛朝着门口望去,我费力地撑着脑袋,有点望眼欲穿的感觉。他怎么还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在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桌面声中,终于盼来了师傅的身影。眼前嗖然一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师傅!”我连忙起身迎上去,抑制不住地雀跃,“你看,我好不容易给你做顿饭,居然被晾了那么久!”这话里是带着些抱怨的。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以前不都是我煮给你吃吗?”他跟着我走向大厅。   我颇为得意地向他显摆起来,“这不是刚学会就拿你当试炼么?来,看看我做的咸鸡黄花菜煲,还有这个,火腿鲜笋汤,这个这个,你最喜欢给我做的红枣山药糕……”   “这些全是你做的?”   “那还有假!”我拿过碗来帮他盛饭,“我看你最近那么辛苦,是该多补补了。”   我伏在桌面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品尝。一口汤慢慢地被送进嘴里,我豪迈地拍拍桌子,“好吃吧!”   “被你一吓,我都忘记味道了!”他愣愣地看着充满怨念的我,随即一笑,“骗你的,很美味。”   “是吧,是吧!啊~今天又有人给你送礼来了,我没敢帮你收下就都拒了。”   “是么?”云流影若有所思,有些心不在焉。我则是小声嘀咕着,“奇怪,他们明知你不在家,还专挑那种时辰来。”   “阿镜!”   “嗯?”我咽下一口汤回他。   “这里,比卫国好么?”   我狐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放下碗筷,对着我说道:“回卫国去,好不好?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我不明白,”我摇着头说,“你为什么要苦心孤诣地赶我走?”   他的眼眸一直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最后很是无奈地开口:“那你告诉我,你又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   我抿着嘴看他,也不知是不想答,还是不敢应……    ☆、结识妙人   我是真的有些怒气了,成日里都躲着他,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见他的。可要我把气憋在肚里,不向人发作,实在是委屈。   难以排解,便只能带了芰荷到街上乱逛,这样的瞎混使得我更加烦躁起来。   “云姐姐!”一旁的芰荷向我指着,“那边好像是个书画市场,我们过去瞧瞧吧!”   我正想问她几时对这些东西上了心,还没出口便被拉了过去。虽说不情不愿的,但当真正瞧上几眼倒真被吸引住了,渐渐地,起了兴致。   这市集虽小,但确是有些真材实料的,而挨门挨户、挨摊挨面地挑选倒成了大多数人的选择。其实,我并不怎么懂得如何鉴别,只是被那或是光怪陆离、或是劲骨飘逸的书画吸了神,挪不开脚步。   “老板,这画怎么卖?”站定在一个小摊前,我询问着价格。   卖画之人很是热情地招呼着我,估计是看我比较好骗,“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我这儿拢共就这么几幅真品,您还挑中了这最出名的。”   嗬,听这话,想来是价格不低,我与芰荷相视而笑,对这位店家夸张的动作神态来了兴趣。   “这样吧,我给你打一个友情价,”说着伸出一只手掌,笑眯眯地又将大拇指弯了回去,“四十两,如何?”   “好,爽快!”我也很是豪爽地称赞他,“不过,我看着这画和别家差不大多,怎么价钱却是人家的好几倍?老板,你这样做生意可就太不厚道了!”我环抱手臂,斜昵着他,质问道。   “姑娘此言差矣,这幅画乃李成之作,可谓上等佳品,千真万确的实货。一看你就是明眼人,也不差这几个钱不是?”   “诶?别介!我可穷着呢,买不起这样一幅真品。”装腔作势谁不会呀,我盘算着他还会降些价下来。   自作聪明过了头,那店家也不挽留,只一味地摇头叹气,“可惜了,可惜了!”   正在我游移不定间,耳边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女子纤细的声音。   “这幅要卖多少银子?”这声音温婉中又带了些清脆。   老板见又有客人,殷勤地介绍着,已经不再理睬还留在原地的我。   好奇地扭头一瞥,一名面容姣好,身材清瘦的女子映入眼帘。明眸皓齿,言语间还带着些笑意,明显的大家闺秀打扮。   “我看呐,这幅只值十两,不能再多了!”   “嘿嘿,姑娘可莫要乱说!”   我甚为惊讶地望着她和那名店家周旋,觉得很是有趣。   “李成曾徙居青州,其特点在写烟云平远景色,林木稠薄,泉流清浅,如就真景。”她拿起画卷,晏晏然,“而这幅画,意境平淡,了无趣味,全然没有那种真切感。”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何况那卖画之人。他的脸僵着,不时地抽搐下横肉,像是下一刻便要动怒,而那女子见势并未收敛,还将那画摆到我面前,指指点点,“你看,还有这印章,李成的画作不会将它盖于下角,这显然是幅仿品。”   听到这儿,我对她深感佩服,傻傻地点了好几下头,同时,也不忘观察老板的眼色……      “尹姐姐,你真厉害!一眼就能看出这画的真假。”一番打听下,才知晓她的身份,原来她的父亲是朝廷官员,也难怪了!   她脚步一顿,停下来望我,“这并非假货。”她弯起秀娟的眉眼,别样的清丽。   “不是假的?”我与芰荷面面相觑,甚感困惑。   “你手上的这幅是真品,不过画得不佳确是事实。他早年间练笔的画大都是这个样子,所以你买下它也不算亏。”   我明白过来,狡黠地朝她笑笑:“原来你是在忽悠他!”   “不然,遭忽悠的那人不就是你了么?”她收回目光,看向别处,“不过那店家也不是什么懂画之人,仅凭我这三言两语便没了底气!对了,我家中藏了许多这样的字画,你若是有兴趣,我可以赠你几幅。”   “那自然好了。”   琼华对眼前这人也有十分的好感,这样的性子她似乎已经很少见了。   “喀喀喀……”   “姐姐你怎么了?”   走了不过一会儿,琼华的身子似乎有些不适。我便和她随行的丫鬟一齐将她扶到了一间小亭里。这才发觉,她的肌肤白得有些奇怪,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毫无生气。   一歇下,那丫鬟便轻拍琼华的脊背,拿出一个香囊凑到她的鼻前,边向我解释道:“我家小姐身体不好,可能是日头太毒,又多走了几步,才如此。”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缠着她说了那么多话。”我紧接着说道,深感自责。   琼华听了,勉强笑着安慰我,“不关你事,我没什么大碍,今日能遇见你,我很开心。”   “我家小姐极少出门,老爷都是不允许的。”丫鬟懂得主子的心,插嘴道。   琼华将另一只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昵了她一眼,像是在提醒她别乱说话。   “好些了么?”我全不介意,询问着她的情况。虽然见她点头,但还是放心不下,“你这病……”   “我从小便体弱多病,整日整日地坐着躺着,现在好不容易能走动了,便有些贪心了,以为自己跟正常人一样。”这苦涩的意味让我鼻子发酸,着实被触动到了。   “见你这样的活泼劲儿,还真是羡慕!”   我有些负气地说道:“有什么可羡慕的,你要是想玩儿,以后我天天陪你。”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总之,我心里是存着些愤懑的。老天爷也真是不公平了些,让这样一个人承受着这些。   “不知姐姐府邸何处?”我敛了敛心绪,打听道。   “这……”她回得有些犹豫,我这才发现,自己倒忘了问方便与否。   “西锦路上的尹府便是我们的住处。”她那小丫头的嘴倒接得快,很是利索地吐了出来。   “那以后可别烦我时时叨扰了,我这人话可多着呢!”我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也不问她的顾虑,总之我知道,她是欢迎我的就行。别的便没那心思去想了!   见她露出笑容,我便明白了她的默认。心下欢喜,这朋友是交对了。      “小姐,你方才是不打算将我们住哪儿告诉云姑娘么?”绮心有些困惑地问道。   “你没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么?”琼华摇摇头,又自我否认道,“不会的,那不是她,不可能是她!”   “小姐~”   “我没事,只是父亲他……”   “老爷会谅解你的,这几年来,你一个人实在是太冷清了,多个朋友说话总是好的。”   “但愿如此罢!”琼华觉得,那声“姐姐”又转回了耳畔。真是太像了!如不是她亲眼见过她的……    ☆、疑似故人   我与琼华分别后,并未立即回府。我想,这脸上的皮该要换了罢!于是便很是坦然地进了裕亲王府。   府里的人大多都认得我,见了都向我问好。寻着卉姑的屋子,我敲了敲门。待她开门见了我时,我便嚷嚷着脸很难受,她反应过来后才将我和芰荷领进了屋。   “我方才看你捂着腮帮子,还以为你是牙疼!”卉姑一面翻找,说笑着。这倒引来了芰荷的笑声,而我尴尬着,只好哑言。   我见她拿出一张崭新的面具,不禁好奇,“这是用什么做的?这么神奇,能使人容颜改变?”   她将那东西浸入水中,笑着答道:“反正不是猪皮!”这么一说,芰荷笑得更开心了,碍着我的目光,抿着嘴憋得甚是辛苦。   之前倒没发现,卉姑原来是一个如此有趣之人!   一切弄好后,卉姑又嘱咐了我一道,说是记得每两日换一次人皮。我则是推脱着说,以后每隔一日便来这儿找她,反正我也不会这玩意儿。   她起初还不大明白,随即又笑了笑,仿佛已猜中了我的小心思。被识破的我极不自然地拉起芰荷便走,转身却遇上了那两人。   楚暮和师傅远远地便望见了我,而我则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两手相互抠着,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无措地立在原地。   等他们终于走到我面前时,身旁的芰荷与卉姑纷纷弯下腰去施礼,没吭一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师傅的表情看不大出喜怒,但在我听来,这话却是变味的,遂脱口便回:“干你何事?”本来如果只有楚暮一人在这儿,我应当是极乐意的。   “没什么事就回去罢!”他极为冷漠,大概又想说“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之类的话了。   接着,我冷笑一声,以一副“心情不好”的姿态反问他道:“回哪里?”你不是叫我走吗?现在是又想把我赶到哪里去,我不是很明白。   眼睛直视着他,竟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能察觉到他瞳孔星子里的薄怒,但却装出一副坦然,“那我先走了。”和气地跟楚暮打了声招呼后,我便拉着芰荷从他们身侧走过,脚步有些疾地。   边走边懊悔,越想越气愤,都怪师傅,我连话都没跟楚暮说上!      师傅回来时,我的气尚未消透,心里还有一点委屈、一点沮丧。以至于上了饭桌我也爱搭不理,故作冷漠。   他几次看向我,欲言又止,“不是说吃不惯厨房的菜么?今儿个的菜全是我做的。”师傅像是在有意讨好。   我停下扒饭的手,抬头望他,咬着唇说:“骗你的。”见他没回应,又接着说道:“厨房的菜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听了这话他倒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再板着个脸。   “阿镜,莫要再同我赌气了!”师傅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我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谁和你赌气了?”   “那园里的花可都被你害惨了!”   被戳中真相,我吃惊地扭头看他,又别扭地收回视线,犯错一般地低下头去。是了,后院那些花大半都被我给削了,只留了些残枝败叶。   “嗳~”他没柰何地苦笑了一下,“你下次生气直接冲我来便是,何必委屈了我养的花呢?”   目光与他相对,想说的话却哽在了心中,说出来便成了这种样子。“我……我又打不过你!”再说了,我也要舍得才是呀!   “阿镜,你若是想留,我也不再劝你。”   “啊?”   “只是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不要欺负人,也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师傅的这番话颇有些语重心长,我只管愣愣地点头说好。   云流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全凭了一人的话。他说,如果云姑娘在,那人势必会被引出来……      我在一家酒楼里定了个位置,安心地坐着等琼华来。还在楼上,便已看见她的身影,不由得喊出了声,“姐姐,琼华姐!”   她闻声仰起了头,见着我兴奋摆手的样子,笑了出来。   “姐姐,这儿会不会太吵了?”我问着已经巡视完四周的琼华,顾虑着会糟她嫌弃。   “不会,我只是还有些不适应。”她轻笑着摇头。   桌椅靠窗,楼下市集之音难免嘈杂,这儿不似包间,并无隔断,所以显得有些聒噪。我想着,琼华很少出门,体会一下这样的市井之气也是好的,所以才专门选了这样一个位置。   “这儿虽吵了些,但风景还算不错。”我笑着朝窗外望去。琼华随着我的视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后会心一笑,“果真如此!”   “这有什么好看的?”她那丫头也探出头去望了一眼,很是疑惑地回头问着。   我和琼华则相视而笑,心中极为默契。所谓的烟火人间,不就是如此么?   “咦?对了,我还不知姐姐芳龄,这样‘姐姐,姐姐’的,我也不能叫吃亏了不是?”   “我今年十七!”   “我也是呢,我生辰是九月初三,你呢?”   她微愣了一下,随即答我,“十月初十。”   仔细想想后,不禁撇了撇嘴,“原来你比我还小,亏我还叫你姐姐,不行不行,看来以后得改口琼华!”   “你还真是一点儿亏也不能吃!”她无奈地笑笑,气色好了许多。   到后来,琼华竟吵着要喝酒,我还真是小瞧了她。好几杯了都还面不改色,若不是我们拦着,她也不知还能喝多少。   这时,我瞥见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不过随眼一扫,竟见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我赶紧跟琼华打了声招呼,便挪步走去唤他,“百里兄,百里兄!”   直到我走到他的面前,他也还没认出我来,眼里全是探寻与疑惑。   “是我呀,云玖镜!你不认得了?”我指着自己,着急地想解释清楚。   他眼中的疑团并未消失,只是多了份诧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情说来话长,我这张脸其实不是真的,总之,我当下在云府住着,云流影将军是我师傅!”   我有些看不懂他的神情,只觉得那僵硬的面孔里隐约藏着何种秘密。其实,那是我所不知的仇恨。   “要不要过去坐坐,我和琼华正在吃饭呢!”我热情地邀请他,而他则朝我指的方向望去,失魂般地怔住。   “百里兄?”我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正想嘲笑他被美人吸了魂去,他竟匆匆告辞离去,只留下满脸疑惑的我。   “奇怪……”   在我转身之际,却有人叫住了我。我早已记下了这声音,回头便灿烂地笑起来,“楚暮!”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和一位朋友在这儿谈些事情。”他先我一步回答。我随后说道:“我也是跟朋友一起来的。”说着指着琼华那边,向他示意,“喏,要不要过去坐坐?”   他也没拒绝,跟着我走到了窗边,只在桌前,琼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镇定得有些蹊跷。   “琼华,这是……”我笑脸迎上去,见到的却是她惊慌的脸,微红的脸颊也不像是吃醉了的缘故,我暗自观察他们俩,想瞧出些端倪,但并未发现一丝破绽。   “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了。”琼华匆匆离开,眼神颇为奇怪,像是在恨着谁一样。我不得不猜想,她是不高兴见到楚暮的。   “绮心,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路上小心些。”我见着她们离得已有几步距离,朝着背影嘱咐道。而先前那般热心的丫头也并不理睬,我想,她该是记在心上了。   遗憾地回过头来,楚暮正在对着我笑,“看来是我扫了你们的兴,这饭也吃不成了!”   “没有的事,琼华可能是喝醉了,你别介意。”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同样还是未能察觉到一丝异样。为此,心中更是疑惑。    ☆、吃醋   琼华仓促回到家后,一进门便碰见了她的父亲尹时。   “爹!”她问了声好便想回房,此刻心也难受,身体也不舒服,总之想尽快寻个清静的地方。   “你先等等……”父亲叫住了她,看来是有话要说。   尹时是朝廷的四品官员,许多时候都不得不看人脸色说话行事,无奈至极。政治上的不得意他也不会对女儿过多抱怨,只恨生不逢时,命运捉弄。对于自家女儿,他从来都是宠爱有加。妻子丧了十多年竟未曾再娶。现在,他不光焦虑自己,也为女儿的病和婚事着急。   “我听闻近日你常与一名女子交往,可是你新交的朋友?”他其实早已知道,那名女子与裕亲王和云将军关系匪浅,尤其是裕亲王,他们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近日,大家都在说,那是未来的裕亲王妃。能跟这样的人攀上关系也总是有好处的。   因着心头有事,琼华只轻微地回了一声,并未抬起头来。   “嗳~”尹时叹了声气,眼睛却是看向别处,自顾自地说起来,“爹爹官虽小,但仍是抽不出时间来陪你,有个朋友聊天也是好事。之前那样约束着你,是怕惹麻烦,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特殊……”   琼华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又何尝不知这份苦楚与无奈,若不是一直坚信着那人还活着,她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父亲!”她轻声唤他,心中很是难过。   “好女儿,父亲只求你,下次人家公子上门来时,能不能别躺在床上装病。”尹时恳切地看着她,很是无奈,“你若是嫁了个好人家,我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这样落寞,父亲我也不会遭人看不起了呀!”   对于相亲这件事,琼华不知有多厌恶,只是碍于父亲的脸面,才没跟人撕破脸。她的心底也是有埋怨的,“我本来就有病,没有诳他。”   “你……”尹时动了怒,又气又没法。   “小姐……”绮心在旁边拉着琼华的胳膊,轻摇着劝她。可琼华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的倔脾气是遂了她娘亲的。“你明知道,我是有婚约在身的。我要嫁之人除他之外别无旁人!”   “不许再提他!”尹时的声音陡然提高,涨红的脸证明着他的怒气。亏得有丫头在一旁劝阻着,不然,场面真是不可收拾。   琼华负气地转身便走,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为了他起争执了。回房后,竟发现早已流淌的泪水。红着眼把它悉数抹掉,但那股忧伤如何也揩不尽了!      马车里仅我与楚暮两人,按说是足够宽敞的,但还是觉得闷。不光闷,心里头还有些慌,甚至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清。   我寻了个借口,要来找卉姑“换皮”,打发走芰荷后,便跟着楚暮回了来。   空气还是凝固的,在这时,却突然被打破了沉寂。“喝酒了?”听着他的声音倒觉得有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   我一抬头,视线便与对面的楚暮撞上,只能又慌乱地躲开,看向别处,“没,看着别人喝的。”移回视线瞥了他一眼后,补充道:“我师傅的鼻子特灵,怕被他闻出来,就没敢喝。”   “你倒是听他的话,”他轻笑一声,“和他和好了?”   “嗯!”我朝他点头笑笑,“师傅他不会和我一般计较的。”   又是无声的沉寂,我总觉得今日的气氛很怪,叫我说不出话来。可我又不想浪费这难得的独处时间,遂又开了口:“你近日也很忙么?”   不知又是哪里触动到了他,那审视的目光让我极不自在,陌生之致。“怎么了吗?”我不禁问道。   只见他摇了摇头,笑得意味不明,“他当然忙了,训练兵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我虽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问他呀!   “师傅最近确实挺忙,早晚也只能见到一面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   我看着他摇头,并未答话。   不过,我连早晚也见不着你呀……   也没聊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掀起幕帘,便见着了已经下车的楚暮。他的手向我伸来,在我可触碰到的地方。我心下有些慌乱地望了他一眼,忸怩着还是伸出了手,覆到了他的掌上。   托着他的力量,我被牵了下去,稳稳地着地。不禁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又感到由衷的欢喜,想记下手中残留的温度。      “卉姑,你可知脾胃虚寒该如何医治?”我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趁机询问道。   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我说道:“一般来说,配些汤药,再加之施以针灸就行。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你的那位朋友怕是没少被灌些汤汤水水,不是珍贵的药材是不起作用的。况若天生体质如此,调理起来更甚麻烦。”   “这样啊,那你帮我抓几副药罢!”我转身对着她道,“越贵越好。”      次日,我便提着卉姑配好的药来到了尹府,“麻烦传达一句,就说云玖镜特来看望尹小姐!”   从门口望去,出来的那人恰是绮心,不过她来说的却是遗憾的话,“云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适,还躺着呢,你恐怕得改日再来了。”   “那我更要进去看看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话还未说完,便又被打了回来。只听绮心丫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用麻烦了,小姐需要静养。”   这下倒尴尬了,不止我们,连她也显得有些犯难。我自然听出了她话中含义,无论何种原因,琼华今日不能见我。   我理解地笑了笑,不想为难她,“这样啊,那你把这药给琼华熬了喝了罢。我们先回了,改日再来。”在她的道谢声中,我与芰荷转了过去,悻悻地离开。   隔了不过一日,我又登门拜访了一次,吃的还是闭门羹。也曾想过原因,思来想去间,那日在酒楼的画面突然蹿现,难道……是为了楚暮?她与楚暮又是何等关系呢?琼华见了他,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云姐姐,我们不走了么?”芰荷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再等等罢!”我朝大门望去,也说不出在看什么,总归东张西望。    ☆、潇然公子   其间,绮心出来看过她们好几回,皆是在暗处,不敢直面她们。她穿过院子,来到东厢的一间闺阁,自己小姐还在悠哉地绣着女工哩!   她叹了口气后,才踏进门槛,其实早已心急。   “小姐!”她不由地抱怨出声,“人家云姑娘和芰荷在门外已站了许久,你这是为哪般呐?”   琼华引针的动作顿了顿,又接着垂头低绣。那线其实已然打上死结,绣起来格外费力,把手勒出一道道红印来。这结又何尝不是打在了她的心中,叫她难耐。   “小姐,”绮心走近她,察觉到了她的犹疑,“云姑娘纵然与裕亲王相识,但她只是她而已。小姐素日如此慧敏,总叫我宽心,可如今,小姐自己倒宽不下心了。你这样苦的总是自己。”   琼华放下手中之事侧过头看她,听着她继续说道:“云姑娘是真心为你,奴婢看得出小姐也很乐意跟她一起,既是如此,又为何去在意无关紧要的别的事情?”   琼华又回过头去,向窗外远远望去,静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让她进来罢!”      我进了琼华的房间后,对方才之事只字未提,一个劲地向她问东问西,关于屋内摆设的,关乎她身体情况的。芰荷倒是有些不平,不过也乖巧地遂着我的心意,并不吱声。   “琼华,不觉得屋里有些闷么?我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你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琼华朝我笑道,没了先前的拘束,“那今日便由我引着你去个地方。”      原来琼华是如此喜欢书画,我虽早已见识到她对画作的精通,但听着她对店中众多作品头头是道的悉数点评,还是吃了不小一惊。诧异之余也对这家处于繁华路段的“书雨斋”甚觉奇妙,小小的铺子里竟藏了如此多令人惊艳的画卷。   其实,仅从来往的人便知,这确是名副其实的“藏宝屋”,千古名人的传世之作的身影在这里依稀可见。   “咦?!这幅倒不似先前那些略显迂腐之作,清丽明亮,色彩用得极妙……”我赞叹着画家的手笔,侧过头去询问琼华的意见。她却只朝我抿了下嘴,轻笑后又转过身去专心赏画。   “潇然公子……”我默念着画上的落款,竟觉得有一丝熟悉感,似曾相识。待我去寻琼华的身影,她已经走到店主面前,似乎在打探着什么。   好奇地靠近,在琼华身旁站定,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记得这儿有潇然公子的那幅‘春江秋夜图’,怎的今日未曾看见?”   掌柜笑得很是和气,“姑娘有所不知,这画已经被买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那人应该还未走远。”   说罢,琼华便朝着门口奔去,望定了一个方向。怔怔地立在原地,良久。我循着那边望去,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仔细瞧来,买画之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但也说不出究竟是谁。   转过头来时,正好撞上琼华失落的表情。   她是在寻谁呢?   回到“书雨斋”,琼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在一旁问着掌柜,那副画卖了多少银子。掌柜答道:“那主出手阔绰,我说五百两,他竟直接给了一千两银票。”   我讶异的不光是买家的豪爽,更瞠目于“潇然公子”的名气。一副画居然能卖到这样的高价,遑论以往大家,现今恐只他一人能够做到。怪不得坊间传着“宁得潇然一染墨,不求黄金千万银”这样的话。   在听过了潇然公子的各种传说后,我也是在偶然中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既不是什么王谢子弟,也不是混迹烟雨的风流公子,人们甚至猜错了他的性别。而我也万万没想到,琼华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潇然公子”。   我不禁嘲笑了她一番,说她这名号起得十分潇洒,“那些迷恋你的少女知道了你是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梦可就碎了。”   她不置可否,由着我取笑。这倒令我想起一件事来,“琼华,你的画卖得如此贵,现在岂不是已经成了小富婆了?以后我可就全仗着你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   芰荷与绮心那两个小丫头也忍俊不禁,被我逗乐了。   琼华苦涩一笑,迟疑地说道:“其实,钱我早花得差不多了。”在我瞪大了的双眼的注视下,她转过身去,轻扶院中栽植的海棠,花瓣上的露水还未消失,衬得那红色更为娇嫩。可人却是无心观赏,顾它不得。   我跟在琼华身后随着走了几步,等着她开口。   “嗳~”轻微的叹息甚至只能让人感觉到气息,琼华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我在找一个人。”   “那天在‘书雨斋’以为的那人?”   她晃了一下神,点点头,又恢复了平静,“以前,我只画他一人。”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些,但我已觉满足。突然有些心疼,为她的固执与执念。不受控制地,我上前抱住了她,替她委屈,又为自己高兴。   “琼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你愿意向我吐露心声。”我能感受到她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和一颗接纳我的心。   “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万死不辞。”我说话有时真是没分寸的,万死不辞谈何容易?当她真有什么求我的时候,我倒到死也做不到。    ☆、画丹青   我与琼华的交往愈加频繁起来,有时候好到真像一对姐妹似的。她的父亲也待我很是热切,但琼华却很是不喜,总不愿意待在尹府里。   偶然发现了一处极妙的亭子,名曰湖心亭,因建在湖中央,宛若小岛,这里地境偏僻,极为幽静。我与琼华常来此处,她在一旁作画,要是我兴致来了,也会弹奏一曲,倒也悠游自在。   后来不知怎的,来这儿的人越来越多。我自然不喜被人当猴耍,而琼华也嫌过分喧闹,故而去的次数也就少了。      “谁?”我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再次开口确认。   面前这人颤颤地笑着,弓着腰向我们解释道:“尹小姐没有听错,确是慧妃娘娘召见你。”   我与琼华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先前还好好地聊着天呢,突然便有人传话进来,她们来到大厅时见到的便是琼华父亲和这位公公。   “还愣着作何?还不快带小姐进去换身衣服。”尹时呵斥着绮心丫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只一瞬,又转过脸去,极其恭顺地朝那公公道歉,“公公先喝茶,小女即刻便来。”说罢,还朝女儿使了个眼色。   “等等!”正欲回房的我们却又被叫了住,那位看似有些得势的公公又道:“云姑娘也顺道一起来罢?”   我就觉得奇怪了,叫琼华去画丹青,关我何事,还“顺道”?这也未免牵强了些。   云里雾里地,我陪同琼华一同进了宫,去见那“请”我们来的慧妃娘娘。由着太监引路,在这宫中穿流许久,终是到了目的地——心羽宫。   虽说在途中也见过更为恢弘的宫殿,但这心羽宫相较起来也算顶大的了。想那主人应当是极其受宠的,我开始好奇,慧妃娘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该有的礼数自是不能少,我与琼华还有跟来的两个丫头齐齐跪下行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丽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一抬头,便见一名年轻女子婀娜着步子过来。模样令人惊艳,妆容也极为适宜,淡扫娥眉眼含春。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媚气,但却巧妙地用淡紫色长裙减弱了几分,倒添了些优雅。   这位慧妃娘娘也没忘打量我们,但那淡淡一瞥还真叫人难以察觉。宫中之人多半如此,波总是在暗地里涌动。   “早就听闻了你们两人的名声,原来在湖心亭弹琴作画的是这样两个妙人!”   我和芰荷皆为之一震,并未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引得关注,更加好奇这等小事如何会传到宫里。不过,她应当不知道芰荷便是“潇然公子”,若不然,麻烦就更多了。      晴朗无云,花园里的芬芳在煦暖日光中愈显艳丽,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得人十分舒坦,每每这时,安坐的慧妃娘娘便轻撩秀发,略加整理,风韵动人。   琼华在一个小亭里静静地为慧妃娘娘作画,神态极为认真。我在一旁等得没了耐心,一屁股坐到了亭子边上。还没坐稳,芰荷便推了我一把,原来她是在提醒我的失态。   “金枝,去给云姑娘拿把椅子来。”慧妃朝一旁的宫女说道,高贵而优雅。   我悻悻地朝她一笑,显得有些羞愧。不过,接下来的事才更该脸红。我竟然坐着打起了瞌睡,这不雅的画面依旧没逃过慧妃的眼,令我好不尴尬。对于这些,慧妃娘娘倒坦然接受,并未对我有所责怪。   “琼华,你怎么画了这么久?”回去时,我抱怨着。   琼华冲着我微笑,“今日还没画完呢,估计还要画上一两天。”我听了这话更觉有气无力。比起卫国,这郑国的皇宫透着的压抑气氛要强烈得多,我委实喜欢不上来。   回到府中,正巧被刚到的师傅叫了住。他的甲胄还未来得及换掉,显得甚是俊朗。这种场面,我竟是第一次见到。   “师傅!”我笑着朝他走去,心中颇感奇异,这盔甲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这战衣了。   我一时移不开眼,两眼泛光地盯着他披着的银色盔甲。师傅则是不甚在意地由着我观察,半响才开口道:“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又上哪儿野去了?”他用带笑的眼睛询问着我。   我冲他调皮地笑笑,故意卖着关子,“你猜?”   “你的鬼主意那么多,我如何猜得到?”他无奈地摇了下头,露出一副“拿我没法”的表情。   其实我也觉得无趣,便一下子将自己和琼华被邀进宫之事道了出来。当我喋喋不休地表达自己反感情绪的尾声时,话却顿了下来。因着我发现,师傅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像是被惊愕住,木然地杵着。   “师傅!”我唤了他一声。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眉毛扭拧着看着我说道:“既觉得厌烦,便不要再去了,我去跟慧妃娘娘请示一下便好。”   “那怎么行,我也不能让琼华一人去呀,她的身子我放心不下。”我向他解释道,“琼华便是我上次提过的那位朋友。”   师傅看了我半响,才道:“她的身子很差么?”他的眼神让我有些捉摸不透,像是在顾虑什么,总觉得有些飘忽。   我朝他点点头,顺口便答:“琼华身子极弱,都要泡到药罐子里了。她的腿以前好像有些问题,导致现在也不能多动几步。”   若是我留意到了师傅此时的表情,那后来也不至于被蒙得那么深了!然而我没看到的却轻易入了芰荷的眼,她确是比我清醒得多。    ☆、贵妃有请   再一次碰见百里风羽,我以为,又是偶然,可他却说自己是专程来找我的。   好吃好喝地请了我一顿,表达了上次不辞而别的歉意后,又问了我些事情。譬如为何会来到大泱。   “我上次说要替芰荷寻的医女便在裕亲王府,所以便找来了。”虽然我也对上次见面之事甚感好奇,但还是决定不瞎掺合,闭口不提。   “那个,我有一事要劳烦于你。”百里风羽犹豫着拿出一个锦盒,摆在我面前。我一打开,原来是些药材。   “送我的?”我嘻嘻地笑着,“我身子骨硬朗着呢,用不着这些的。”   “不……我想,让你转交给尹姑娘!”   我错愕地看着他,目光相撞,那一瞬我便明白过来,不由地低笑起来,“百里兄真是有心,我又没说琼华姓尹。你难道是一见倾心?”   对面那人不置可否,可心中郁结的无奈却深沉得可怕。那绝望从他的眉眼间渗出,从无声的叹息中透出,却又故意让人发现不了。      依了百里兄的嘱托,我将他准备的药材交予了琼华手上,且只说是自己带给她的,并未透露他的信息。琼华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收过去后也没说什么,只那绮心丫头客气了一句“烦劳费心”。      近日,朝廷又发生了一件轰动之事。与七皇子楚锦钰颇为亲近的一位大臣被查出克扣造桥公款,私吞朝廷拨下的银两。事情一经查证,七皇子自己跟着跌了跟头,被皇上责骂了一通……   “王爷不必太过忧心,皇上也并未对您有所惩罚,可见他对您还是颇为信任的。”臣子在一旁劝道,但似乎并没起什么作用。端亲王昵了他一眼,显出些不耐烦来,“去查查泄密之人!”   “嗯?”   “王智做事一向谨慎严密,若不是有人举报,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步田地……注意一下裕亲王那边。”   这边谈话的同时,裕亲王府也确有人来访。景行在门外守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依旧岿然不动,持剑挺立。门一开启,里面出来一人,神情颇为慌张沮丧。迎面见着拿着剑的景行,一下子便耷拉下脑袋,疾步从他身旁走过。   景行向着他的背影望了几眼,又回过头进了屋。   “王爷!”   “派人在半路上动手,不留活口。”冷清的语调不带半分情绪,淡淡的,轻轻的。      再次进宫是在两日后,同样的是为慧妃画小像,我也同样跟了去。   花园里起初还挺清净的,只偶尔有稀疏的太监宫女经过。   “慧妃姐姐!”娇滴滴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一个衣着鲜嫩的女子朝着我们走来,笑得极其灿烂。一看她身后带的人便可推断,定是妃嫔一类的。果不其然,她一来,慧妃便招呼起来,“妹妹”、“妹妹”地亲切着。   这下子,作画之事终被打断,我与琼华不得不退在一旁,听着她们虚意的热络。渐渐的,这小小的花园聚集起好些妃嫔,真是五颜六色,尽展其妍。   最后大家只得挪步进了殿内,连我与琼华也被叫了进去,实在不好推脱。可我们这身份也实在尴尬,与嫔妃们平起平坐不够格,只得勉强坐在最边上,别扭至极。   “这两位是?”还是不能避免被人问道,只是众人的眼光齐齐投来时,仍是有些适应不了。   这儿嫔位最高的“主人”慧妃娘娘于正位上笑着说道:“都忘了介绍了,方才为我作画的是尹琼华小姐,她旁边这位名为云玖镜,可是云将军的女徒弟哩!”   众人眼色略变,透出一股惊奇来。然而,当琼华也偏过头来这样看我时,我才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我朝她们轻笑,尽管表情僵硬。目光与琼华触碰时,我愈加恍惚。她眼里泛起的幽光似要把人吞没,有些令人难过,亦令自己难过。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她今日才知晓我的身份。更加不明白,这头衔有何等魅力,叫她们这样。   有位嫔妃开着玩笑,“我还以为,皇上又纳了两位佳人哪。我就说,怎么都没听过这事儿?”接着满屋的女子都笑了起来,假意奉承地。由于长期的“训练”,倒很难分辨出真假来。   在意着琼华的感受,我委实笑不出来,便回过头去看她,可琼华的态度异常冷淡,对我并不理睬。   屋内的嗡嗡声似乎还在继续,但我已无心入耳,心中想的是琼华之事。   “听闻云姑娘的琴音极佳,可否为我们弹奏一曲?”不知怎的,话又转到了我的身上。心里难堪着,正想婉拒,却听见门外传来了声音。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络英姑姑”这几字,待慧妃娘娘召她进来,才得以清楚。“宛贵妃传奴婢来请云玖镜姑娘。”她又转向我道,“我家娘娘想见姑娘你,还请姑娘移步敬轩宫。”   本就心乱如麻,被她这样一搅,更觉烦躁。可我一小老百姓怎敢违背宫中贵人的意愿。“既是如此,那便只有改日再来欣赏了。”慧妃娘娘放了话,我也只得乖乖地跟她过去。   临走前望了一眼身旁的琼华,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反应。“我先过去一下,你就在这儿待着罢!等会儿再来找你。”我嘱咐着略显焦急的芰荷,对着不住摇头的她宽慰一笑,便跟着络英姑姑走了出去。   这丫头,好像我要去的是刀山火海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晚了,抱歉。 ☆、小别扭   “贵妃娘娘住的地儿还真是远啊!”走了好一阵还不见到,我随口感叹了一句。走在前头的络英姑姑回过头来望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极其古怪地看着我,眼珠子在她那张已有细纹的脸上不停地转,似在探究着什么。   “我,说错什么话了么?”疑惑地盯着她,我这样问道,随即又讨好地笑了笑,“姑姑见谅,若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还望姑姑指点。”   转过身去又继续走着,络英姑姑语气平和,“没什么指点不指点的,你也不是宫中之人,凡事多长个心眼便好。只是你这性子……想来贵妃娘娘会十分欢喜的。”   我的心情有一点回落,虽然不知宛贵妃是怎样的人,但从络英姑姑口中也能猜出一二来。应当是个亲善、温和的人罢!   从一个拐角经过,两名正在园中穿行的女子一下子便进入我的视线。也看不清脸,只隐约瞟得见服饰,其中一人是未出阁的小姐打扮,看起来倒不像是宫中之人。另一人大约是近身的丫鬟之类的。   专注地看了许久,只不过被那人散发出的气质与韵味所吸引罢了。能想象得到,那抹身影定然有着令人钦羡的容貌。   “那是丞相之女傅羽卿傅小姐,这个时辰应该是刚探望完太后。”络英姑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收回视线,乖乖地继续跟随在她身后。   “参见贵妃娘娘!”我正准备跪下,却被一双手扶住,这人便是宛贵妃。视线相交着,两人都有些发愣。   “不必如此客气,先坐下罢!”她率先打破沉寂,我也释然一笑。   宛贵妃果然如同想象那样,温婉贤淑,落落大方,同时也兼顾了成熟的母性气质。若是我母亲还在,大概便是这样罢!虽说已满四十,但保养极好,风韵犹存。岁月留下的只轻描淡写而已。   “早就想请你到这宫里来坐坐,又怕太唐突,如今才遇到这机会!”宛贵妃亲切地笑着,我规矩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云将军本宫倒是见过几次,但还真没想到他会收个女徒弟。”我咧着嘴笑,莫名的拘谨。每个人都提这茬儿,让我有些疑心,她们是故意借着我去巴结我师傅。   那时,我一人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她们的目的是师傅。   “说起来也惭愧,我是一点也比不上师傅的。”我干巴巴地接了句话,实在不知怎样搭话。宛贵妃看着我笑道:“你看本宫,都忘了介绍自己了。想必你还不清楚罢,本宫是裕亲王的母后,在他幼时抚养过他几年。”   “是么?”我有些许诧异,但可能过分随意,显得冒失了些。反应过来后,我便低下头去,不再吭声。又瞥了一眼宛贵妃,她也正望着我。   “云姑娘不必如此拘束,我们聊的不过是些闲事罢了,随意一些也无妨。”不知怎的,她眼角浮出的笑依旧不能让我放松下来,知道她与楚暮的关系后,便更加浑身不自在了。   慢慢地调整了下心情,这才与宛贵妃聊了起来。她问我,平日里都喜欢在家中做些什么。   “家里?”我抿着嘴笑,“我这人比较好动,整天在府里待着会被闷死的。我喜欢在外面逛逛,透透气,随便玩玩儿。”   宛贵妃笑着听我讲这些,并未显出半点嫌弃之意,我这才敢把话说完。   “你果真有些特别。”   我将两手交叉放于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几下,“可能我们练武之人都是如此罢,比较……豪爽。”我用这个不大适合我的词形容着自己。   “贵妃娘娘整日待在宫中又做些什么呢?不会闷得慌么?”我随口一问,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份。   幸好她也不计较,回答道:“后宫事物繁多,料理起来也不是易事。本宫在闲时会修剪些花草,听一听戏。这样日复一日虽显单调,倒也不至于无聊。”   这便是深宫罢,愁深、怨深的一个地方……正当我感慨之际,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她通报道:“贵妃娘娘,裕亲王到了。”   心一下子被惊到,不知为何,跳得极快。我朝门口望去,他正迈着步子走来,一点一点地,离我愈来愈近。   视线交汇,竟是同样的惊讶。不知是哪根筋不对,见他靠近,我竟站起了身,朝他行礼,“参加裕亲王。”接着便是无尽的僵硬,身子像分了节似的,不受自己控制。   他微愣了一瞬,“免礼!”又恢复了该有的姿态。   宛贵妃嗤笑一声,“你二人倒是生分,不是早便认识了么?”她半开玩笑似地乐道。   我与楚暮纷纷朝她看去,神情复杂。空气骤凝,似乎有什么重物压了下来,而也只有无声是最适宜的应答。我没注意到楚暮的表情,只知道自己在对着正位上坐着的宛贵妃扯着嘴笑,僵硬极了。   “娘娘身子可还无碍?”楚暮已然安坐,他随和地问道,这才使得气氛恢复过来。   我的视线又从楚暮移到了宛贵妃身上。只见她平静地笑笑,“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已经无碍。”   她顿了顿,瞥了下方的我俩一下,又继续说道:“允丰那小子最近去了哪儿?都好些天没来向我请安了。我这个当娘的倒还不知道他的行踪了!”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甚感诧异。她怎么还是十四皇子的母妃?这样说来,楚暮和十四皇子便还真的是“兄弟”了!   我在一旁安静地坐着,既插不上话,也只好默默地当个听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楚暮便起身告辞,说是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贵妃娘娘,那我也告退了,我那朋友还在等着我呢!”我有些着急地追着楚暮出去,跟在了他的身后。   离得敬轩宫还不算远,楚暮突然停住脚步,我在后面等着他回头。这个转身颇有些漫长,酿出我心头的不安来……   “你跟着我干嘛!”他劈头便来这样一句话,着实有些把我惊到。眼睛眨也不眨地凝着他,他也如此这般看着我。   心中突然窜出一丝委屈感来,“你干嘛生气?”   楚暮的眼睛移向了别处,又转向了我,目光已不像刚才的冷峻,他慢慢开口,“我没有生气。”   “那你刚才那么凶?”这下子看起来,倒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他就那样看着我,有些无奈地,没再吭声。   “算了,我先走,不会跟着你了!”不再看他,我有些气馁地转过身去,朝着前方走去,心中郁郁闷闷。   方才还在眼前的人就只留下一个背影,楚暮心中也有微微波动,不至于将人扰乱,但也吹起了褶皱。连他也没察觉,自己竟然真是存了怒气的。但那无名火还是被犹存的定力给压制了住。   是因为她的那声“裕亲王”?宛贵妃的刻意?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明白。   他呼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去……    ☆、裕亲王妃   与琼华一同回去,马车里的两人皆是沉默无语,各怀心事。半道上,我想跟琼华搭话,但她态度极其冷淡,只说她头疼,让我安静些。我不知道“云将军的徒弟”这名号有何大碍,让她如此反应,想问又无法开口。   接连几天,我会在午后来到卉姑处习针灸之术。   自那日起,琼华便推脱得了病,不愿见我。我心中虽感疑惑,但还是愿意相信,过几日便会好的。所以闲来,便跟着卉姑学些医术,好为琼华准备。   每日都能遇见楚暮,可也只限于一个招呼。明明很想见他,但当他出现在眼前,我总会联想起那日他的冷漠态度来,自己便不像往日那样热切地贴上去了——心里的小别扭一直在挠。   而他呢,也权当无所谓,事事如常。   “啊!”我听着声音立马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手臂,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我回过头去白了芰荷一眼,“你叫什么?扎的又不是你。”   芰荷小心翼翼地笑着,跟哭没什么两样,像是我要吃了她一样,“我替她疼!”   循着她的视线,我扭头去看被我试针的卉姑,“还好么?”   她欣慰地笑笑,表示并无大碍,“云姑娘悟性很高,才这么几天便能自如地运针了。”   “那是师傅教得好!”   “可别这样,我可当不起你的师傅……”   “……”   “……”      路过庭院时,楚暮正在练剑。这是我初次见他拿剑的模样。凋落的花瓣随着剑风卷起,挥舞的剑与身形一齐动作,敏捷而迅速。偶尔,剑被发丝缠绕。我有种错觉,他本该就着白衫孑然一身,独自美好。   这场景美得有些凄凉。   清秀的眼映在剑身,朦胧着的还有落在上方的粉瓣。他从剑沿看我,慢慢收了动作。   我顿时没了主意,不知该上前,还是转身装作没有看见。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只是一步太小,总觉得漫漫路长。   隔了四五尺的距离,我停了下来。我有些怕了,不敢靠得太近。   “可会用剑?”他淡淡地问我。   双眼愣愣地盯着他,我点了下头,又接着摇了好几下。   “不擅长剑,那这个呢?”他递出一柄精致短剑来。剑鞘刻着云纹,点缀着些许宝石,剑柄镂空,金灿灿得可爱。我见了十分喜欢,伸手便拿到了自己手中把玩。   “要不要试试?”楚暮看着我轻笑。   我凝了他一眼,欢喜地将剑拔开,有模有样地比划起来。我本就不太会使剑,即使拿了这短剑也没法,现下在楚暮面前,也只是丢人现眼罢了。   正想收剑,一只手蓦然握住了我的,扭头一看,楚暮已然贴近身旁。我甚至能感受他温热的气息。心中一紧,不知该作何反应。   “继续。”他细微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让我觉得不太真切。可那握着我的手却真的动了,和着我的向左向前。   他的体温微凉,不像想象中的温暖。我有些恍惚地被动跟上他的节奏,“刺要迅速,抢占先机。”   他又灵活地将我的手上扬,嘴里说道:“手腕灵巧,挑动有力。”一下子,剑被腾空,楚暮又疾速接住,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他停下了动作,并未抽身离开,搭在我肩上的手有些让人透不过气。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半响,他那好听的声音再度传来,“若是被人辖制,这招最易脱身,适时更能反扑。记住,攻击之前别太早暴露自己的实力。”之后即便是放开了我,我整个人依旧呆若木鸡,还躲避着他的视线。   我垂着头将短剑递到他面前,不敢看他。   “你既喜欢,便给你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抿着嘴偷笑,终于正大光明地抬起头来,“谢谢!”我颇有些不好意思,见着他的嘴角轻扬,笑意更深了。      廊道上,男子和女子齐肩并行,柔和的光穿过树梢,稀疏地映在人的身上。两人皆是面上挂笑,眉眼默契舒展。静静地缓步前行,仿佛花草都有了声音一般,透出恬适、永恒的静好。   女子忽地笑出了声,轻哼一般。叠腰双手依旧规矩,她侧过头去凝着身旁的男子,眼里一片柔光。   “你笑什么?”楚暮轻笑着问。   我又转过头来,摇头道:“没什么。”还在偷笑。   淡淡的欣喜在两人容颜上绽开……   直到见到了师傅,这笑意才止了下来。他远远地便见着了我们,面对面了,眼神依旧意味不明。   “师傅~”我首先说话,“你怎么在这儿?”   他先是瞥了下我,眼向右移,又看向我身旁的楚暮,“我找裕亲王有些事。”他们的眼神大约是对视了。   “楚暮么?”我犯了声嘀咕。   “不是楚暮,照理说,你该唤他一声师叔。”   话一出,那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眼中的光似是被剑身反射出来,冷冽而淡漠。   “师?叔?”我不可置信地念出这两个字,一边还狐疑地看着他俩。   “我与裕亲王师出同门,按照辈分,他是我师弟。”   我满脸荒唐地张大嘴,实在难以接受。可是师傅你这样好么?称裕亲王为自己的师弟?   “那还是叫裕亲王好了。”我悻悻地苦笑,心里别提有多难堪。   这边正尴尬着,走廊那头却陡然传来了声音。“三哥!”我们闻声皆朝那边看去,那人兴致勃勃地走近,语气轻快,“你这儿还真是热闹!这不是云将军么?”   他到了我面前打量着我。   “这位是云玖镜姑娘!”肯定的语气让我不免疑惑起来。眼前这人身材高挑,五官俊朗,时时挂着的笑让人心底里有些毛骨悚然,他的眼流露出的光似是要将人吞没。   “参见端亲王!”师傅的话让我回过神来,自己也便跟着曲身行礼,表情有些木然。端亲王不就是与楚暮相持不下的七皇子么?怎么关注起我来了?   端亲王仍旧森森地笑着,正欲开口,身旁却响起了两道沉稳的声音。   “阿镜!”   心中“咯噔”一下,视线朝他们投去。楚暮与云流影同时唤了一声后,皆扫了对方一眼,随即又离了开。   师傅看着我,道:“阿镜,你先回府罢!”我对着他点了点头,虽然对这突然的嘱咐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急,”这时,端亲王又发了话,“本王还想跟玖镜姑娘聊一聊呢!”   我朝他淡淡一笑,“承蒙端亲王厚爱,不过民女还有约在身,今日实在不能奉陪。”   “那便只有改日了!”他颇为遗憾地皱了皱眉,无可奈何的模样。改日也再不要了,这人看起来便极不好惹,还是少接触为妙。   我便这样灰溜溜地走出了裕亲王府。      亭内有三人,两位亲王坐在石凳上,云将军则站在一旁。   “云将军也一块儿坐罢!”端亲王笑得很是和气,看起来确实没在摆架子,他邀请道。   云流影望了一眼裕亲王,从容地朝他回道:“属下不敢。”   楚暮倒还没说话,只在一旁看着。楚锦钰轻笑一声,“什么不敢,指不定哪日就能了呢?”这话里有话,是警告亦是挑衅。他明白,父皇因这云将军,对裕亲王多了几分顾忌,跟他们平起平坐的日子怕是等不到的。   说罢,还转过头来问身旁之人,“你说是吧,三哥?”楚暮倒神情自若,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淡淡地笑笑,并不表态。      回去时见天色尚早,便打算转道去尹府,看望一下琼华。   “进宫了?”从家丁那儿得知这个消息,难免讶异一番,我独自一人嘟囔,“奇怪,怎么也不叫上我一起呢?”   从尹府告辞出来,又寻到了“一品阁”,百里兄说过,若是有事可以来这儿找他。幸而没白跑一趟,还真在店里撞见了他。两人一坐下,我便开始了抱怨。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大通,不过都吐露着郁闷无奈。   “你说,琼华为何一直躲着我?”   “或许有她的苦衷罢!”其实这难以言表的苦衷他何尝不知,可也只能藏在心中。她现在,应该很难受,很揪心吧!   “嗳~”我无奈地叹了叹气,苦恼吐出来后心情也畅快了些,这才觉得有些愧疚,“抱歉,没能送成你的药……嗳,应该直截交给管家才是,你看我这脑子!”我怨起自己来,颇为懊悔。   “不碍事的!”百里兄则是宽慰一笑。   凝着他的笑,我兀地想起那日与琼华一起逛画的事来。其实我早已察觉那买画之人是他的手下,所以心中一直藏有疑虑。琼华要等的人莫非是他?我不懂,他为何不愿现身,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   “怎么了?”他发现了我的走神。   我恍惚地摇了下头,心事凝重,“没什么,只是觉得,琼华身上发生过什么。”      “师傅,你回来了!”   走近的人看来怏怏不乐,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坐到了我身旁。“有什么事么?”   似乎在酝酿些什么,他沉默了一阵,蓦地苦笑一声,“往日我如何逼你,你都不肯好好练剑。如今他未说一字,你便这般。”这笑有些苍凉,想起先前两人在花雨中亲密的场景,云流影便不自主地伤感。   她,终究还是逃不过么?   因为心头有些顾忌,我一时回不上话来,只是在那儿略显无措地看着他。   “你生气了?”我小心问道。   “生气?”云流影苦笑,比起气愤,更多的是心痛。他再一次将她送到了一条绝路上,哪怕穷尽一生也救赎不了。   他抬起脸来,视线逼迫着她,“阿镜想成为裕亲王妃吗?”   我被这突兀的提问给吓到,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师傅直勾勾地看着我,近乎残忍地说道:“你成为不了裕亲王妃,那位置早就定好了。你……还是尽早离他远些吧。”   分外刺耳的话晴天霹雳般袭来,有些要把我压倒在地的势头。我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不仅因为这番话,也为了师傅的冷酷。他是为何,一定要说出这番伤人的话来?    ☆、赐婚   中秋佳节,本是自家人的事,可今年宫中却邀了许多大臣,携家带口地入宫参宴。这份心思人尽皆知,不过是借着这噱头帮皇子挑选适宜的妃子罢了。而这其中,三皇子与七皇子这两位亲王人物自然最是受人瞩目,何况他们连妾室也没有。   女儿家的心思,觉得当个侧王妃也已足矣。   据说,这场宴会乃太后提议……   师傅果真想再残忍一把,直截将我的名字报了上去。早前他明明说过,不想带我去参加这种复杂的宴会的。   磨磨蹭蹭地,终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入了宫。我有些怕了,怕见到师傅口中那人,更怕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进入宫中,已是申时。这个时辰,倒不见得有多少人了。闺中小姐早已兴致勃勃地参观完各宫景色,莺莺燕燕地朝太后处赶。   引着我们的公公走到一处便介绍几句,我叫芰荷留意听着,自己则是兴致缺缺。眼里所见之景,花不是花,露不像露。   赶巧在御花园时,却撞见了这几人。还未走近,我便觉察出些许轻蔑的意味。和她们相对而行,距离慢慢缩近。   前头那人还未站定,便开了嗓子,“哟!这不是云小姐么?我还说怎的没见到你呢?”她的步履轻盈,声音很是尖锐——眼前这人是带了敌意的。   我出于礼貌地问:“不知小姐怎么称呼?”我确实不认识她,而她却像我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礼部尚书之女杜婉清。”说得颇有些趾高气昂,“这位是……”她又一一介绍完身旁之人,好像我定要认识似的。   这位杜婉清倒是有几分姿色,衣裳服饰也可显大度,但那副嘴脸真真让人看了生厌。跟着她的人容貌皆要比她逊色几分,看来此人嫉妒心极强,心气儿也颇高。   她似乎也察觉出了我的轻视,讥笑道:“妹妹进宫也穿得太寒碜了些,这样子也想成为裕亲王妃?可笑!”   像被戳中了痛处,我的眼神霎时犀利起来,面上却在强忍着,不想惹出事端。而眼前这群人却一点不知收敛,捂着嘴笑得很是尽兴。   “云姐姐~”芰荷见势拉住了我,怕我冲动坏事。   那讥讽的笑一停,杜婉清便看着我身旁的芰荷,轻蔑道:“姐姐?这称谓还真是别致……”她的眼睛在我们身上轻飘地晃悠,“奴婢便是奴婢,跟主子一样,不懂规矩。”   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她身旁的丫头身上,我捏紧的拳头松了下来,轻哼一声,“我倒不知道,现在的丫鬟都能跟主子画一样的妆容了,这意图是否也太明显了?妹妹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人吧!”凭你也敢称我为妹妹?   听了这话,笑意荡然无存,杜婉清瞬间变了脸,愤然地看向自己的丫鬟,凶狠地命令道:“抬起头来!”   丫鬟自是吓得不轻,颤抖着身子,头往上扬。脾气不好的主子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也是,奴婢哪里有自己的姐妹好。奴婢便是奴婢,跟主子一样,骄纵狂妄。”我冷冷地还击道。   她转过脸来瞪我,恶狠狠的样子。   “芰荷,我们走!”眼帘下垂,我不再针锋相对地与她对视,从她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背后还能听到尖锐的辱骂声,巴掌声亦越来越远……“别太介意她的话,有我护着你呢!”我轻拍芰荷的手臂,宽慰她道。      宴席在某个宫的庭院进行,这样的空间里倒是多了一份自在,不至于太过压抑。   可当皇上、太后等一众入座时,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下面的人无不跪地称道“皇上万岁,太后千岁”。由于没立皇后,妃嫔中最高位份的还属宛贵妃与其他两位贵妃了。而慧妃的位置紧挨着她们,可见其受宠颇深。   我一早便发现,傅羽卿便是那人。方才不过一瞬的对视,便全已明白。她是丞相之女、太后身边的红人,姣好的面容有些让人自惭形秽。   我摸着自己的脸,视线朝她望去,一阵落寞失意。楚暮与傅羽卿位置极近,我从这边看来,也觉得像对璧人。   一阵歌舞,甚是没趣。突然之间,手被抓住,我偏头一看,撞进了师傅的眼中。他叹息着说道:“少喝一点罢!”   我木然地看着自己手中之物,勉强笑笑,将酒杯放了回去……“今天的月亮真圆”……   既是指婚,怎能少了各家闺秀的表现。我睁睁地看着她们可笑的行为,亦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嘲笑了一番。云玖镜,你与她们有何不同?不也是在眼巴巴地乞求怜爱么?都一样,全都一样,为了争一个人的爱。   之前尚未发觉,原来杜婉清离我颇近,她那红着个脸的倒霉丫头也在。当她神采奕奕地表演了一段舞,回座之时,还挑衅般地昵了我几眼。我只觉可笑,并未理睬。   “卿丫头,你也来跳段舞,助助兴如何?”太后指明了让她上台,显出不一般的宠爱来。   被点到的傅羽卿端庄一笑,“太后,这不太好罢!我也不能占了姐妹们的时间呐!”拒绝了太后,且太后还不怪罪,这关系可想而知。   从我这头,只觉得她的声音如珠玉般悦耳,与太后更像是家人之间的谈笑。   “傅小姐不必谦虚,能见识到你的舞姿,不知是多少人的梦呢!”一旁的慧妃插了句话。而此话一出,旁人都开始呼应起来。   傅羽卿朝父亲点点头,理了理衣裙,大方地站了起来。我本以为她会直接走到台上,没想到却一步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不知云小姐可否赏脸,为我伴奏一曲。”   她清丽的笑颜让人惊羡,绛唇轻启,点出了这番话来。许是灯太亮,我竟觉得她的身上在发着光。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答应她,作她的陪衬。等我缓过来时,琴已摆在面前。   随着第一个音奏起,傅羽卿身姿轻曼地舞动起来。我曾一度觉得花溪的舞最为让人惊艳,但如今见了她的舞,仍旧被震惊到。花溪的舞轻柔曼妙,但却不及她的韵味。因为带着一分女儿家的柔情,愈显缠绵动人。   纤纤素手往上曼沿,柔情似水,转动的身姿露出无暇的美来。这份情是为了谁人?   转头望向楚暮,他看得极其认真,专注着神情。我一阵恼怒,猛地故意挑错琴弦,曲子一下子失了调。   楚暮果然朝我看来,目光相碰,我那带有怒意的眼终于被他发现。   挑错一次、两次,索性将它变了调,随意弹奏起来。而台上的傅羽卿用着不俗的修养,不再拘泥于形式,跟着乐曲翩然,倒成了另一种奇观。   众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转变,有人欢喜有人忧,但皆默不作声。   皇上与太后一经察觉,便轻微地皱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完毕后,全场鸦雀无声。裕亲王响起了第一下掌声,接着便是人人拍手称道。   皇上与太后不提,这事便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皇上,两位丫头那么卖力,是不是该赏赐些什么才对?”太后向身旁的皇上建议道。   “该赏,该赏。丞相之女傅羽卿赐金缕衣,云玖镜便赐方才所谈七星琴,如何?”   “多谢皇上!”   回到座位上,我有些禁不住师傅的眼神,他是真的生气了,我知道。“对不起。”我埋下头去,不敢看他。这才意识到方才犯下的事有多严重,幸好没酿成大祸。   “丞相啊,哀家看卿丫头已到了婚嫁年龄,可有什么人选?”太后朝傅丞相问道,还未等他答复,又自己推荐起来,“哀家觉着,两位亲王倒很是合适。没个姬妾,又跟我们卿丫头青梅竹马的。皇上怎么看?”   众人皆朝上方看去,有些隔岸观望的意思。对于这个问题,大家自然是极为关注的。   丞相深得皇上重用,且掌权极广。谁若是娶了他的女儿,那争夺皇位便又加了一分筹码。只是圣心难测,皇上的意思太过含糊,似乎还在犹豫。而丞相,在裕亲王和端亲王间谁也不站,平日里也是秉公办事,毫不偏袒。这事也就这样搁置下来。   如今再次提起,众臣自然在意皇上的想法。也好早日站队才是。   “老三和老七确也不小了,该指位姑娘才是。”皇上这话亦转了极大的弯,叫人猜不透。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老七倒是向我提过这事。”   提过此事?是要娶傅小姐,还是另有她人?   “父皇,这可不行,怎么能不把儿臣也算在其中?”干着急的臣子瞬间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断。   原来十四皇子也在这儿,我这才注意到他,似乎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他又是为何要在这种时刻插上一脚?   “胡闹!”宛贵妃这个母亲不得不管,轻斥着楚允丰。太后也笑着劝他,说他还小,来年再亲自帮他挑。   “虽说婚姻之事要听父母之命,但也不能不顾当事人的心意,羽卿,你的意见呢?”皇上向位上的傅羽卿问道。   “臣女……”   “既然还在犹豫,必是心意未定。这样罢,等你哪日有了主意,直接来跟朕说,朕一定成全你。”这下子,话也不得不止了,推来推去终是未果。这样的结果也是遂了皇上心意的。   太后没了法,心中自是有些怏怏。这时,慧妃又开了口,“太后这样可不公平,只给傅小姐找夫婿。臣妾看呐,云玖镜小姐也很不错,将她许配给裕亲王如何?”   四下之人皆是一惊。早便听闻裕亲王与云姑娘关系匪浅,还当真有着那样的情分?若是如此,那端亲王岂非得势?   宛贵妃笑着接话,“臣妾也觉得玖镜姑娘很是难得,这不是还得看人家的意见么?”    ☆、仇人   众人的眼光纷纷向我投来,我知道,她希望我拒绝,不仅是宛贵妃,连十四皇子楚允丰,甚至是楚暮也期待着那个“不”字。   心中悲哀到极点,我朝楚暮的方向望去,莞尔笑道:“民女福薄,不敢高攀!”   多少人松了口气,多少人又咬紧了牙关。   “行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便是,你们也别跟着瞎掺合了!”皇上拍了拍膝盖,又将话掩了过去。   抬眼便见对面杜婉清投来鄙弃的眼光,我木愣看着,心中有些麻木。须臾,她却突然惊慌地垂下头去,那一瞬间,她眼里带着的惧意还未在我的脑中消失。我朝身旁望去,才明白了所以然——原是师傅冷彻的眼神把她恫吓了住。   我的心已木然,再听不下这些闲话,想走又不能,只得在那儿呆坐着,难受着。虽然两位亲王的婚没成,但仍有几对“情投意合”的皇子小姐被赐了婚。   门当户对,再好不过。      夜里,我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裹了件外衣便出了房门。满月皎洁地挂在上空,撒下的光使得整个庭院一片透明,纤尘不染。我吸了一口冷气,觉得寒气有些逼人。踩着自己的影子散步,心事被月光浸透了的……   忽闻一阵清悠而哀思的歌声,台阶上的身影被大片树影映盖,我看不大清,便走了过去。   歌声愈来愈近……“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须我友……”   我好奇地探了过去,是芰荷。   “小姐!”脸上还有冷清的泪痕,她轻轻地叫出声来。   本想问这曲子,但那声“小姐”实在令人存疑,“你叫我什么?”   芰荷用袖子揩了揩眼泪,不卑不亢地说道:“小姐身份尊贵,我这个当奴婢的自然该这样称呼您,之前是我没规矩,不懂事。”   望着她的眼神,我的心隐隐作疼,“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的父亲该心疼了。”我不知道,她真的介意今日在宫中之事,心下很是内疚,怪自己当时没好好安抚她,忽略了她的感受。   听我提及她的父亲,芰荷委屈地落下泪来。我抱住她后,她哭得更恸了。   “芰荷很想念父亲吧,没关系的,我也是你的亲人哪!”等她没那么激动了,我温声说道。   柔和地笑,映着月色的脸拂过一丝欣慰,“你先前都不怎么流泪,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哭一哭便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以后,每年都和我一起过中秋,好不好?”我放下抱住她的手,面对着她问道。这是我给的承诺,日后却证实了它不过是荒唐的假话。我是多么愧对向我点下头的她。   “以后再不许叫我‘小姐’了,我会心疼的。”      琼华不是来云府找阿镜的,她要见的另有其人。   云流影回来见到她时,脸色瞬变,眼中有些难以察觉的闪躲。琼华站起身来对着他笑,这笑显得有些苍白,是有意让眼前这人难受而为。   “许久不见,云侍卫。”她故意将后面三个字念得缓而重,一字一句地扎进他的心里。   云流影怔怔地立在原地,不动半分,亦不开口回话。   琼华望着他正色道:“怎么?成了‘云将军’便忘了我了?”      旁人都被支开了,大厅里便只剩他们二人。琼华冷眼望着对面的那人,尽管已经很是克制,但心中的怒火仍是越烧越旺。眼,已布了些猩红。   见他迟迟未开口,琼华“不经意地”问道:“阿镜呢?”   对面那人终于有了反应,手紧了一紧,眼神朝她这边移来。“你到底想做什么?”受了威胁,云流影被迫开口。   见他这般反应,琼华冷笑,“你以为找个替身便行了吗?如此,你的罪孽便可以洗清?你的爱,还给得出吗?”琼华初见他时,便已看出,他那双眼睛里所藏的情愫。毕竟,那时,她也与他一样,对一个人着了迷。   听着她一声声的质问,云流影眉头骤锁,心事轻易便被揭了穿。无论是过去的落雁,还是如今的阿镜,他心中的感情似乎有增无减。但他不配,跟那人一样,根本没有爱她的资格。   幸好,她被以为了是替身,这个秘密一旦揭晓,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   琼华没打算放过他,步步紧逼着,“难道你不会感到愧疚吗?继续为郑国、为楚暮效力,她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你的。”   云流影垂下头,面部显出痛苦来。   强忍住泪水,琼华激动道:“该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是我,你有什么资格?你们对不起的不仅是她,还有姜国皇室,千千万万的姜国百姓。”      我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近乎于疯狂的琼华和默不作声的师傅,两人像是发生了口角似的。   “琼华!”我站定叫她,眼里一片迷茫。不知她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地,也不知她与师傅发生了何事。   那两人闻声皆朝我看来,师傅的神色尤其慌乱。正想走近,琼华却朝大门这边走来,面无表情地从我身旁擦过。我反应一阵后,想起外边还在下雨,急忙拿着手中还未放下的伞冲了出去。   单薄的身影竟冒着大雨前行,我追赶上去将伞撑到她的头顶,“我帮你……”   她停下脚步顿在了原地,转过身来对着我,蓦地怅然一笑,“帮我?你能帮我什么?你能帮我杀了云流影,杀了楚暮吗?”她陡然提高音量,神情激动地问道。   我拿着伞,杵在那儿一动不动,被她的反应吓到,更为她的请求感到震惊。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眼前的琼华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雨水湿哒哒地从她身上滴落,秀气的脸被泪水模糊,那样悲怆,那样绝望。   “琼华,你在说些什么?”我半是疑惑地问道。   她将眼神移向别处,转身又继续走着。跟了她几步,又见她回过身来。   “我跟他们有仇,你知道吗?深仇大恨。”琼华的哭腔慢慢释放,悲恸道,“因为他们,我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都……”她哽咽着说不出话,那接下来的话不知是怎样的痛切。   看着她这般,我的心也莫名地跟着疼了起来,痛到没办法呼吸。等到回到了府中,却发现自己早已潸然泪下。      “小姐,都怪我,没进去接你,淋坏了可怎么办?”马车上,绮心焦急地帮着琼华擦拭。   琼华的脸已发白,嘴唇没了颜色,身子也止不住地发颤,这可把忙活的小丫头急坏了。“李师傅,将车赶快些,小姐快撑不住了。”这话说的,让外头的车夫啼笑皆非,只依了命加快速度。   “小姐!”绮心担忧地看着还在淌眼泪的琼华,实在太过凄凉。   “绮心,我有些恨她。”也不问“她”是谁,绮心静静地听着,“她夺了落雁该得到的爱,抢走了落雁最爱的楚暮,可是,怎么办,我又觉得她好可怜,一直被当做替身来利用。”   “小姐……”   雨仍在下,没有要歇的意思。马车驶过,碎了一地水珠……    作者有话要说:  芰荷所唱曲子摘自《诗经?邶风》中的《匏有苦叶》。“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意思是一个女子在岸边徘徊,她惦着住在河对岸那边的未婚夫,心想:他若是没忘了结婚的事,该趁着河里还不曾结冰,赶快来迎娶才是。再迟怕来不及了。 ☆、清羽   “唉……”对着窗外发呆,隔一会儿又发出一声微叹。我支着脑袋,茫无目的地坐着。   “云姐姐,今日不去裕亲王府了么?”芰荷见势问道。   我摇了摇头,并没看她。   “那尹府呢?”   我顿了顿,垂下眼来。一想到那日的琼华,心里便极不好受,仍然摇头。她,也未必想见我罢!   沉思郁结间,窗边竟飞来一只信鸽。我将绑在它足上的信条取了下来,拿在手中卷开来。   是花溪的来信。旁的倒无关紧要,只是当看到那一条时,脸上有了些许异色。   “云姐姐,怎么了?”   我将信放下,望向芰荷……      卫国的消息也传至了朝堂,确切地说,早在几日前便已到了裕亲王手上。下朝时分,两位亲王走在了一处。   “三哥真是高明,居然布了这么一盘棋。”端亲王眯着眼说道,嘴边还挂着笑。他说的正是卫国废太子一事。   当初裕亲王回国,朝中之人皆对他颇具微词。出使卫国,却并未将属于郑国的领土全数收回,连皇上都对他失了望。   现下,人们皆疑,卫国太子被废便是裕亲王的功劳。因着在他回程之前,卫国太子便突然遇事,势头已显薄弱。   令人惊喜的不光是太子被废,还有四皇子的上位。亲赵的太子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与郑国交好的新太子,这样的消息对郑国来说,无疑是绝佳的机会。本就一直苦于赵卫两国的联盟,不敢进军赵国,现如今是绝好的良机。   蠢蠢欲动的朝中之人终于按耐不住,纷纷请命攻打赵国。   “裕亲王以为如何?”皇上开口问道。   众人皆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父皇,儿臣以为,时机尚未成熟。”   高涨的火焰一下子便被浇灭,大臣皆是一震。只听裕亲王继续说道,“现在的卫国太子虽说与赵国交恶,但卫国皇帝还在,赵卫之间的同盟并未实质破裂。若是贸然行事,对我们来说,太过吃亏。”   一直没发言的端亲王站了出来,“裕亲王说的在理。士兵们才刚击退来犯外敌,养精蓄锐不过几日,即便没有卫国相助,对阵赵国仍旧吃力。现在还不是出兵时机,请父皇三思。”   就这样,经过两位亲王的劝说,此事还是落得个“容后再议”。皇上又何尝不是这般考虑。   殿外——   楚暮轻置一笑,另提它事,“没想到,七弟的想法也同我一样。”   “说到雄心,我倒也不比三哥差。难怪是一家人。”端亲王依旧那样笑着。      楚暮一回府便撞见了等候着他的云流影,两人进了书房说话。   “找我何事?”楚暮对着他问道。   “想来向你打听一个人——百里风羽——他最近与阿镜走得颇近。”   一提及这个名字,两人心中都有些异样。对楚暮来说,心情更是复杂。他顿了顿,说道:“我也盯了他许久,不见露出马脚。此人的身份定不简单。听闻,他与赵国也有些瓜葛。”   云流影心中也甚是犹豫,那人是“他”的可能性极大,帮他调查此事之人亦如此说道。   “你,还是使不上内力吗?”他想到几日前见到的琼华,心中有些顾虑。   楚暮默了半响,接着他的话应道:“还是老样子,只能用到五成,卉姑也想不出办法来。”   两人说着话,外头却传来了楚允丰的声音。楚暮听见,便唤他进来。   “云将军也在!还以为三哥你一人在闭关呢?”楚允丰跨进房门,嘴里说着玩笑似的话。   房里一下子多了一人,倒也热闹起来。楚允丰本想提“云玖镜”,但又觉得不合时宜,想来说出亦是尴尬。   “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把我发配到那种鬼地方去!整个人都晒黑了。”楚允丰向他们抱怨道,“还好我命大,不然就回不来了。”   “父皇那是在锻炼你,考验你的定力。”楚暮应道。   “七皇子可能不知,裕亲王在你这个年龄时,受过的苦可远不止这些。”流景这话一出,便成功引起了楚允丰的兴致,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王兄,眼里充满了疑惑。   还没来得及知晓答案,景行又进了来。他顾着王爷屋里有人,便用眼神向楚暮请示。   “无碍。”楚暮让他直说无妨。   “端亲王去了‘一品阁’找百里风羽,看情形,似乎是不欢而散。”一旁的两个听了,脸色变得沉重起来,看来,端亲王有意拉拢这位财力雄厚之人。   景行将头微抬,又顾忌地垂了下去,“还有一事!”   “说罢!”   “今日还有一人与端亲王碰了面……是云小姐身边之人——芰荷姑娘。”   几人眼神皆是一沉,心中各做思量。   “我早便说过,她不是什么善茬儿。”楚允丰颇有些怨念……      琼华病了,那日淋雨之后便烧了起来,好容易退了,又反复发作。她没了念想,整个人都憔悴下来,本就虚弱的身子经过几番折腾,几乎承受不住。   尹时焦心极了,寻了好多大夫,连御医也好不容易请来了,皆是无用。   “老爷,奴婢错了,您就让奴婢继续照顾小姐吧。”绮心哭得昏天黑地,可怜巴巴地跪着乞求。   琼华父亲见了她便心烦,将自己的脚从她手里扯了出来,心情烦躁地说道:“小姐这次若是好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琼华两眼无神地盯着床幔,她再没力气管这些了。只听着门外一阵吵闹一阵泣声……   若不是那幅画,琼华想,也许,她会支撑不下。   那幅画便是被人高价买走的《春江秋夜图》,当绮心拿到她面前时,琼华的眼中才有了一点神色。   “小姐,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似乎是你的画。”   画卷打开,上面的字让琼华颇为震惊。她的眼里一下子涌出泪来,是他!他终于出现了!琼华的手颤动着,泣与笑皆在脸上浮现。她将画紧抱在怀中,面露难色,捂住心口大恸。   绮心蹲下身子抱住还倚在床沿的琼华,声声安慰着她。   “买断秋天,与尔独步”这分明是他的笔迹,琼华连临摹也不知有多少次了。清羽,她念着他的名。    ☆、与尔独步   我也不知为何,自己此刻会坐在太后宫中,连傅羽卿也在。不知太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竟将我召进了宫。   “那日没瞧得仔细,今日一见,玖镜姑娘果真相貌不凡。”太后这般说了,我如何能不作势谦虚几句。不过,自己的这点姿色,我还是有底的。这张脸皮只能算是清秀,与宫中之人相比,实属平庸。更何况我身旁还坐着个天仙般的人儿。   闲扯了半盏茶的功夫,太后才道出自己的意图来。   “总让卿丫头你来陪哀家这个老太婆,怕憋屈了你。所以哀家特地给你找了个伴儿。”她说着看向了我,“玖镜姑娘与你年纪相仿,又与你志趣相投,想来你们会成为知己的。”   志趣相投?我心中颇具微辞,太后您老人家怕是眼花了吧,识人的本领真是不尽人意。   傅羽卿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答话,保持着一贯的得体。   我自然不会傻到相信太后是真心“撮合”我俩,如果不是因为裕亲王,还会有谁?   太后寝宫外——   我正欲离开,却被身后的傅羽卿叫了住。回眸望去,她正和善地笑,我厌烦极了,眼里也多了些急躁。   就这样盯着她,等待着她开口……   “玖镜姑娘似乎对我,颇具敌意。”她淡淡地说着。   眼色一凝,我反问道:“有那么明显么?”   一对主仆皆是一愣,随即又听到傅羽卿的声音。“我不会相信那些流言的,在亲眼看到之前。 毕竟,我知晓他不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   眼神对视间,我能察觉得到那份坦然。越是如此,我心中越不舒坦。   “我可没说过对裕亲王妃这个位置感兴趣。”我挑了下眉,目光紧锁住她。   估计是没想到这样的回答,她有一刹时的微愣。又露出那样的笑容来,“那自然最好。”      琼华来到此处赴约,吩咐绮心不用跟着。无奈也拗不过她,只得让她守在远处,静静等候。   她与那人分坐两隅,望过去不过一抹身影。小二向琼华递上了纸砚笔墨,“那边那位公子给的,说是可以传话给他。”琼华朝窗边望去,那人背对着他坐着。可那背影又再熟悉不过,她感受到心里一阵颤动。手里握住了笔,却迟迟下不了手。犹豫许久,终是在纸上落下了几字。   你还好么?   目光一直紧跟着送信之人,琼华望向那边,希望能多停留几眼。她能看到他读信时的姿势,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心。   很好。他这样回道。看到如此熟悉的字迹,琼华险些又要落下泪来。还好,他很好。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都有种回到当初的错觉。可他们明明知道,那不过是错觉而已。   因为我差点死去,你才出现?琼华这样写道。   打开纸条,“你不会死。”他这样回道。   琼华的眼角有些湿润,她朦胧着眼望着他,心里异常酸楚。   那人太是辛苦,背负太多,因为不想她受到牵连,狠心到连面也不与她相见。   “去河边走走罢!”百里风羽邀请她道。   河的两岸各有一人,缓步走着。琼华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想让他见到开心自在的自己。虽然仍看不大清面貌,但两人的步调却出奇的一致。那是留心之举,这才保持着默契。   岸边的垂柳已见枯黄,叶随风飘,河的周围竟是空无一人。“买断秋天,与尔独步。”原是这般美好。   只他二人,沿着长长堤岸漫步,好似对面那人真切地随在身旁……遥遥相望,面容定然与自己一样静好……      裕亲王一出府,芰荷便迎了上去。还未下台阶的楚暮与景行停在了原地,冷清地盯着她。   “参见裕亲王!”芰荷这才想起行礼之事,很是惶恐地埋下了头。   “何事?”   “那个……今日,今日是云姐姐的生辰。”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双手紧握在一起。   楚暮目光紧锁在她手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良久,他开口道:“本王知道了。”   芰荷抬头望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本王很高兴你来告知此事,不过……”他的眼神骤然冷冽,“下次再不准耍花样了!”   听话那人浑身一颤,心头悚然。虽说早已察觉,但这般的震慑力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望着芰荷离去的背影,景行侧身向他说道:“王爷,那丫头看来并非好意,要不要……”   “不用!”   景行深知,王爷是在顾虑着那人,而他的担忧也愈加地深了。   “景行呐,我好像是真的,想见她。”      九月初三,我与师傅共同的生辰。他说,捡到我的时日已记不清,便让我以后随着他过生辰。   “师傅!”我喜滋滋地踏进房门,双手背在身后。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东西塞给他,“可不许嫌它丑!”   我同他一起坐下,期待着他的反应。拿着手中的靴子,云流影一瞬诧异一时恍惚,突然又笑了出来。这么粗线条的做工,还真是亲手缝的。那笑又带着些欣喜与安慰,是由衷的喜悦。   他侧过身问道:“阿镜今年的愿望是什么?”   我亦盯着他带笑的眼,“我么?只要师傅好好的便行。”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滞顿。我望着他笑道:“阿镜希望,师傅不要受伤。”   似乎想要逃避什么,师傅转身离了开,只见他从柜上拿下东西来,放到了我面前。   “天呐!”我不由地赞叹,“是乌龟!”师傅总能猜到我的喜好。   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又兴奋着逗起桌上那只乌龟来。深褐色的龟壳上散布着些许斑点,身子蜷缩着只留一只腿在外,一戳便挪一下位置,可爱得紧。   “你从哪里弄来的?”我一边开心地逗它,一边问道。   “市集上买的,我看它还挺有灵性的。”   我点头赞同,这家伙居然还会偷偷探出头来,真是机灵。玩了一小会儿,芰荷便过了来。   “有什么事么?”我对着站在门口的她问道。   “云姐姐,酉时已快过了。”芰荷有些担忧地说道,“裕亲王他……   我无所谓道:“知道了,你来帮我把这只小乌龟放回我屋里吧。”   我知道,师傅一直在看着我,目光复杂地。直到芰荷走后,他才开了口,“你要去见他?”   “师傅……”我仍然背对着他。   良久的沉寂令我无所适从,只得转身面对着他。一下子撞上了他幽深的目光,盯得我心头发虚。   四目相对,他的神色逐渐柔和下来,我甚至觉得那眼里藏着不幸,而那不幸好似是因我而起。   他缓缓张嘴,带着企求的语调,“能不能,不去?”这句话听得我十分不舒坦。   “听我的话,不要去见他。”   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我从没见过师傅这般,而且也极不喜欢。   “师傅,我有些话,想跟他说。”我终究还是不忍心地开了口。   ……   云流影丧气地坐着,捏紧了那双新鞋。此刻,她大概已经出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行呐,我好像是真的,想见她。”(我好像是真的想她) ☆、赴约 赏景   我望见了他,在不远处,隔着人群。他察觉到时,我才慢慢走近。   “想去哪儿?”   “随便走走罢!”   一路上,彼此都没开口讲话,这般沉默着,和周围的热闹气氛委实不搭调。灯火通明的街上异常繁华,我听见有人在说,稍晚些会有一场烟火表演。   太多的话想问他,可此刻却僵硬着说不出,堵在了心口。   “这儿以往也是如此热闹么?”望着人群,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他利落的回答反倒让我接不上话。   “不是么?那今日是什么节日呢?”我一个人小声嘟囔。这个时辰还聚着如此多的人,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嘭!”一声巨响吓得我自觉地耸了下肩,转身一看,原来真是烟火表演。   “快看!是烟火。”   “好美!”   “听说这烟火队是从南疆请来的,也不知是谁,费了那么大的心思……”   街上的人全都聚精会神起来,眼睛紧盯着天上的烟花不放,生怕错过。我不禁莞尔,大家都喜欢这个呐!   五光十色映入眼帘,绚烂至极。调皮的孩童甚至朝河中扔石子,在倒映的烟花消失之际。   “好看吗?”身旁的人开口问道。我扭头看向他,觉得那眸子里的温柔太不真实,但依旧笑着点了点头。原来他还记着,我喜欢什么。   “我讨厌花,好容易等来了花期却没多久便谢了。可烟花不同,她的美只有一霎那,却是极致。”我没有看他,只盯着上空。   “只一眼,便能万年。是么?”他接着我的话讲。   我转过头来,目光与他相触。深邃的眼眸似能让人沉溺,周围的喜悦声、叫喊声,石子荡起的水花声,甚至连烟花绽放的悦耳声像在那一瞬消失了一般。我听见了他的心跳。   心中有些慌乱的我极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胡乱转向别处。没曾想到,一下子竟望见了那两人——傅羽卿与端亲王。   他们亦朝我们这边望来,由于中间隔了些人,倒看不清表情。   只是这样相对着,谁也没有移动半分。楚暮蓦然向前走了一步,也仅仅踏出一只脚。他回过头来,眼睛朝着被我扯住的袖子扫了一眼,又看向我。   我紧盯着他,眼里带着些恳求。他明白的,我想说什么。   再向那边望去,已不见两人身影。我的心中矛盾极了,总之觉得怏怏,难受得紧。      是傅羽卿先行离开的,她也委实不想继续刚才那一幕,只觉得心头有些愠火。   端亲王跟在她身旁,心中又何尝不气。她的心里果真没有自己,而是那人。从幼时起,她便喜欢与楚暮亲近,那样的眼神是瞒不了人的,连他自己有时也会控制不住。   “羽卿,”楚锦钰叫住她,见她停下才又继续,“你到底要这样下去多久?”我快没耐心了,也快伤透心了。   傅羽卿浑身一震,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笑。   “不要笑了,”楚锦钰冷着脸说道,随即又垂下眼来,“我不喜欢你这样笑。”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强颜欢笑,为什么?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总是这样?   面前这人有些被他吓到,“你怎么了?”她主动开口问道。   楚锦钰苦笑几声,抬起头来望她,“差不多够了,你以为我猜不透你的想法吗?努力与我走近,不过是想打消父皇的疑虑,为他制造机会罢了。说到底,你一直在帮的是他。至于我,你从来都没顾及过。你的心没有那么大,不是吗?”   傅羽卿愣在那儿,有种被揭穿的心虚与自责。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始至终都是在陪我演戏。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唯有如此,才能对他有利呀!   “锦钰,我……”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用勉强了,即便你不主动站到我这边,我也一定会娶到你……休想嫁给他。”楚锦钰拂袖离去,愤慨决绝地。只留羽卿在原地愣着……      “巨鳌,这边!”我在屋外与师傅送的那只宠物玩儿得不亦乐乎,它的聪慧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云姐姐帮它取好名字了?”芰荷站在我身后问道。   我仍是蹲着身子逗眼前这只缓慢爬行的乌龟,边回答着她,“是呢!你看这小家伙,叫它乌龟,它还不乐意,非得起个雄伟一点的名号,才肯伸出头来。”一提那两个字,人家又闹起了脾气。   “你瞧,又缩头了不是!”   芰荷也笑了笑,眼睛注视着它,“还真有灵性,难不成它还听得懂我们说话?”   “指不定呢……”   “云姐姐!”   “嗯?”   “我听说了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在城南山上。”等我转过身来,芰荷继续说道,“那儿的积雪甚厚,满山的梅花开得极其漂亮,在这个季节可不多见。”   “是吗?”我也颇有些向往,不是因那红梅,赏赏雪景也是不错的。   一人前往自然没多大意思,我便拉上了师傅一起。正好他这几日也难得歇息,出去玩玩儿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这时,我又想起琼华来,不知她近日可好。尽管她没再拒绝我送的药,但仍旧没能接受我!   山路比想象的崎岖,接近山顶,便只能下车步行。这路上居然有马蹄印,看来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了。   步入山庄,见到眼前这几人时,我很是惊讶了一番。委实没有想到,他们也在此地。   “云将军?你们怎么会……”   亭中四人围坐着,原本是闲谈赏景,觉察后便都望了过来。这质疑便是十四皇子楚允丰发出的。   “参见端亲王、裕亲王、十四皇子!”师傅埋头行礼,我便也跟着将目光收回,垂下头去。竟然连傅羽卿也在这儿!   端亲王笑着说道:“今日可没什么王爷皇子的,云将军随意坐下便好。”原来,这山庄本属端亲王,另三人是受邀前来,而我们,则纯属“不请自来”。   在这儿见到楚暮,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我唯一明了的便是,自己快活不起来。   小小的亭子乃极佳观景点,远山连绵,一片白雪皑皑,模糊着轮廓。近处的院里是一片梅林,别致极妍,那零星的红在这纯净的天与地之间尤显妖娆。   望得出神间,身旁的傅羽卿递了个杯子过来,“喝些酒,御御寒吧!”她一脸真诚地望着我。 我便接下酒壶,往师傅杯里倒一点,再给自己斟了一些。   不知何时,桌上端来了几盘糕点,作为主人家的端亲王招呼起来,“我让厨房备了些点心,都尝尝吧!”   点心倒是精致,连我最爱的红枣山药糕也有呢!正准备伸手去拿,一只手却先一步探过来,楚暮只与我对视一眼,便离了开。   “三哥你不是最不喜甜食么?怎么爱吃这种腻腻的东西了?”楚允丰略显诧异地望着他。   闻言,我不禁朝那人看去,眼里充满了惊奇与不解。他也大略瞥了我一眼,但并未直视,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还好”。   我心下有些混乱,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光。然而此时,端亲王了若指掌地对着楚暮笑着,傅羽卿与云流影皆是神情复杂,各怀心事。   没隔多久,裕亲王兴致大发地提到:“三哥也极善古琴,不若与玖镜姑娘合奏一曲,助助兴如何?良辰美景可不容辜负!”   听者皆是一怔,大家自然明白这是何意图。我等着那人开口推脱,却始终不见动作。倒是师傅应了一句,“微臣早便听闻端亲王吹箫了得,不如也一起演奏,如何?”   “看来要扫端亲王的兴了,民女近日伤了手,不能抚琴。”我这样回道,心中却是沮丧。   “是么?既如此,要好好养着才是。”楚锦钰一副可惜的样子,手肘立于桌面,双手交叉着,托着头笑。可他的视线却对准了傅羽卿,不知在思量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行人准备返程。   前面那两人的身影分明就在眼前,却像是离了我们很远很远。后面这几人中有那么两三人,无端地落寞。    ☆、雪中摔倒   雪,垫了薄薄的一层,尚未融化完全。傅羽卿一不注意,脚底打了滑。她身旁的楚暮自然不会任着她摔倒,敏捷地扶了住。他一只手抱住她的腰肢,另一只则挽着她的手臂,后面走着的人全停下盯着他俩看。   “没事吧?”楚暮偏头柔声问道,字字都带着关切。   傅羽卿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一个眼神,便蕴含所有,无形中透着一种奇妙的默契。   回程的马车内,我仍在胡思乱想,集中不了精神,直至师傅拍了我正“啃”着的手。   “阿镜!”师傅唤了我一声。我略显慌张地朝他看去,疑惑地“嗯”了一声。   师傅凝着我的眼,缓缓开口,“以后,你别再见他了!”我诧异于师傅这番话,同时心中更加委屈起来。   “师傅不想见到你难过。”若是你难过了,我的心里会更加不好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着逃避。尽管我知道,确实应当那样做。   回到府中,夜幕已经降临。我与师傅在走廊上时,恰巧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芰荷。   “云将军好!”芰荷似乎有些怕他,眼睛一直垂着。   “芰荷你还真是的 ,自己说去看雪梅,临走时却又不知跑哪儿顽皮去了。”我怨念道。她解释着说:“云姐姐可不能怪我,我实在是肚子疼得厉害才没法去的。”   “肚子疼?怎么了吗?”我紧张地问道。   “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没什么大碍。”   我话还没问完,师傅便插了进来。他让我先回房,有话与芰荷交待。我寻思着他俩能有什么话说,最终还是半信半疑地离了开。      “是你让阿镜去的?”   哪怕是这样逼人的质问,芰荷仍是不卑不亢地答着。她依然垂着头,“我只是听说那儿的景色极美,想着……”   “够了!”云流影厉声打断她,“我知道你的意图,不必在我面前掩饰。”   芰荷不可思议地抬眼,却与面前这人冷彻的目光相对。她也毫不畏惧,“我绝不会伤害到云姐姐!”   “已经伤害到了。”云流影堵住她的话,“无论是谁,凭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想你应该清楚,自己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若是还有下次,你应该知道后果。”临走之时,云流影还不忘警示她。      太后又将我召进了宫,同着傅羽卿一起。管事姑姑领着我在宫中穿行,至今我仍不大识路。   迎面二人走来,风仪万千。我顿住了脚步,注视着楚暮与傅羽卿。若说是般配的话,这两人该是最好的例子。一致的步调,一样的神色,如玉的面庞。满园的芬芳都不及他们半分。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指的便是此景罢!   这时,他们亦停下了脚步,又慢慢朝我这边走来。我心思沉重地望着他俩,顿觉自己好不可笑。   “云姑娘也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吧,和我们一道吧。”傅羽卿笑得很是和气,像她那样的人也不至于故意显摆,引我嫉妒。恐怕只我一人在意,毕竟,楚暮没做出任何表示,神色不冷不淡。   这下子,太后宫中便聚了我们三人。她老人家倒是高兴了,可我,却顶不乐意的。闲聊一阵后,楚暮便想告退,说是要去给宛贵妃请安。   “卿丫头也跟着去罢!不是也有许久不见了么?”太后这话一出,底下三人皆朝她望去,连已站起准备离去的楚暮也是一愣,怔在了原地。   “太后这是什么话,要见宛贵妃不有的是机会吗?您让我这样贸然前往,不是闹笑话么?”傅羽卿机敏地回了话,说不出的尴尬。   明眼人一瞧便知,太后这是有意撮合他俩,还是故意当着我的面。尽管最后还是楚暮一人离开,但我心里的那个结,却越缠越乱,怎样也解不开。      从太后宫里头出来,我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一直注意着湿滑的地面。“姑姑您先走吧,我找得到出去的路。”我将她打发了开,只剩下自己一人。   走上有些积雪的那段路,我把脚伸出,在地面上使劲磨。无论怎样,竟然都摔不倒。我的心中愤怒极了,另一只脚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成功地摔了下去,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想起那日楚暮扶她的场景,心中便极其别扭。   “你在地上做什么?”   猛然回头,楚暮竟在那头望着我。他走过来时,我才发现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是在生着气。   我见着他,更觉委屈,气也不打一处出,就这样盯着他不说话。   “嗳……”他微叹着蹲下身子,看着我说道,“自己能站起来么?”   咬着下唇,我赌气地摇头,“脚扭到了!”其实,并没有伤到哪儿,我只是觉得,应该装得可怜一些。   “快些起来罢!”他偏头看我,背朝向我。   我迟疑地盯着他看,犹豫着扑到了他背上,从雪地里移到了走廊上。他的背跟想象的一样结实,是个很好的依靠,我不禁笑了起来。   不远处站了一个落寞的人,她的手捏得紧紧的。   “小姐!”梅蕊在一旁唤她,“为什么躲在这里?”   傅羽卿回头望她,眼里透着忧思。   “小姐你不能一直这样,其实那云玖镜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你看她,最喜欢和裕亲王撒娇,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眼睛也是时刻不离。男人最喜欢的是她那样子,你这样是要吃亏的。”   傅羽卿的目光朝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久远地望着……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扭的阿镜,小孩脾气...... ☆、甘心利用   终于遇上了许久不见的琼华,在一家绸庄内。   “凭你,也敢跟本小姐抢布料,配得上吗?”与她对话那人颇为趾高气扬,“若是我没记错,你连上次宫里的中秋宴也没去成吧。也是,这种身份怎么能入得了宫呢!”   我听着声音走了进去,没想到居然是杜婉清,那个跋扈女。   琼华见了我也是一阵闪躲,眼神并不看我。   “婉清妹妹也真是小气,为了一块布料而已,至于那么为难人么?”我气愤不过,故意拿话激她。倒是身边的芰荷,一直在劝我冷静。   想想也知道,这种人不会服气,话说得愈加刻薄起来,“果然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你们俩还真是低贱到一块儿去了。”   她不过妒忌琼华美貌,故意刁难。这副嘴脸还真是有让人想抽她的“魅力”。   “绮心,我们走罢!”不想惹事的琼华准备出门之际,却遭到了杜婉清的阻拦。我见到这幕也赶紧上前。这个关头,傅羽卿却突然出现。   她从台阶上缓步走上来,身旁也跟着个机灵丫头。   “这儿还真是热闹,姐妹们在争些什么呢 ?”她的声音十分随和,语调甚至微微上扬。   她望了我们几眼,视线最终落到了杜婉清身上。“对了,婉清妹妹,上回我给你物色了一块料子,很适合你。想来穿在你身上,定然美极了!”说着店家便已拿了出来。   我与琼华在一旁看着,没了动静。   傅羽卿拿起衣料在杜婉清身上比划,嘴里冷不防地冒出瘆人的话来,“妹妹如此盛气凌人,想来并不适合这白色的料子。我看呐,琼华姑娘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能明显觉察到,杜婉清此刻气得不轻。而我,内心自然一阵狂喜。真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杜婉清见着势头不对,愤然离开。走至门口处,这边的傅羽卿却叫住了她,“婉清妹妹,你方才挑的绸缎不要了吗?也是,端亲王他并不喜蓝色 。他嫌这湖蓝太过小家子气。”   顿在门处的那人僵硬着身子离去,我想,那表情定然十分有趣。   我还未发觉,琼华便已经到了傅羽卿面前……   “多谢!”她含笑致谢,极为客气。   傅羽卿倒也坦然接受,让她不用在意。我欲上前,却听见琼华道别的声音,到嘴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自始至终,琼华似乎都没看我一眼,连我对着她的背影唤她的名字,她也不曾转过身来。   为着何事,她如此憎恶师傅与楚暮?她说过,与朋友爱人有关……      连着几日去太后处请安,说的不过是傅羽卿的事。偶尔有嫔妃也来,那巴结的态势过于明显,无聊至极。我每次都说不上什么话,既拘束又厌烦。   “卿丫头啊,哀家这儿新得了几株幽兰,进贡的就那么几盆,你拿去养着罢!不是最喜这玩意儿么?”太后颇为怜爱地说道,碍于我也在,也顺便意思了几句,“玖镜姑娘有什么喜欢的?哀家这儿还有几株珍贵花草,若是感兴趣,尽管开口便是。”   “还是太后最疼我,羽卿在这里谢过太后了。”看来,她是真正的爱花之人。   与身旁那人的反应不同,我的态度则是婉拒,毕竟,也确实对这种东西提不上兴趣。   不经意的一瞥,我的视线晃到了傅羽卿的头上。一根精致的簪花竟也刻着兰花,那样子怎么也觉得眼熟。恍惚间,手肘被撞了一下,原是芰荷在提醒。   我立即转过头去,向着太后露出自认为满意的笑容,一排白牙整齐显现。   她说了什么?我的脸渐渐僵硬起来。   没想到傅羽卿居然帮衬着我,“玖镜姑娘既是云将军的徒弟,定与普通女子不同。武艺想来十分高强罢?”   “挂名而已!”我干笑两声,直截便答。   那两人倒显得有些诧异,像是我说了什么惊人的话似的。而我自己倒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即便是无关紧要的话题,也需要继续下去。我同往日一样,在旁边跟着闲扯了几句。然而目光却时常被傅羽卿的发簪所吸引。   一个念头猛然间窜进了我的脑里,神色立马大变。   这不可能,他们的关系不是那样,一定是巧合……我极力否认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楚暮的那枚墨锭不会是傅羽卿送的,即使那图案如此相似。可是,当时他也的确没答复我,关于那墨锭的来历。   “芰荷,你先回府罢!我想去一趟裕亲王府。”嘱咐完芰荷后,我怀着满心的焦虑朝王府方向走去,想亲口确认一件事。   急躁起来,我便习惯于啃手指,且会将五个指姆轮流着咬。师傅纠正过许多道了,但仍然没有改变过来。此刻,我又在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等我发觉时,手心已经渗出了汗……   进入王府,从走廊穿过,一下子便发现了他。可他不止一人,送出来的客人我也识得,是郑国丞相,傅羽卿的父亲傅善政。   站在一隅,远远地望着。两人极为从容,连丞相也十分和善,仅从步履的姿态便可了然。他们何时来往如此密切了?傅丞相并不像是会亲近结党之人,他不应该……   正当我思量之际,两人身边侍从却做出了一个细微的动作。便是在这一刻,内心仅存的信心一下子崩塌。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   景行与丞相的侍从交换了一张信条。毫无悬念地,传达的是主子的意志。我不敢确信地望着这一幕,终究还是被楚暮发了现。   他让景行去送丞相出府,自己却朝我这边走来。傅丞相随着他的眼光也瞥了我一眼,之后便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目光,跟着景行一同离去。   心中的震撼太过强烈,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力的哀伤。楚暮走过来时,我的目光一直随着他,不知他是否看出了我黯然的神色。   向我走来的这人依旧如常,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我似乎现在才了解到这人的可怕。缜密的心思、深藏的情绪,隐忍着的是夺位的决心。他轻易便能掌握大局,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冷静自如地。   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漠然,这世间恐怕没有什么能让他失控。   眼里盈了些泪花,我在他靠近时问:“你一直未娶妻,是在等她吗?”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尤为凄凉,听了可怜。   他不过微愣,“阿镜,你在说什么呢?”他分明听懂,却什么也不说。   “人人都以为丞相是中间派,只听从皇上的指令,没想到……”我冷笑道,“他与裕亲王竟是这样的关系,裕亲王你……还真是运筹帷幄,独揽大局。”   与我预料相同,他的眼神果然大变。那眸子里蕴藏的是汹涌的暗波,深不可测。这大概才是他的真面目,对于不利己的一切都会拔除。   “本王与丞相不过在探讨滨河水灾一事,是你误解了。”他说话时没带任何表情,冷冷冰冰。   “别骗我了,你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见面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一切全被我看进了眼里,一丝不漏地。   他的双唇微抿,眼里多了一分冷鸷,这样子实在陌生。他大概以为自己受到了威胁吧。   对于他的缄默不语,我也曾想到,然而这默然却还是令我心疼。他早已算好了自己的路,而这条道上却并不见我。傅羽卿才会是他的妻。他,非她莫属。   渐渐地红了眼眶,已抑制不住悲伤。我努力地忍住,不让泪水落下。然而喑哑的语调却暴露了我此刻的情绪。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拿我当挡箭牌。”声音竟带出些哭腔,我凝着他的双眸说道,“可是,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哪怕只一丁点。”   在泪垂下之前,我决然转身离去,甚至连拂脸的动作也不敢做出,生怕他从背后看穿。就这样仓皇逃走……    ☆、遇刺   楚暮见了她这副模样,只觉得钻心地疼,像是有数万只虫蚁在心上抓咬似的。终于在她背身之际无法忍耐地跪了下来。他捂着心脏的位置,艰难地抬头,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来。   待到景行发现,封住了他的穴道,疼痛才略微舒缓下来。   “自从上次过后,还没见您的病情发作,这是为何?”卉姑一边为裕亲王施针,一边问道。   “王爷可是又使了内力?”景行在一旁猜测。   那人并不回答,似乎在想着什么。卉姑则是将头轻摇,“裕亲王的脉象并无异常……”说完此话,两人都朝正在闭目养神的楚暮望去,带着些许疑惑……      我在街上晃悠,抬头望去,这才发觉天已昏黑,也不知什么时辰。随意进了一家酒馆,并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兀自叫了一坛酒来。事实上,一个女子独身一人出现在此处,确实容易让人生疑。只我自己尚未发现……   店里装饰简单,来往的人也不多,倒显得比外头静上几分。我盯着桌上盛满酒的白瓷杯,突然失了兴致,只一味地发呆。   其实我并不喜借酒浇愁,醉过之后反而愈加清醒,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无法扭转的结局。   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声响。我寻思着,本姑娘都没摔杯子,你们还起了劲了。不耐烦地回头看去,一拨人已经向我冲来,手里居然还拿着刀,原来来着不善。   勉强躲开,然后只得吃力招架。他们竟是有备而来,连窗户都派人堵了住,叫我想逃也不得。这把短刀虽说运用得足够熟练,但来者汹汹,力量实在悬殊。他们大约十来个人,招招致命,直把我往死里逼。   一时大意,袖子竟被其中一人划了开,我闪躲不及,意识到情况不妙。   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人拉开。“百里兄!”我惊诧得叫道。   他正看着我的袖口,眼神颇为凌厉。我想同他解释,却转眼不见他踪影。扭头望去,只见徒手的他夺下了方才“伤我”那人的长剑,一刀刺入腹里。   目瞪口呆的我,心中很是遗憾。其实我想说,他只是刺破了我的衣袖而已,并没有伤到我。可怎么看,也觉得百里兄过分紧张了些。   他功夫极好,原本可以不必亲自动手,却还是在我眼皮底下将一帮人等解决掉,一个活口也没留。等我阻止他时,最后一人也已倒下。   然而,在我离开之后,百里风羽却命人前来处理,“里面还有一个活口,那一刀还不至于致命,去收拾一下吧。”      “真是多谢百里兄了!若不是你,今日我可脱不了身。”转入了一品阁说话,这地方应是极为安全的。   “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你,一个姑娘怎会有人追杀?”他的眼睛瞥向我,手里还举着酒杯。   “我也不知。”虽是笑着对他说,但自己心里也在盘算会是谁出的手,思量间饮了口茶。   无声了一阵后,我又想起一件事来,“百里兄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知该怎样报答?”我向来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之人。   “你好好保护自己便行。”他只淡笑着回道。不过几字便足以让我感动,令我生出一种亲切之感来。   “你我二人相识不短,便以兄妹相称如何 ?”我提议道,而自己心里也是极乐意的,总觉得他像极了自己的亲人。   闻言,他侧过头来,似乎有一瞬的微怔,手中的杯子停留在了空中。   “不好么?”我笑着问道。   他轻摇了下头,嘴角上扬,眸里的光很是柔和。“我在家中排行老二!”   “那便是二哥了!”我站起身,双手握于胸前,“二哥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埋下的头复又抬了起来,我摆着笑脸道:“二哥可唤我阿镜。”他也朝我笑笑,“阿镜”,嘴里念出这两个字来……   …………   我与二哥的谈话是被那人打断的。   他立在门口,凛然地朝我们看来,神情并非不分明,隐约透出肃杀之气。而我与二哥两人在门推开的那一瞬也纷纷望去,与他眼神相峙。      空气有些凝重,在这一方马车里沉到了底。我连看他一眼也不敢,自己垂着头。然而一个疏忽,眼睛便瞟到了他那边去。这才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衣服上那道痕迹。   我有些猝不及防地将袖子扯了扯,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企图掩住哪个破口。“我没受伤。”说得着急,便显得有些含糊。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也不知在解释什么。   他终于将视线移了开,不再盯着我。两人依旧沉默着,一路无言……外头车夫的驾车声时而响起。   “吁~”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裕亲王府门口挂起了亮堂的灯火,幽静非常。马车里的两人静坐了一会儿,男子率先下了车。   “还不下来吗?”淡淡的口吻带着些温愠。   那车夫见了裕亲王这般,心中早已发慌。而车中之人的回复却直逼出了他的冷汗。   “我要回云府。”里面传来了清丽之音,那语气像极了赌气,“你送我!”   隔着幕帘,楚暮像是见到了她此刻的模样,那涨红的脸定然十分可爱,他心头的怒气竟因此消了好些。可那车夫却吓坏了,不过是云将军的徒弟,竟敢对着自家王爷下命令,这胆子也忒大了些。他正耸然,却见面前的裕亲王一跃又入了车中。   “去云府!”   “是!”遵了旨命的人只得又调转车头。   刚一下车便听见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人从漆黑中驶来。我与楚暮朝那方向望去,马上之人动作敏捷地跃了下来,那人正是云流影。   他沉了口气再走来,步履稳健。   “师傅!”我轻叫出声,见着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我身旁,“你怎的在这儿?不是说出门有事,今日不会回来么?”   他但笑不语,将手中的狐裘披在了我肩上,身子一下子便暖和起来。方才在车中还不曾发觉,外面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   “我们进去吧!”他望着我轻声说道。我亦偏头看他,有些许的发愣,又将视线移到了楚暮身上,不过一闪而过。   “裕亲王请自便!”师傅说完这话,便扶着我的肩转过身去,径直走进府内……      “裕亲王还在外头么?”云流影向侍卫问道。   “是!”   意料之中又是状况之外,他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两人理不清的缘分竟是这样强烈,可是他却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已经再不能让她承受痛苦了。   云流影的手攥成了拳,他想起了方才与百里风羽相见一事……    ☆、害她之人   便是在云玖镜与楚暮离去之后,他才在那人面前现身。   若是没有猜错,百里风羽应当叫做姜清羽——尊贵的姜国太子。他的声名几乎遍布九州,直至姜国破灭。世人皆以为他同姜国皇室大部分人一样,以身殉了国。然而只有当初跟随着郑国三皇子楚暮的人知晓真相——姜清羽在大乱中趁机逃走,至今下落不明。   百里风羽见来人是他,不由地轻哼一声,露出难测的笑来。“云将军来此处有何贵干?我可不大喜欢叙旧。”   这样一说便挑明了所有,包括他的真实身份。云流影倒没料到,他会如此坦诚。移着步子,自己坐到了方才阿镜的位置,他将佩剑收放至桌上。   “我可寻了你许久!”无论是在卫国,亦或是郑国,云流影一直在搜寻他的踪迹。   “哼~”百里风羽轻笑出声,斜昵着他,“何必为难自己。你以为,现在的自己便有资格和能力对付我么?你的主子楚暮连有我这号人都不记得。未必,你想提醒他一下?”   挑衅的话语一下子戳中流影的要害,他是最不希望裕亲王恢复记忆的人。倘若如此,阿镜又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这便是你不站端亲王这一方的原因?”云流影顿了顿,半是疑惑半是肯定地问。   哪知遭到对面那人反问,“你怎知我不是端亲王那一派的?”邪魅的笑容深不可测,似是在说自己早已与端亲王结为联盟。这答案并不能让云流影信服,他所认识的姜清羽带着些傲气,与“仇家”联盟不像是他的作风。   他因此说道:“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变。”   “你错了,” 百里风羽瞥了他一眼,“若是我仍像以前那样优柔寡断,如今就不会站在这里。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便是落雁求着我留你一命。第一个发现你身份的人是她。若不是落雁,你早已命丧黄泉。”   震惊。错愕。云流影没想到会是这样,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阵翻云蹈海。心里的那道伤痕愈划愈深,却也滴不出血来,只是生疼。   ……   “流影!”百里风羽叫住已经行至门口的他,看着他止住了脚步,“请你照顾好我妹妹。” 这话说得极其恳切。   听话那人将这一句记在心中,走出了房门……      云府外伫立着一人,静默地站着。马车离得老远……   府门站岗的两名护卫不得吩咐,只能相对着垂下头去,胆颤地守立着。他们自然也觉稀奇,这裕亲王怎会屈尊于此,不进府内坐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人来提醒了一句,门前这人方才离开。此时,云府中也有一人,还未入眠……      翌日,我还在家中歇息,卉姑却找上了门来。   她笑着在我房中坐了下来,“你许久不来裕亲王府,便只有我来找你了。”她显出抱怨的神色来,“哪有你这样的学徒,倒让师傅找上门来了。”   我努嘴无奈,心中确有些愧疚,也没有反驳什么,任由她念叨。   她却拿过我的手来,左右端详着。“有人担心你受伤,特意叫我过来看看。”随意的话却不像是随口一说。   我抬眼望她,视线正好撞到一起。想问什么,却又提不上劲来。而她却也并不想过多解释,只好笑地看着我。   “卉姑,你究竟多大了?看着这么年轻,可婚配与否?不如让我帮你和师傅做做媒罢?”我故意扯开话题。她虽怔住,却也不大理我。   “还真有伤口呢,不过倒也不深,只划到了皮而已。”她开始帮我涂抹膏药来,“这玉凝霜能让伤痕消退,不会留疤。”   “本以为没有伤到的,后来才发现是擦到了皮。”我淡淡地说道。   冰凉的触感传来,我的思绪却已飘远……      清晨一早,裕亲王便入了宫。他一来便直奔宛贵妃处。宫中不止宛贵妃一人,楚允丰也在一旁。两人正说着话,听见有人禀报便都朝门口望去。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他先是礼数得当地问安,又抬起头来,眼神直逼座上那人,“儿臣有一事想请教宛贵妃……杀害阿镜之人是否是您派去的?”   这话好生不客气,是明显的质问。而从中透出的摄人的魄力亦让人心颤。   母妃竟对云玖镜动手?楚允丰闻言朝宛贵妃望去,惊异地叫了一声“母妃”。他虽不知真假,但令三哥如此,必定不简单。   宛贵妃面上镇定如常,“你这是在质问本宫?这便是你对母亲的说话方式?”   “宛贵妃难道忘了,您的亲生儿子向来只有允丰一人?”裕亲王轻笑道。   终于按耐不住的楚允丰扶住椅子,还未坐起身来,便被喝制了住。“允丰!”她望他不要冲动。   “总而言之,我不希望再见到这种事发生。若是还有下次,您应该知道后果。”抛下威胁味十足的话后,裕亲王便离了开,剩下一对母子,面露难色。   “母妃……再怎么说您也是为了三哥好。”   “你以为他不明白?”只是装糊涂罢了。她所担心的是,若是再不阻止,他恐怕会陷得愈深……      卉姑一回,便被楚暮叫了去。她自然知道因了何事。   “她的情况还好么?”坐立着的裕亲王问道。   是说身上还是心上,卉姑极想这样调侃,但还是没有那个胆量。她遂答道:“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怕是要留疤了。”说完之后心中一阵暗喜。   裕亲王倒也十分镇定,没有如她想象般急躁。可是凭多年跟随他的经验,越是如此平静,才越是动怒的体现。卉姑退下后,将门顺手掩上。   房内的那人手中紧攥的杯子刹那间便被捏碎,桌上只残留着一些碎片粉末……      “招了吗?”   “禀公子,那人说是受宫中宛贵妃所指使。”   已经查明真相的百里风羽,心中有些担忧起来。看来,此事跟楚暮亦脱不了干系!他开始考虑,要将阿镜带离这个是非之地。想来,那人应该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百里风羽所说之人正是云流影,此时的他也正犹豫着该怎样跟阿镜提起此事。   “阿镜想回卫国么?或者是其他的地方?”他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有些恍惚地抬头望他,心中一直在打鼓。半天不知怎样答话。师傅是为了我好,这我从来都知道。   “你也看到了,郑国的皇位之争远不简单,除了裕亲王与端亲王,还有许多的势力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我不希望你被卷入,更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师傅将话挑明,说出了他的担忧。   “你还是不愿意离开这里?”   我轻摇着头,“我想师傅跟我一起!”而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他还有自己的使命,不能抛下。   我突然有些不懂,便是如此,师傅你又为何要那么舍命地帮助裕亲王呢?仅仅是因你是郑国人?   其实这一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与楚暮师出同门,是一起练武的好兄弟;在这里,他更是一个臣子。楚暮为救他父母,受过重伤,差点性命难保。他曾对着父母起过誓,要一生效忠于他,绝无二心。而这誓言直到今日,他也从未违背。   唯一后悔过的便是对付姜国那回,他因此欠下了不可弥补的债。    作者有话要说:  阿镜和楚暮很快就要在一起咯,真是不容易,铺垫似乎有点长了。。 嘻嘻嘻...... ☆、表明心意   无聊间,便来到了一品阁找二哥聊天……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么?看你一脸愁苦的样子。”   “有吗?”被他这么一说,我摸着自己的脸疑惑道。只是想出来散散心而已,这都被发现了。关于楚暮的事,我并不打算跟他坦白。毕竟与他并无关系,可不能让人无辜卷入。   “二哥近日有见过琼华么?”我想起多日不见的人来,遂好奇地问了出来。也怪我糊涂,二哥似乎从来没与琼华碰过面,怎会知道她的情况。   百里风羽确实没再见过琼华,自那日以后。对他来说,能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已经足矣。像他这样的人,多见只是平添危险罢了。   我曾问过师傅,他与琼华的关系。但他只是敷衍着一带而过,说什么是认识的故人。我也能感受得到,眼前之人对琼华不一般的情意。或许,他真是琼华一直等待的那人?      同芰荷一道,正准备去往尹府给琼华送药时,却在府内遇上了楚暮。见到他的身影,我本能地躲开,在转角处又折返回房。幸好他也没发现,我的心中松了口气。   在下一个拐角,竟然又遇上了他,分明走的是相反方向。   硬着头皮,我朝着迎面走来的他行礼,“参加裕亲王!”   “为什么躲我?”他一走至面前便问道。   我淡然地将视线从他的鞋转至他的脸,果断否定:“我没有。”心底里实际上是想反驳说,怕他杀人灭口。但碍于芰荷也在,便生生地将呛人的话憋了住。   眼神相对,我有些不服输地盯着他,用着冰冷的目光。然而他往日清淡的眸中却像是有一团浓雾聚拢。   “我有话与你说?”他是想单独谈谈。可我却不愿,故而立马叫住了正欲离开的芰荷,对着他说道:“我与裕亲王可没那么多可以私聊的话。”   他这样凝了我一阵,轻叹。若是没有看错,我明显觉察到他眼中渐渐柔和的波光。连那一声“阿镜”也叫得如此温柔。   “阿镜,”那张脸我却怎么也没有勇气直视,他缓缓说道,“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   眼睛一瞬睁大,我不可置信地听着这句话,脑子里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刚刚,是说了喜欢我吗?   “没听清楚?”   我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   “那我再重复一遍。”   “等等!”我突然红起了脸,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芰荷在,遂转身让她避一避,见她走远,才回过头来面向楚暮。   一与他对视,脸就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还好脖颈处没有露出来,想来此刻也是通红,热得厉害。   楚暮倒显得淡然许多,可又有谁知他心中的炙热。“我喜欢你,连我自己也不知是从何开始。或许是很早以前。”   很早是多早?早到你我素未蒙面,还是在梦中遗忘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某人很是欢喜,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人觉得幸福。   “真的?”我笑着往前移了一小步,两手握于胸前。一小步,再一小步,问了好几遍,终于走到了他跟前。   面前这人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我的脸正好贴至他的胸前。那是心跳的声音,我听到了。   “这样你信了吗?”   “嗯。”我在他怀中乖巧地点头。   躲着的芰荷背脊贴墙。方才听到那番话时,震惊的不止云姐姐一人,她也同样被吓了一跳。虽然早已看出裕亲王对云姐姐的不同,但她没想到,那人会选择云姐姐。   半喜半忧。      云流影见着他们两人时,一眼便瞧出了端倪。这个场景太过熟悉,眼前之人的神情也与那时如出一辙。他立在原地,心中沉闷。   要怎么样才能阻止他们?流影觉得有些荒唐。   本来聊着正事的楚暮被流影打断,他冷不防地问:“为什么是她?” 这语态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流影想不明白,两个人分明都不再记得,为什么还是命运般地走在了一起?是他一手促成的吗?   楚暮恍了恍,眼神分明地回答他的话。“你问我,我又去问谁?”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会变成这般,会轻易被人带动情绪。可是,那人是她,他便不觉讨厌。   “裕亲王妃的位置,你依旧不能给她,不是么?你不能抛下傅羽卿。”云流影将话点明,他想要的终究是皇位而已,至于阿镜,她的命运极有可能重复上演。   云流影甚觉泄气,更多的则是愤怒。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受到一点伤害。   见面前这人沉默无应,他继续说道:“你以为,阿镜会愿意跟人分享一个丈夫吗?还是你自信到以为她会一直喜欢你?”她是个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甘心如此的人,固执得令人心疼。   楚暮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似乎也找不到答案,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算起来,我也有好几日没见到楚暮了。所以这才装着病踏进了裕亲王府。   “云姐姐不是昨日才跟裕亲王见过么?还……”芰荷说起来都有些小小的羞涩。   “你这丫头,真是!”我被噎住,呛不出话来。脚仍在动着,离卉姑的房间越来越近。   “哎哟!卉姑你帮我瞧瞧,我是不是染了风寒。最近身子太虚弱了!”我不请自来地躺上了床,浑身不舒畅。   卉姑没摸着头脑,明白过来后朝我怪笑,“前日见你,你可是啃了整整一只鸡呀!”   被拆穿的我依旧咿咿呀呀地叫,“反正你去给我煎点药来就好,啰嗦什么呀!”   “还是我来罢!”芰荷抢着要去熬药,果然深得我的真传。   “得得得,芰荷姑娘去熬药,我去请咱家裕亲王来看看可好?”她自然明白床上之人打的是什么算盘,这意图也过于明显了。   我见到楚暮后又有些后悔,怪自己太没骨气,一望他,脸上立马泛起红晕。太丢人了~~我捂住自己的脸。   “你做什么,不喝药吗?”他好笑得盯着我,弄得我更加不好意思了。房间里竟然只剩下我们两人,只见他对着碗里的药吹了吹,自己喝了一口,又将汤药送到我嘴边。   我傻笑着望着他,突然想起在卫国酒楼里,他嫌弃我将吃过的东西塞给他的那一幕来。心里头涌入一股暖流,总有种不真切的错觉。   “你笑什么?”他也跟着我笑起来。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继续张嘴喝药。   药喝完后,楚暮才提这事。他说他知道我没有生病,“直接像往日那样来便好,做什么要装病呢?”   我朝他笑笑,“你现在不能与我走得太近,会招人闲话的。”我有自知之明,若是现在让人知晓了我们两人的关系,那么对楚暮来说,我就成了一个负担。可我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   “傻阿镜!”他对着我这样说道。    ☆、身世   一日,见楚暮下朝归来,我远远地便朝他打招呼,跑过去时佩戴的环佩“叮当”作响。   我见他朝服华美,身上的饰物倒更添华贵之气。青玉嵌宝石带勾,形似灵芝,制作十分精美,还有八卦纹银压胜钱、金累似香囊……   “你身上怎的要戴那么多东西?这玉佩还是由我替你保管着吧!”我得意地将它取了下来,心里一阵窃喜。而他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好笑地看着我。   白玉质地优良,玉质润滑,最主要的还是它对于楚暮来说十分珍贵。我将它好好地藏进怀中,十分欣喜。      世子邀人前来参加这次的围猎,所请之人大多是贵族皇子。说是女眷也可加入,师傅便也把我叫了上。   这大冬天的还打猎,也真是够无聊的。不知这世子在玩什么花样。   “这世子刚回大泱,便这等做派。大概是想拉拢两位亲王罢!”我侧耳听到旁人在那儿讨论……   “可不是吗,听说他这些年在外花天酒地,把积蓄全都败光了!”   “可惜了!可惜!”   我回过头来,向师傅问道:“那世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师傅也没明说,只答:“你见了便知。”这倒真引起了我的兴趣,想快点一睹真容。   世子招摇着来到我们的落脚之地,一块儿来的还有两位亲王及一批不认识的人物。说他招摇,是因为他的衣着。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像极了孔雀,外头那件羽衣还真是羽毛制成,我真担心它们会掉下来。   一脸风流样不假传言,时而勾起的丹凤眼看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长得太像女子,这是我最终的评价。   傅羽卿是跟在端亲王的身后的,然而我却没有料到,琼华也在。她一向不喜这种场合的……   由于心虚,我倒一句话也没同楚暮说上,连一个眼神也没交换。我倒是十分在意琼华,一直关注着她。   我发现,她身旁也有一人,似乎是官宦子弟。琼华对他倒是不冷不淡,但那人却是热情无比,体贴入微。   琼华也是万般不愿来到此处的,若不是父亲一再地苦求,她是不会跟着这人一起的。身旁之人是朝中一品大臣的长子,不过见了她几面,便死死纠缠。她有些没法,父亲在朝廷没有立足之地,便想着通过联姻的方法来改变现状。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不在乎他们“身份”的人,他又岂会放过?   此次围猎选在了山林之地,平坦之处搭建了帐篷,供人歇息。有些女子虽跃跃欲试,但怎奈今日的天气不佳,只好跟着大伙一起留在了原地,等待着英勇的男人狩猎归来。   “这样子可没意思,不若我们添一点赌注?”世子提议让这儿的所有女子包括丫鬟都压上一件自己的贴身之物。谁打的猎物多,便全归那人所有。   这稍带新奇的娱乐项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很快便集了许多物什来。手绢、香囊、簪花……各式各样的女子物品。   “咦~玖镜姑娘还没放罢!这么多人盯着,可不许耍赖。”那人嬉笑着望我,一副讨打的模样。   谁赖得过你呀?一看便是不良之辈。我犹豫着便取下了一对耳坠,交于上去。身上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了……   我是真心不想出去,这大雪天里,哪有什么动物会出洞,人家也是需要休息的。跟师傅告别后,便进了帐篷,烤起火来。   “听说这山林中有雪狐出没,若是有人能捕到,才是真正厉害之人。”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同屋的女子说话……   “你是想说,裕亲王一定会射到,是吧?”有人打趣道。   “说什么呢!”那人有些扭捏起来。   起身出去,我想去找琼华聊聊。里面有人好心提醒,“可要小心雪狐,它可最喜欢年轻女子了。”那调子听上去倒像是多希望雪狐扑到我身上才好。   到了琼华所在帐篷,却正遇上她从里出来。“琼华!”我朝她打招呼。   她仍旧不理我,向另一边走去。我则是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尽管有绮心在,但我也总不放心她的安全。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装傻充愣,“我也想来这河边走走而已!”有太多的疑问不知怎样开口,可是却还是不能丢下你不管啊。若是如此,我二哥也不会放过我的……   雪狐现身时,我正无聊地扯着地上的草。见到一团白色物体飞过,还有些惊诧。随着它的身影望去,竟是奔着琼华去的。心头一惊,我连忙扑过去,将那白狐挡了住。   “你流血了!”琼华有些慌张地叫道……   伤口在手臂上,比上次的深些,只有些长,看着吓人了些。   “我来吧!”琼华主动留在帐篷内,帮着大夫处理我的伤口。大概是觉得因她所致,所以才暂时放下了偏见。   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愧疚。      琼华帮着清理伤口,心中有些不忍。翻着胳膊,她竟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胎记。   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琼华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人。那红红的胎记确实是这里没错,连形状都一模一样。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便往外面跑,不顾里头那人的呼喊。正出来时,却撞见了赶来的云流影。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着他说道:“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落雁还活着!”她一开头便这样说,眼里饱含着激动的泪水,“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云流影极其平静地答复她,冷淡至极。   “阿镜便是落雁,她手臂上的胎记便是证明。” 琼华这样笃定的话语终是令云流影动摇,“我应该早就发现的,她跟落雁明明那么相像。这世上不可能存在如此相似的两人,连咬手指的习惯也一模一样。”   得知真相的琼华显然是欣喜的,落雁还在这世上,并且就在她的身边。她曾在落雁的死讯中一度绝望,那个时候的她只能不断地说服自己,麻痹自己。   面前这人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神里的那丝无奈与诧异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   流影,既然已经带离她逃走,又为什么回来?琼华有些看不懂他。   “我要去告诉阿镜,她的真实身份。”琼华有些气愤地转过身去,她现在想做的只有这个——拆穿他。   琼华离身之际,云流影立即叫住了她。   “你先冷静冷静,这样做对于阿镜来说并非好事。”他对着琼华的背影说道,眼帘兀自垂下,透出些伤感来,“我只希望她能快活!”   这话在琼华听来,竟也觉悲伤。她不禁苦笑,“流影是怕了吧,怕她记起了楚暮,记起了你。”堂堂的云将军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若是如此,又何必当初?      “裕亲王还是在外边候着罢!这里可不方便您进入。”琼华一回便遇见了这人,想来是听说了阿镜的伤势,这才赶来。琼华明白,这两人是不能再有什么瓜葛了。这次,她拼死也要阻止那样的事发生。   楚暮最终妥协,回到自己账内。每隔一会儿便派人前来打听消息。幸好不是什么大伤……   雪狐不会出现在如此空旷的场地,若非人为,灵性的动物怎会恰好伤到了阿镜?楚暮思忖一阵,想到射猎时世子探询的话来。那时他便玩笑着问过自己与阿镜的关系。   莫非,此次的事件跟世子有关?   这次的围猎或许便是第一步的试探。楚暮没有关于这位世子的印象,只知道在他记事起,这人便已不在大泱。常年边塞的日子过得甚是清闲,大家也都渐渐将他淡忘。   时隔多年,倜傥归来。这玲珑的心思让人不得不心生戒备,这下子局势恐怕更加复杂。    ☆、辜负   “王爷,我家小姐有话想与您说,还请移步帐内。”来人正是傅羽卿的丫鬟梅蕊。   接着她便引着裕亲王来到了小姐的住处,规矩地守候在外。   傅羽卿显得有些慌张,眼神飘忽着。“方才我见你在云姑娘的帐外……那个,她……伤得不重吧?”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那么愚笨,竟把话扯到这个上来。   裕亲王便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斟了一杯,“先暖暖身子罢!你嘴唇都冻僵了。”   这样的柔声细语彻底击垮了傅羽卿,她抬起眼来直视他,目光坚决地。“你喜欢她?”她仍用着疑问的语气,心底里存着一丝丝的侥幸。   面前这人的沉默已经回答了所有,傅羽卿心里顿时一潭死水,陷入了绝望中。她总以为,他会看到自己的付出。哪怕是感动,也会有一份情谊在,这份情或许在某个时候便会不一样起来,只要她愿意等。   现在半路上冒出个云玖镜,她的等待便瞬间作废,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幽怨。“到底是哪一点,她比我好?”   “羽卿,你的位置一直在那儿,她并没有什么妨碍。”   可笑!她不是占了你的心吗?我最想要的东西。傅羽卿凝着他,生出一种悲戚来,“子修,你已经负过我一次了……”这一次,更加残忍。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骚包的世子竟然是今日射猎的头筹。“肯定是使了什么花招!”我小声地朝芰荷嘀咕道。   这里骑射过人之人众多,连楚暮与师傅都被打了败,这也委实荒唐了些。更荒唐的是,他竟准备在晚宴时将方才所集得的女人家的玩意儿进行拍卖。也太会赚钱了吧!   原来他一开始打定的便是这个主意。   师傅朝我解释道:“世子的骑射乃侯爷所教,在这天下应是数一数二,只是大部分人都遗忘了罢了!”原是如此,那他也不算是不学无术了。   本想参加晚宴的我还是被师傅制止了住,说是让我好生休息。可我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需要哪门子的静休。   外头可热闹了,这蓬内却只我一人,无聊得紧。火光映照着帘帐,门口处有一人走了进来。   “怎么样?谁的东西卖得最贵?”芰荷一进门便被我拉住,这样热闹的场面委实令人好奇。世子果真说到做到,还真将上午所获之物全数摆了出来,等着掏那些个王孙贵族的腰包。   “傅姑娘的方巾拍得最贵,价钱比金子还高。”   这是不出所料之事,关键在于是何人拍下。我还没问,芰荷便猜出我的心思,“云姐姐放心,她那方巾是被端亲王买走的,裕亲王可一点没有出声。”   “你这丫头!”我嗔笑着望她,真是愈发可爱了。   “可是云姐姐,”芰荷敛了笑容继续说道,“宴上并未出现你的耳坠。”   我亦在脑中思索着原因,想不透是那是世子故意为之,亦或是无心之举。直觉告诉我,那人可能远没有外表那么简单,他的目标或许更加远大?   耳坠确是被故意藏了起来,做出此举之人也确是世子。它如今正躺在那人手心。“我有一件礼物赠与裕亲王!”   世子嘴角上扬,细微的弧度似笑非笑,而那眼眸又确乎在笑。这里私下无人,他特意寻过来,为的便是将手上的东西给他。   手掌摊开,珊瑚珠子的耳坠赫然醒目。楚暮的瞳孔一凝,已明白他的来意。不禁与他视线相逼,对方的神情也极为认真。总有一日,他们会如今日这般,对峙。      受伤之后的几天里,琼华每日都会往我这儿跑。想来是因为我这伤是救她所致,所以她才这般不同往日。我倒是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来照顾我时,时常喜欢发呆。凝着我半天不说话,像是在透过我找寻什么东西。我打趣她说,还是一样多愁善感。她竟也沉默着,听不见我说话一般。   “阿镜,你与裕亲王……”琼华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朝她笑笑,有些羞赧起来,“不瞒琼华,我与他已经……确认了心意。”若是我见了自己这副模样,极有可能被自己吓傻。   可琼华的表情却极不自然,像是真的被吓了住。我这才想起,她曾说过自己与楚暮有仇一事。心中不由地忧虑起来……   “怎么了么?”我试探着问她。   她摇了下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没什么!”   为了缓解气氛,我想提些别的事情,“琼华的身子近日可有好些?”   绮心丫头却在一旁插起嘴来,“说起这个,还真要多谢云姑娘。我家小姐服用过你的药后确实舒服多了!”这丫头浑身一股活泼劲,对主子也真可谓忠心。   我对着她笑笑,表示明白。   又偏头对着琼华调笑道:“要答谢的话,还是去找我二哥吧!这药材可都是他精心准备的,价值可都不菲呢!”   “二哥?”琼华皱眉。   “一品阁的百里风羽!你的药全是他买的,用心着呢!”心里头虽然对出卖二哥一事深感歉意,但还是自以为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他们二人应该一起幸福,而不是彼此怀念。   可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怀念实则是最长的情。便是因为我,让他们到最后连怀念也不成。    ☆、茯苓粥   世子从边塞而回,宫中特意为他举办了一场接风洗尘的家宴,在场的皆是皇亲贵族,倒也显温馨。不过这温馨有些勉强,是众人皆不乐意的。   谁知这许久未涉足大泱之人抱有何种野心?要知道,他的父亲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殷侯爷,与当年还未登基的皇上还曾有过一段明争暗斗。   众人见他如今这般模样,倒也将芥蒂放下了几分。带上自家女眷无可厚非,但在皇上面前还这般搂搂抱抱,确有些不成体统。这世子还真如传闻般,风流成性!   “桓玉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呢?一直收不到你的消息。”天子用着十分和蔼的语气作出家人的问候。底下那人回答得也颇为诚恳,只道,“皇上也知道,我这人随意惯了,四处逛逛倒也合心意。这不,才结识了这么些美人么!”   那笑透出几分纨绔,其中的潇洒倒也不见作假。   “可想领份差事做?”   “皇上可别难为我,吃喝玩乐还行,做正经事我可就既无心也无力了。”他的这番推脱倒合了众人的心意,但仍有一些人心存顾虑。   睿智的天子不过小小的试探,两位亲王心下便已明了此人的心机。锐利的心思藏于心中,裕亲王与端亲王皆朝世子望去,眼神淡淡……   本就是聊家常,慧妃娘娘开口提到:“说起来,世子与裕亲王年岁相仿,竟有了那么多红颜知己相伴,真是福气呢!”   听着可没觉得讥讽,反倒显出些得意来。他笑着答道:“可不是么!桓玉听闻两位亲王都还不曾立妃,连妾都未纳,这日子也是寂寥?若是不介意,我倒能帮两位物色一下。”   “世子这般的好福气,我两位哥哥可消受不起。”十四皇子楚允丰忍不住插了一句,心中有些不大痛快。而那两人却没见反应,这般淡定着。   扫兴之事不再提及,话题又落到了别处。世子似乎对大泱的菜肴颇感兴趣,忍不住点评一番。对宫中膳食指指点点,他也算得上第一人。纵令有人不满,面上也不好显露出来。   内侍又将一道菜呈递上来,盖子在圣上面前一经打开,便触怒龙颜。底下安坐之人皆显震惊惶恐,纷纷埋下头去。   盛粥的器皿被皇上怒斥着摔碎,“这是何人所为?朕不是说过宫中不准再出现这茯苓粥吗?”天子大怒,脸色极为难看,而这生气的缘由却是因为一碗粥。   入宫时日稍长的嫔妃皆知皇上的这一忌讳,但真正见着这样的场面还是头次,大家都有些胆颤。   “云德,”天子叫道近旁太监,开始问罪起来,“将御膳房一干人等悉数仗则一百,把事情给朕查明清楚。”说完便愤然离去。   从那人动怒起,裕亲王便也失去了镇定。他暗自咬紧牙关,手止不住地颤。茯苓粥是他母亲生平心爱之物,从何时起,他的父皇便这般敏感而残忍了,连这样的东西也容忍不得。   “姐姐,你说这辰妃已去世多久了,皇上还不能释怀。”寂静的大殿中,一妃嫔轻声朝身边之人说道。可这声音却在这样的环境里传得尤为清晰,话一落毕便自己止了声。旁人的眼光过于注目,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礼。   世子与端亲王皆是若有所思……   这无意之谈却勾起了不少人的记忆。宛贵妃不由地朝裕亲王看去……   彼时的她还处在嫔位,得过的恩宠也屈指可数,而那荣幸却全因沾了辰妃的光——她与辰妃以姐妹相称,进宫后也常得她的照料。   辰妃一时独得恩宠,皇上对她极为上心。为此,旁人对于这位妃子颇具微词,有人也处心积虑地谋害于她,但也全抵不过皇上的一句“信她”。所以她们大多没落得好下场,有的甚至牵连九族。   然而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小半年便到达了尽头,谁也不知皇上突然疏远的缘由。也是在这时,还未封上德妃的李氏也即端亲王生母趁机介入,原本属于辰妃的宠爱一下子转接他人。   知道真相的除了当事二人,还有一人便是当时的淑嫔。那两人不过是太过相爱,因爱生恨罢了,说到底还是令人钦羡不已。   这一切皆因辰妃入宫前的恋人所致。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战功卓绝的易南大将军。皇上得知两人的关系后自是勃然大怒,而他们两人关系的正式决裂便紧接而来。皇帝派遣大将军镇压边疆乱贼,援军的迟迟未到使得包括易南将军在内的孤立无援的少数人马最终牺牲。   当日,辰妃便跑到淑嫔殿中大哭。她说,是皇上故意为之,易南才落得如此下场。她悲痛欲绝地跪在面前,“宁儿你知道吗,易南他是被千万长□□死的。那些人还将他的头颅砍下,尸身喂给了狼狗。”   “别说了,别再说了!”淑嫔抱着她的头,十分心疼。也只有它发现了,殿外的那只青龙靴……   宛贵妃不敢再想,这段回忆对她来说,尤为痛心,更遑论作为儿子的楚暮……      我本是去找二哥,却在一品阁遇上了十四皇子。   他见我在桌前,遂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当是我问你吧,小小年纪,学什么喝酒买醉?”于是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次他出乎意料地没同我顶嘴,只不耐烦地盯了我一会儿,便又继续埋头饮酒。我努了努嘴,觉得自讨没趣,安分地静坐下来,也不再打扰他。   “你可知我三哥最讨厌的食物是何?”面前这人悠悠地开口。见我摇头,他轻笑着答道,“茯苓粥。”   我没再接话,一味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解的困惑。总觉得,这背后有一段故事。   他缓缓抬起头来,用着我并不太懂的目光看我,“今日,父皇因为辰妃发了火。”   ……   “裕亲王在何处?”我疾步朝王府内走去,抓着人便问。婢女朝另一边指了指,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的我已冲了去。   庭院里的那人只留给我一个背影,落寞地令人心疼。我驻足下来,鼻子有些发酸。   “子修,”我见着他转过身来,便立马跑过去抱住了他,不由分说地。   他应该是有一丝惊诧的,尽管这样的我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他仍反手揽住了我,拥得极紧。脖颈处温热的气息让我安心。   “子修,我想我娘亲了,你也想念么?”   他很久都没应话,只是这样拥着我,脑袋搭在我的肩上。隔了好一阵才用鼻音轻“嗯”一声。我竟从中听出了孩子般的委屈,心中不觉一颤。   “阿镜!”   “嗯?”   只听他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母妃并不爱喝茯苓粥,只是那人喜欢,她才常煮。”   我知道的,“那人”是指皇上。      石阶上,男女分坐两旁。男子终于吐露出心声,述说着那段痛苦的记忆。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放下防备。   “母妃去世时,我大约才满四岁罢……”早在他还未满三周岁前,辰妃便已失宠,而楚暮自然也跟着不受待见。   若是以前,辰妃被害,皇上必定袒护。然而这次,像是故意要惩罚她一般,那位曾经视她如珍宝之人却只听片面之词便将人治罪。而遭污蔑,说她害了贵人肚中孩儿之人也不做辩驳,咬着牙生生地受了那五十大板。   原本就十分虚弱的身子怎会禁得住那样的刑罚。   “她是当场暴毙的,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这话太过沉重,压得的我透不过气。将身体缩成一团,我用露出来的眼睛凝视着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皇上他,应该比你更痛苦吧!”   “我也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的内疚,”他看着我笑了出来,眼眶微红,“可是哪个父亲会在那种时候厌恶到会将自己的儿子推开。他不让我住在宫中便是因为恨极了我们。”这一字一句何尝不是带着恨意,原来这些年他便是这样过来的。   我挪着身子坐到他的身旁,微笑着望他,“子修,他不是恨你,是恨他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心爱之人杀掉,他是不能原谅自己。我想,他一定在某个夜里痛哭着想念过她。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望着院中的梅花笑了起来,“不是有我在么?我会替你娘疼你!”   眸里的阴暗一扫而光,楚暮的心在那一刻动摇……      “皇上!”   “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云德公公退下后,寝宫内终于只有他一人。郑国皇帝面部极为痛苦,他用手扶着紧蹙的眉头,落下顽固的泪来。又有谁能想到,此刻跪地悲恸的皇上会是这副模样……    ☆、天沛骚乱   受琼华的请求,我最终还是将她带来了此处,虽说有些对不住二哥。   一见到他后,我便偷溜着走出房外,给他们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从两人方才的神情,我便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他们确有纠葛,而缠绕着的不知是怎样一份难舍的情。   里面的二人此刻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不是不想开口,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此刻,他们离得极近,这是从未想过的距离。   琼华转动着桌上的空杯,望向他,“你的脸……”   百里风羽轻笑,视线与她相平。“你画过我多次,还有谁不知道我的容貌?”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可笑吧,我们兄妹二人居然都只能披着一张假人皮,这般的不见天日!”   琼华朝门处望去,那外边是正在等候的阿镜。她早该觉察出,那张脸不属于落雁,尽管连她都从未见过落雁真正的模样。   “你早就发现了落雁没死!”她将视线移回到面前这人身上。   “我也是后来偶然得知。”   无奈与辛酸顿时涌上两人的心头,对于以后,他们都不敢抱多大的希望。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舍弃……   “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吗?”琼华问得小心翼翼,既担心又害怕。   百里风羽迎上她的目光,回答得有些决绝。他说:“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颠覆一个国家,需要怎样的如履薄冰,又必须做出何等的牺牲。琼华的眼一阵酸楚,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琼儿!”百里风羽唤了她一声,饱含痛楚与怜爱。   抹掉眼泪,琼华起身将还在座位上的人从背后拥住。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不用管我,我会过得好好的。所以啊,你也千万别让自己受伤,一丝一毫也不准。   两个人感到的是同样的绝望。已经不能再回头了,而我能做的,便是保护好你想保护的,包括我自己。      琼华出来时,那样悲伤与绝望,实在令人心碎。我正欲出口询问,她却叫起绮心来,“我吩咐的东西呢?”接过包袱之后便又递到了我面前,笑得委实有些难看,“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我不解地看着她道:“为何不自己给他?”方才明明是最好的机会。   她却不做解释地塞给我,从我身旁离了去。   阿镜,我再也不能见他了!   然而我却永远没有机会知晓,包袱里装着的是琼华亲手缝制的一件衣裳。      原属姜国国都的天沛连日来发生了不小的骚乱,来自朝廷的驻军受到了姜国余党的攻击,已造成了多人死伤。这种事其实并非今日才有,但地方怕生事端才隐瞒不报,然而这次的伤亡不同以往,纸终于包不住火。   派去调查并肃清那一干人等的是端亲王,由此,朝廷之人皆以为端亲王深受重用,而裕亲王则是遭受怨言。   原本攻下姜国后的善后工作经由他手,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请旨以包容的态度宽恕姜国臣子。   “若是对他们赶尽杀绝,必会留下祸患,而数以万计的姜国百姓也会心生怨念,不如将可用之人招来大泱,加以任用,以显天子宽宏度量。”   尽管当时争议非常,但这提议终被采纳,这才有了今日局面。然而少数姜国大臣虽被招致,但也受尽排挤,事实上并不受重用。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这样的状况。天沛由朝廷派人管制,而它原本的面貌却并没有改变。这样的统治应是深得人心的仁政,我这样以为。   也因此,我明白了琼华的举动。   琼华对师傅和楚暮的恨大概根结于此,因着我听闻当初便是楚暮一手促成了姜国的破灭。她既是姜国之人,国仇家恨自是难免。而原是姜国臣子的尹时为了摆脱困境,试图依托联姻来提升地位便不言而喻。   “琼华,琼华。”我望着她有些走神,便多叫了几声。她侧过头来看我,颇有些漫不经心,“嗯?怎么了?”   她出神间不过在想昨日与御史大夫之子上官翎一同赏景之事。相比于对方的热情积极,她自然显得十足冷漠。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不过是缓解一下父亲心头的焦虑罢了。   离府之时,由芰荷相送。然而她却在还未走远之时叫住了琼华,似乎是想单独谈谈。琼华也觉奇怪,素日里对这小丫头也没多大印象,只知道她与阿镜的关系有些亲密,不像主仆之情。   “尹姑娘可曾去过绥思?如今叫鹿郡……那儿是我的故乡。”芰荷含笑问道,这让琼华既惊又疑。绥思本是姜国之地,她是姜国人?   随即,芰荷又从怀里取出一块布来,呈到琼华面前,“这是我送与小姐的礼物,还望不要嫌弃。”   琼华接过一看,猛地抬头望她。布上的四角图案是姜国女子偏爱的纹饰,几乎人人都能绣得。她……   视线相对,芰荷看着面前之人惊讶的神情,展开笑颜,倾身伏到她耳边,“尹小姐不必担心,云姐姐和裕亲王不会长久。裕亲王,我会亲手杀掉。”   这番话着实令琼华大吃一惊。面前的芰荷已走,她却还愣在原地。没有想到,阿镜身边竟有如此隐藏至深之人,连她的意图也猜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担忧起来,那阿镜的身份……   芰荷倒没猜测过云姐姐的身份,她所了解的不过是,云将军与尹小姐都不愿看到云姐姐和裕亲王两人走在一起。至于个中缘由,她相信这背后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世子不如期望那般,倒真没什么动静。对朝堂之事概不理会,整日伴着大堆姬妾玩乐。这是识趣的做法,也最为安全。   偶尔,会来到宫中向太后请安,而太后大多数也只问关于他父亲也即殷侯爷之事,态度亦不冷不淡。   这一日,傅羽卿在宫中遇见了世子,本是行礼问安便走,却在擦身之际被叫了住。她便侧头看他,等着他的话。   “傅姑娘可知当日围猎,云姑娘的耳坠在何处?”这其实全然不是问句,只是想帮她提一个醒而已。   傅羽卿转念一想,心头便已明白。虽说不想承认,但那东西肯定在子修之手。不过这世子,为何平白地对她讲这番话?    ☆、亲密   沮丧的消息从郑国上下传来,许多郡县时染大疫,已有不少百姓丧命。伤寒本是年年出现,但如此大范围实属罕见。唯一没受传染的国都大泱及周围郡县的百姓都已人心惶惶,更不论那些已遭隔离的子民。   为宽慰百姓,裕亲王亲自要求与咨送药物的医者同行。文武百官也觉妥当,对这位亲王的溢美之词一时间不能绝口。   队伍算不上壮大,但却能为人雪中送炭。而朝廷派下的大夫皆有治疗经验,能加快控制疫情。   隔离区的情况并不大妙,重症之人几乎处于放弃状态,而轻微患者得不到及时治疗,被传染得愈加严重。   一到此处,裕亲王便吩咐将不同程度的患者进行再隔离,交于不同的大夫进行照看管理。   “裕亲王,这里太危险了,不太适合您。还是同下官一道出去吧!”地方官员十分惶恐地建议道,脚步急急地跟着正在巡视的裕亲王。   说话间,裕亲王又到了别处,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   我正给人送着药呢,手腕却突然被抓了住。扭头一看,那人竟是楚暮。这下完了,我在心中叫苦。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带着些怒气问。   我依旧装傻,“大夫自然是来医病的。”此刻瞥见近处的卉姑。我用可怜的眼神向她求助,可她却溜得极快,一下子便没了影。   楚暮的眼仍直勾勾地盯着我,弄得我好不尴尬。随后又将我拉了出去,跟我对质起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是瞒着师傅来的,他这几日不在大泱,也管不着我。所以就拜托了卉姑,让我同她一道而来。我也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到这里视探……   “胡闹!”他的表情颇为严肃,“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更何况你也不是大夫……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我有些着急起来,顺势揪住了他的衣袖,“来都来了嘛!”见他认真的神情一点也不为所动,我暗自叹了口气,对着他说道:“子修,我也只是想尽一份力而已,以一个医者的身份。”虽说同卉姑学来的医术只算得上三脚猫,但仍有可以出力的地方。      琼华本是来云府找阿镜的,但人没见着却只见芰荷。自那日以后,她对这人便有些警惕起来。   “云姐姐跟着裕亲王出大泱了!”她这样告诉她。   刚踏出门的琼华却与云流影碰上,她抬眼便见着了他。愣了片刻才向他说道:“你来晚了!”      楚暮终于不再逼我走,只是将我看得紧紧的。原本我们这些随行大夫住得离隔离的病人极近,却在他的调配下搬进了知府里。   “裕亲王,这实在是不合规矩,要不,下官去给您另找别的住处吧!”在这县令眼中,哪有亲王与平民住在一起的道理,这实在有失身份。而他却也耐不过那位的一个眼神,锋利得令他迅速住了嘴。   全县实则有多处疫区,而裕亲王在这两日内便在四处奔波,鲜少能见。   “阿镜!”   正在熬药的我闻声转过身来,不觉惊喜。几日不见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他亦含笑望我,脸凑得愈来愈近,慢慢压了下来。预感到他要做什么,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很轻很轻。   “你做什么?我方才接触过病人的。”红着脸连忙推开他,我显得甚是窘迫。虽说隔着面纱,但那种温热的触觉却真实存在,令人心慌。   他的笑意更加深了,好看的眼眸紧盯着我,“你喝过药了?”   我疑惑地抬眼望他,轻轻点头。他却直接伸出手,将我的面纱取下。唇亦慢慢显露出来……他就这样捧着眼前人的脸吻了上来,猝不及防地。起初是浅尝辄止,极尽温柔。   我紧张地将手攥紧,放在他的衣襟前,慢慢地也闭上了眼,任着他的节奏来。   嘴唇与嘴唇辗转相贴,一点一点地厮磨着。温热的气息交缠,两人都有些乱了方寸。我已觉全身都发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暮才将人放开。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模样,心头生出满足感来。“这下我也吃过药了,无须怕染上伤寒。”   我抿着嘴心虚地看他,怎么能这样说呢!弄得人家怪不好意的。   “她们人呢?”我这才想起这里方才不止我一人的。听了楚暮的回答,我便更加无地自容起来……   “被我赶走了!“他这样说道。      入夜,我动作轻巧地蹿上房顶,掀开一瓦,光线便散了上来。我晃着脑袋往下瞧,只见楚暮一人,似是在宽衣解带,准备歇息。   “还不快下来!”屋里突然传来声音,他是在叫我?   没敢相信的我往下一探,正好撞上他猛然仰头的视线。这下被逮了个正着!   “不走正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此刻,我已经到了屋内,站得离在床头的他极远。四下张望着,我又看着他怪里怪气地说道:“张县令给你送的那几个美人呢?你把她们藏到哪儿去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而来,楚暮不禁觉得好笑,“有你在,我自然不需要她们了!”心中咯吱一下,猛然跳得极其厉害。   “过来!”他柔声叫道。   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慢慢靠近的脚步让我深感惊慌,说话都哆嗦起来,“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泱之中,想……挤进裕亲王府的女子可是数……数都数不过来。”   “那你将她们一个一个挤走便好。”他的眉眼在灯下异常清晰,我受了蛊惑一般地任由着他牵走,一直到了床边。   “为我宽衣!”他敞开手臂。   对此嗤之以鼻,我有些不高兴地回他:“我又不是你的奴婢!”   他面对着我站着,轻挑着眉,“你以为我让奴婢干这个?”又将我的手放到他腰上,“以后不是总要习惯的么?”   对上他的眼眸,我有些不敢呼吸起来。面上其实已显赧然,“你,调戏我!”   “你忘了,你也调戏过我。”   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稍微用力,我便被带着和他一起躺到了床上。慌忙起身却被他的双手禁锢,力道正好地揽住腰肢,使我动弹不得。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面前这人眸子里的光让我有些害怕,“你……想做什么?”我没胆子地问,竟忘记了挣扎。   “你说呢?”他鲜少露出这般邪魅的笑。   “你欺负我!”我颇为无辜地说道。   试图活动,自己累得够呛,却挣脱不了,实在敌不过他的大力。“我还没有准备好……”只能装可怜了,事实上我心底一直在打鼓,害怕极了。   他将我的发丝理了理,目光柔和,“我知道,我也,还没准备好……就这样陪我一会儿就好。”   我有些不明白他话中含义,只僵着身子聆听……   “今日又有好些人被火葬,一对母子倒在了我面前。”明明见过无数残杀,却仍为这样无助的场面感到心寒;自己的手上明明早已染满鲜血,却还是会为之动容。   我亦伸手抱住了他,宽慰道:“会好起来的,已经有很多人都被治愈了!”   “子修,你会是一个仁君……”   ……    ☆、遇刺   第二日醒来,我已经在自己房中。应该是他送我回来的罢,心中的暖意更浓了。   离了此处,下一个目的地乃是天沛。走了一路,每到一处,若是疫情严重,便会停留两日,让医官看诊;若是轻微,放下药物,便会赶往下一站。   他们出来已有一月有余,估摸着还有不到半月便能返程。大部分地区疫情都得到了有效控制,接下来处理好剩下的疫区便好。   端亲王亦在天沛。当楚暮到达时,身份尊贵的两位亲王终于相聚。   裕亲王被接到一处私宅中,也即端亲王近日的住处。“幸而三哥已到,不然,我可忙活不过来。”这话虽是有意客套,但疫病与除匪这两件事却也棘手。   见他四下打量,端亲王不禁取笑道:“本想入住姜国皇宫,却苦于没得三哥应允。这里虽显简陋,倒也可落脚。若是三哥要搬进宫中去住……”   “不必!”楚暮决然打断,心头觉得有些异样。   “七弟的事办得如何?”   “那波人每次行事都是早有预谋,对姜国也是忠心,逼问不出半点消息。恐怕,同党早已混入大泱……”      来到此处,每次的心情都会有些变化。我为这座城而悲,亦有股苍凉之感。国家之间的攻占吞并本就寻常,我也不知为何,独独对它有种难解的感情……   端亲王在这儿,我便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地掩藏自己。除了照看病人,其余时间一直躲在屋里。   女医分得几间屋子,一间房内便宿了七八人。夜里,月色透过轻质纸糊浸入,床榻上蒙着一层又一层。我同卉姑闲聊,两人脸上都盈着些柔和的光……   面朝屋顶。   “卉姑,我听说姜国旧日皇宫被赐予了楚暮。”我的手搭在棉被上,若有所思地说道。而卉姑也习惯了身边这人对裕亲王名讳的直呼,随口应了一句,“全因裕亲王攻下姜国……为此,他才得‘裕亲王’这一称号。”   “既是如此,他为何只叫人严加看守,也不进去?”难道是怕朝中之人闲言碎语,说他狂妄,疑他有夺位之心?毕竟是一座代表权力的宫殿。我侧过身看向她。   “怕是有什么隐情吧!”卉姑来到王府之前,纷争已过。她也不曾了解那段过往,只是觉得后来裕亲王蹊跷的走火入魔,恐怕与之有关。   屋内的两人皆无困意,只是裹着被子怔怔地发呆,伴随着他人熟睡的呼吸声。      当傅羽卿到来时,两位亲王皆是一震,何况旁人。她是独自一人骑马而来,千金小姐鲜少碰马,这般长途跋涉自然吃了不少苦头。   大怒的端亲王一上来便失去了控制,“你当这是何种地方,竟敢一人前来?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而下一瞬他便止了住。   眼前这人并没看他,而是依恋地凝着他身后的裕亲王。   她淡笑着开口,好似十分安心,“我只是不放心,这里本就混乱,还有疫情扰人……”   楚暮亦看着她,只是并没她眼里的深情……   而端亲王面部则显僵硬。丧气。气愤。不放心?你为何不直说不放心你的子修?      因着傅羽卿的到来,我颇有些魂不守舍。所以当楚暮踏进隔离区,待我发觉便立马转身背去,用为病人看诊来避开他的目光。然而正是此刻,躺得离楚暮颇近的一名男子朝他袭去。   一声“小心”,他回神躲开。   闻声,我转过身去,带匕首的男子朝楚暮刺去,吓得周遭之人叫声连连,能动弹的都竭力躲藏起来。而提醒楚暮的那人便站在不远处——傅羽卿。   人虽然很快便被制服,但被抓住的那一瞬便已咬舌自尽,想调查也于事无补。   “你没事吧?”傅羽卿焦急地跑上前去,极不放心地问。而我却只能在远处望着,心里难受得紧。   那人也不看我,对着面前之人答道:“没事……你怎会在这里?”   “我来看看能帮什么忙。”      事后才得知,行刺之人正是姜国逆贼。裕亲王亲临,这样绝好的机会他们怎会放过。尽管是来搭救天沛子民,那些人似乎并不领情。对他们来说,仇恨早已深入骨髓。   卉姑问我,为何要躲,这并不像我。   为何?我在心底里问着自己。答案其实早已清晰,只是我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我有些怕了,怕他对傅羽卿还有情分,更怕他在利益面前会将我舍弃,像是废子一样。他那样的人不有可能做到么?   我是他计划之外的,这一点尤令我在意。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怕对他不利……      闷闷不乐的日子终是熬过,今日便是回程的日子,连端亲王也一同上路。   我打算跟着人群,绕到队伍后方。却没想到会被楚暮抓住。   “阿镜!”他对着我们这边喊,自己从门处走了进来。从那几人中准确地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拉了进去。   我心中颇为忐忑,只见外头那两人神情异样,似是有些震惊。   楚暮倒显得从容淡然,向傅羽卿委托到:“阿镜身子有些不适,让她跟你坐一辆马车吧。”见者皆有些咋舌,这裕亲王与那位“阿镜”姑娘是何关系?对她关心至此?   我不禁偏头望他,我何时不舒服了?自己却不知。   傅羽卿惊讶之余却也极好说话,她没有想到这人也会在这儿,“无妨!反正马车也空。”    ☆、请求赐婚   回到大泱,我方才后知后觉。楚暮的那一举动轻易便挑明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而朝廷的微妙变化也因此而起。   令人意外的,还有傅丞相之女的为爱追随。正当大家纷纷猜测是为了哪位亲王之际,端亲王却毫无预兆地向皇上请求赐婚,而这求娶之人正是傅羽卿。   这样的莽撞之举或许一部分是受了羽卿的刺激,但真正的缘由还要属那日与世子的谈话。   便是在回来那日,楚锦钰一下马就遇到了等候多时的世子。   “世子找我何事?”将他请进门去,端亲王府中婢女给人倒上了茶。世子朝他示意,堂上这才没了别人。   “我亦是听了些闲言碎语,觉得有些不妥,才特来告之。”   端亲王将面前一杯茶拿起,悠闲道:“世子何苦亲自找来,叫人带话便是。也少了世子一番苦等。”   “这话还真只能由我亲口告诉……”   “哦?”楚锦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然而,听了他的话后,面色却一下子凝重起来。世子话中之意分明是说他的母妃是死于父皇之手,这也未免太过荒唐!   “世子此番所言,可知会承担怎样的后果?”端亲王面露狠劲,早已不复平静。面前这人也太过胆大,竟敢如此猜测。   “端亲王不信也可,我只是来提个醒而已。”他洒脱地离去,心里却也有了些底。这下有戏可瞧了!   多年来,楚锦钰也曾派人调查过母妃的死因。表面上看是疾病缠身、安然离去,这背后却也能找到疑点。而他一直以为,最大的嫌疑当属宛贵妃——辰妃最好的姐妹。今日听到这样的言论,难免大惊……   心有疑虑的他决定作出试探,向父皇请求赐婚。而那人的反应果真令人大失所望,说是要问过羽卿的意见。他早该明白,那人心向楚暮,而对他的重视不过皆是假象。   “嘭~~”他一回府便四处乱砸,发泄般地将所及之物统统砸碎。不敢出声的下人们也觉可怖,吓得不敢靠近……      自我回来,师傅看我的眼神便有了异样。我满怀愧疚地与他认错,而他的反应却极为冷淡,这使得我更加沮丧起来。“对了,你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尤其不要与裕亲王见面。”他走出房门时这样说道。   我知道师傅在为我担忧,毕竟朝中之人已有好些明确了我与楚暮的关系,可我则是更加担心那人在为我而操劳。   琼华来到这里平淡如常,也没提这些令我烦心之事。倒是我自己过意不去,一下子便暴露了心思。   “琼华,你说傅羽卿她会答应这门婚事吗?”我有些明知故问起来。   “比起这个,你的想法不更加重要么?”她叹了声气,看着我道,“阿镜,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只是那人的爱,或是裕亲王妃这个位置?   我颇为迷茫地转向她,眼神不再清澈。我想要的么?   “你可否想过,若是他日裕亲王登上那个位置,站在他身旁的会否只你一人?”答案其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难道不是么?阿镜,别再骗自己了,你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也很难承受那样的结果。   可是,那人又岂会不知?   我大概是真的错了。一直以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我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裕亲王妃?皇上的妃子?这种身份分明是我最为厌恶的。可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开始犹豫起来。      傅羽卿这边也深陷困境,当父亲来询问她的意见时,她选择了沉默。   “为父知道了,会帮你推脱掉的。”傅丞相虽然希望女儿所嫁之人便是裕亲王,但他也更明白女儿的心意。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翌日,傅善政便在皇上面前开口将这门婚事拒绝,理由是羽卿的舅母过世未满三年,而她还在为膝下无子的舅母守丧中,不宜婚嫁。人人都以为这借口过于牵强,不能服众。   然而这守丧之期却也将满,到那时,便再也无法。   这下子,两位亲王的动态便更受关注起来。      我没有料到楚暮会在这样的时刻到来,他本该躲开风声才是。   云府的望辛亭内,我与他坐在一处。芰荷为我们斟了两杯茶后便退了下去,而楚暮却多看了桌上茶杯几眼,若有所思……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眼神并不与他直视。而我亦能感受到,今日的我们与以往极不相同,更加生分了几分。   “听说,傅羽卿与端亲王的婚事没成。”我瞥了他一眼道。   “与我何干?”漠不关心的语气让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与你无关?   憋屈的我不再示弱,出言呛他,“你与傅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他沉声看我,冷彻到极点。“纳鞋这等事又岂是可以对任意之人做的,你该知道自己与流影的身份。”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茬,不快地反驳道:“他是我师傅!”比之于你们,我们亦是相伴数年。   “看来,你们的关系还真不浅。”他却轻哼一声,那话像极了讽刺,在我听来极其刺耳。   “不比裕亲王与傅姑娘深!”我回嘴道,心中早已火冒三丈。这个时间你来跟我扯这些?吃的是哪门子干醋?   没说几句,便不了了之。急需冷静的我立即下了逐客令,“我师傅要回了,他可没答应我见你,裕亲王慢走不送。”      走廊上,芰荷却与迎面而来的裕亲王撞上,看样子是有些不快,她以为这人的情绪是不会被轻易牵动的。想到自己今日亲自上了茶,心中便更加警惕起来。 她轻蹲身子朝来人行礼……   裕亲王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神色自然道:“芰荷泡茶的手艺确实难得。”   虽不明白话中是否有深意,芰荷也只得应下,“多谢裕亲王夸奖。”   莫非,他已看出端倪?   景行紧随裕亲王,蓦然听到他的吩咐。“寻机将她除掉,不能再留了。”    ☆、芰荷之死   我不过是让芰荷带着“巨鳌”去外边帮它找个大夫而已,却半天不见她回来。再一会儿天可就黑了……正当我担忧之际,却见一只龟沿着门槛爬了进来,“巨鳌?你怎么在这儿?芰荷呢?”   我上前抱住它,好家伙又将头缩了进去。仔细一看,它的壳背上竟然沾着血迹。   踏出门去焦急地左右寻望,依旧没有芰荷的身影。这上面的血尤令我不安,又开始咬着手指在原地打转,脑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猜想来……   赶来裕亲王府,疾步走着,我要去找那人。   终于在书房找到他,我一上前便问:“你可知芰荷的下落?”见他眼神并无变化,我慌乱解释道:“不是,我下午让她去给‘巨鳌’找大夫,可她到现在了也迟迟未归。之前好像听她说起,会来这里送东西……”   可他仍无反应,目光更加深邃起来。我无奈地转过身去,负气想走,在他这儿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   脚刚迈出一步,却听见了他的声音,淡然道:“别找了,她已经死了。”   仿佛听到了一个认真的玩笑,我定在原地,僵直着身子转过去。面部抽搐了几下,我的眼猩红着血丝,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片刻才开口问道:“是你杀了她?”   比起冷漠,他此刻的默不作声更令人心痛。“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杀她?我将头偏向别处,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问他。   他仍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姿态,像是在说毫不起眼的小事,“她在茶里下了毒。”   一只手将脸捂住,蓄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怒到极点,我反而笑道:“她要害你,所以你便要了她的命。”   将手捏得死紧,我瞪着他道:“是不是所有伤害你利益的人都要死?那么我呢?你一开始就想杀了我吧?结果却忍到了现在。”这话悲凉到极致,也愤恨到极致。一定很不容易吧,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死。   “阿镜!”他眼中的怜爱让我更加痛恨起自己,能不能不要再用那样的语气?   门在一瞬打开,师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人是我杀的。”   我蓦然回头望他,连往日的师傅亦变得如此陌生。他冷峻的脸庞便这般坦然地出现在我眼前。他缓缓走近,“阿镜,要怪就怪我罢!芰荷是我派人杀掉的。”   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地上的阴影却向着那头。我苦笑一声,“师傅你,永远那么忠心。”你们本属一伙,谁杀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是,“她才十五岁!”你们能否告诉我,是怎样下的手,因为早已习惯了吗?在你们眼中,人命便是如此轻贱?   “她的尸体呢?”我颤巍巍地问道。   他们两人沉默着不答,我抬头望向面前的师傅,他只向我摇头,“阿镜!”   “够了!”   临走时,最后望了他们一眼,我终于心灰意冷地踉跄着离开……      稍早之前,景行便已向裕亲王禀报……   “事情办得如何?”   “回王爷,一切妥当。不过……”   “不过什么?”   “并非卑职下的手,云将军比卑职快了一步。”   楚暮放下书籍,眼睛望向他……      云流影如此为之,全因她无意间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那时他正与下人交待,话中透露了阿镜的身世。然而,芰荷却正在窗边,他自然不能就此放过。这个秘密只能永远不见天日,而芰荷只是作为了牺牲品。更何况,让她继续待在阿镜身边,并无益处……      不知道自己能去何处,我最终来到了尹府。在外面固执地站了许久,天尽黑了,才见到从里走出的琼华。她见了我时,显得有些诧异,大概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泪水给蒙了住。   冲到她怀中的那一刹,我委屈地大哭起来。她则是一个劲地安慰我。这一幕又令我想起那日芰荷失去父亲扑到我怀里的画面,泪水便更加止不住了。   “绮心,去拿件厚一些的衣服来。”琼华将我领进府中,握住我的手不停地搓。来到房内,又将暖手的东西放于我手中,热热的炉子也生起火来。屋内的温度慢慢升了起来。   哭完之后,我便骤然安静下来,在床边将自己缩成一团。琼华在旁边待着,亦是什么话也不说。   亮堂的房间照着暖暖的灯光,橘红映照在人脸庞。   “吃过饭了么?”琼华看着我问,见我不答,又叫了一声“绮心”。   “不用了,”我抬头望她,懒懒地说。   她点头会意,没再多说什么。   好一会儿,她便这样安静地陪我。“琼华!”终于等来了我的开口。   我一直看着那蔟火,“芰荷死了,子修说是她要害他,所以才杀。可动手之人却是师傅……”不觉间,泪水又悄无声息地流淌。我抽噎着继续说道,“今日上午她还好生生地在我眼前,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可她却……”   琼华过来抱住了我,一下一下轻抚我的背,细心地宽慰着。   然而对于这样的结果,她震惊之余却又觉不足为奇。芰荷的身份应是早就被那人看穿,他不过在等待时机罢了!也可怜那姑娘了。   琼华照看着眼前之人睡着,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半夜醒来时,却见廊上一抹身影安坐着。她慢慢走近,坐到了身旁。   “怎么不多穿点!”她将身上的袄子解下,披到了我肩上来。   外头静得可怕,只有簌簌的风刮着树梢的声响。   我朝琼华望去,“我睡不着……一闭眼又会想起芰荷。”   “琼华,都是我害了芰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要是当初她没有跟着我……”   “不用这样,阿镜,这不是你的错。”她的心中颇为不忍。   “不是的,是我错了。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她的计划……”我急得哭了出来,“也是,她毕竟是姜国人,对子修怀有恨意也无可厚非。”   “姜国人?”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道:“她房里有与端亲王通信的信条,我找她之时发现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为什么……”   然而那时的我却未意识到,姜国人不止她一个,此刻身旁坐着的这人又何尝不是?我犯了极大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等来了第二个人看我的小说。万分感谢!!! 看来我写的也不差嘛!哈哈哈O(∩_∩)O哈哈哈~ ☆、离去   震撼朝野的又一风波无疑是皇上为裕亲王与傅丞相之女指婚一事。不久前,端亲王在御前请求赐婚。短短几日,新郎却变成了裕亲王。众臣纷纷感叹圣心难测。而鉴于傅羽卿还在守丧,婚礼事宜恐要延后几月。   看来,有利的趋势已然朝裕亲王倒去……   楚允丰倒不觉得自己三哥有多乐意,方才在殿上虽无异样,但他还是隐约觉察出什么,遂不放心地跟着他回府。   “三哥这般可是为了阿镜?”楚允丰这样问道,而对面那人的沉默便已是最好的答案。他在心中暗自叹气,“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她。”   “哪里看出?”   “全部……你对她很不一样。有她在时,你会经常笑。眼睛也是一直放在她身上。”   楚暮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这些,他自己竟不知。   “她很好,但并不适合做你的王妃。她太重感情,也太好骗,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生活下去。”   “不是有我在么?我会帮她。”      云流影再次拜访尹府,想带阿镜回去。这次亦是琼华亲自见面拒绝。她走至门口答道:“你以为她愿意跟你走?”现在的阿镜伤口还未愈合,见了你只会更痛。何苦白费功夫!   琼华回房不见她踪影,遂向绮心问道:“阿镜呢?”   “方才一听到裕亲王被指婚的消息便立马跑了出去。”   琼华看向门处,神情忧虑……      这不会是真的!来的路上我便一直这样告诫自己。多么希望这只是谣言而已!尽管努力提醒自己要相信他,但信心却所剩无几。   我甚至开始猜想,这或许是他原本的意图,与我在一起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从未给过我任何承诺,可我却抱有太大的期许。   难道是我错了?   睁大了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令我认清了现实。那两个相拥之人分明是子修和羽卿。   泪悄然从眼角滑过,若是别人,此刻的我早已上前拳打脚踢,可现在却只能在这里气愤哀伤,怔怔地看着……   傅羽卿却发现了我,眼神怪异地盯着。待到楚暮转身,我亦用悲怆的眼神看他。他的眼里似乎也有一丝动容,可在我看来却像极了怜悯。   我施着轻功跑了许久,早不见后面追来那人的影子,还在坚持着,直到筋疲力竭。停下后便在这荒林里抱头痛哭,终于承认自己的软弱。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场骗局,赌的是我的心甘情愿。   为什么是我?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这成了我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解开的心结。然而从一开始,便是我选择了他,而不是他选择了我。自作自受罢了!   我已经无法轻松地以为“不过当是将自己的真心拿去喂狗而已”,我的洒脱也不过如此。我永远也学不会他的处事不惊,更加难以做到事事都为自己留下后路……      当云流影第三次来到尹府时,云玖镜却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给我留了封信,说她已经走了。”琼华看着他道。   “走了?去了何处?”   “她没提,只是……她说,恐怕无缘再见了。”   云流影心头一惊,素日久经沙场的将军居然有些害怕起来。她似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决心不再回来。   “云将军,”琼华在他离身之际说道,“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离开这里,至少她会快乐。”这场纷争本就不该让她卷入,她该去寻一个安宁的地方,平平静静地生活。   没了我们,她会更加幸福。      卫国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郑国朝野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据传,卫皇帝因好神仙黄白之术、食长生不老药而猝,而即将即位的四皇子便是那名推手。   刚被指婚的裕亲王却在朝堂之上公然请旨,要求率兵攻打赵国。   “皇上,这实在不妥,急功近利反倒会误了大事。”有臣子站出来反驳。   “父皇,现下卫国天子尚未登基,朝堂之人必定对于我们与赵国意见不一,这正是我们出兵的良机。况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士气最佳之时。”裕亲王的一番话确令反对之声不得不重新思量。   “端亲王可有意见?”天子沉声问道。   “回父皇,裕亲王之话确实在理,儿臣亦以为时机不待。”既然他决意如此,又何不顺水推舟?这仗,也未尝容易。   “可你的婚事……”皇帝还是记挂起这个来。   而裕亲王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成家容后不迟。请父皇应允由儿臣带兵出征。”   众人自是不会怀疑裕亲王的能力,但如此草率的决定亦不如他往日的做法,他们心中难免有疑虑。而赵国兵队优良,将领勇猛,如欲攻破,谈何容易?   这场仗,却势在必行!   如此,裕亲王任命为上将军,左将镇远将军,右将云将军,及其他将领奔走辅佐,三日后举践行大礼。      “王爷,若是裕亲王出征,岂非掌握兵权?那可是郑国大半的兵力呀!”   “本王怎会不知?只是,他手下士兵多数服从左将军徐臣,本王又何惧之有?”   醒悟之人立即畅然笑了起来,“是是是,还是端亲王英明。”   然而楚锦钰的神情却并未放松,他定会查明,杀害母亲的真凶。若当真是他……   而裕亲王这边也颇有些顾虑,他叫来傅善政,嘱咐他注意世子与端亲王,“尤其是世子。”   “恕臣多言,不知裕亲王与家女……”他多少能看出些端倪,裕亲王此番出征颇有些拖延婚礼的意味,这令他委实难堪。而羽卿的心意他又不能不顾……   “臣在这里想提醒王爷一句,勿要被情爱蒙住了双眼。”他始终相信着,只有裕亲王能成大事,这也是他忠心追随的原因之一。      “小姐,这场仗不知要打多久,裕亲王他这是……”梅蕊有些担忧起来。   傅羽卿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图,那日他已说得分明……可却又阴差阳错地叫云玖镜误会了去。 她不禁轻讽一声,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另有何人。   她满怀期望地将亲手绣成的香囊送去,却被毅然推开。这事实上是他第一次拒绝她所赠之物,因着以往,羽卿也不敢送这类贴身之物,只是怕人生疑。   他的话尤为令她心痛。   “羽卿,我知道若是我娶了你,我与她便再没有机会了。她的眼里是容不得瑕疵的,固执的很。我很怕,我会连爱她的资格也一并失去。”   傅羽卿怔怔地听着,脸色在那一瞬变得煞白。你又可知这话对我来说有多么地残忍,直接将我判了死刑,她悲痛欲绝地想,最终落下泪来。   “子修!”她哀伤地伏在他的肩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一步了,接下来会发展地更快了。 ☆、赵国太子   楚暮一回营进帐便怒斥道:“传左将军进来。”跟随着裕亲王的一行人亦是刚从战场而回,此刻站在了他的两边。   他们其中两人实则是左将军的人,但这次也对他失了望。若是左将军如计划那般,带兵前来南边围堵,赵国太子必定插翅难逃。   对左将军抱怨的同时,他们亦对这位上将军深感钦佩。能在以少敌多的情形下镇定自若地指挥,并把赵国太子逼到如此地步,可见一斑。   来人终于走了进来,看样子并无忏悔之意。“上将军找末将有何事?”明知故问的姿态分明没把面前之人放在眼里。   上将军凛然而视,尚未脱下的甲胄尤显英气,“将军为何没照约定前来?你可知将士们费了多大的心血才有昨日?”精心布局却全因他一人而崩塌。   “回上将军,末将又怎知南边是否设伏?那边地势复杂,若有埋伏,我军岂不危险?”左将军坦荡地掷出自己的顾虑。若是他去了,恐怕有去无回,而这次伏击之人却不定是旁人。   “南边地形,左将军已派人侦测多次,未必这点信心也没有?”楚暮淡然道。   那人却回道:“上将军想必经验尚且不足,若在险阻山口设下埋伏,我军必定走投无路。”   “是么?”楚暮轻笑着看他……   回到自己账内的左将军徐臣颇为得意,笑得有些狡猾地朝下人道:“他也不看看自己几岁,跟我斗,还是太嫩了些。”   下面的人附和道:“左将军说的极是,他在宫中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何能与您这二十来年的沙场经验相比?”然而他们或许不知,在回到宫中之前,这位裕亲王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主将营中,只剩下裕亲王与景行两人……   “上将军,这左将军分明是有意刁难。”景行亦觉不平。   “早料到他会如此。”   “那您为何……”   “你没见方才那些人的脸么?本将特意将他们留下便是为了让他们看这场戏。”连他们都对左将军产生了不满,底下的士兵该如何看他?   原来是为这个,景行明白过来。左将军在军中势力不小,不少人实际只听命于他,而他背后的势力又是端亲王。   “对了,流影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收到将军的传书。”   楚暮扶着额头,再一次不安起来。自启程以来,已有数日。那日从城门而出,他于战马上交予流影一事。   “帮我找到她,一定要将人带回来。”   故而,景行才伪装成了云流影,随着上将军出征。   阿镜,你到底躲到了哪儿?      赵亦珩(h吻g)从昏迷中醒来,恍恍惚惚见到了眼前的一抹身影,朦胧着并不清晰。待完全睁眼,那人的脸顿时凑了上来。   是名女子,模样还算清秀。   意识到她在作何,赵亦珩勉强撑起身子,却碰到伤口,疼得□□了几声。他有些愤怒地抓起她的手腕,“你在做什么?”   而我却挣脱开来,并不理会,继续撕扯他的衣服,刺啦作响。“我是女的,难道还要撕我的衣服为你包扎不成?”我淡然道。   话说这人也真是奇怪,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有那么大的怪力。   他听了这话却意外地安静下来,老实着不再动弹,任由我处理。“今天算你命大,我刚好摘到了足够的止血药。”   我将草药简单为他敷上,不禁碎念起来,“你这伤口怎么那么深,那人是跟你有多大的仇呀!要是感染了该怎么办?   他往四周一望,这山洞有些狭小,里面空空如也,只铺了些稻草。而眼前这名女子身旁却有一背篓,里面装着些草药。这外头便是峭壁,一般人倒也来不了此处。   “姑娘在这悬岩峭壁上采药?”   我却也不答,反问道:“那么公子身负重伤,又是如何来到此处?”   这话还是将他问住,两个人索性哑言,不再接话……   “先这样吧!”我专心忙活完后,拍拍手准备离去,“你先在这里委屈一夜,我回去给你带些药物过来。等你伤势好些了再走吧!”   见他疑惑地盯着,我很是理直气壮,“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要我背你吧?这里是悬崖边上,我驮着你会一起摔死的。放心,我是位大夫,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大夫?”他竟然敢质疑我。   “怎么,不像吗?”我自以为还是有些像模像样的,撇着嘴问道。   “不是,”他淡淡说道,“我以为你是专门给大夫下苦力的婢女。”   这话摆明了是想挨揍,我一怒之下踢了他一脚,听见他吃痛的声音后才觉舒爽。拿起背篓便得意地往外走……听着他的叫喊声,心情更加畅快起来,“没见过大夫还会打病人的。”   赵亦珩见那人走至洞口,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龇牙咧嘴地笑着,“我明日一早便会过来,定会遵守承诺。还有就是……听说这里晚上会有秃鹫,你可要当心保护好自己!”后面一句太过顽皮,却让人觉得不失可爱。      赵亦珩在洞中等了整整一日,也不见那人来。仰坐着轻笑,嘲讽自己,“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竟会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想他堂堂赵国太子,竟会这般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是可笑!   隔一日,那人却再次出现,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心中早已起疑。   我见他尚且安好,便暗自松了口气。又心怀愧意地将东西搁下,上前心虚地问道:“你还好吧?”其实一切事出有因,隔壁张大娘家的虎儿出了疹子,我忙着照顾便没来得及顾他。   哪知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便撑着自己走了出来,还扫了我几眼。我诧异于他的轻功,转眼便消失在我眼前。   这般身残志坚,实属难得。连我也不得不佩服,可是,“你自己能出来,干嘛不离开?”我跟在他的后面想不通地问道。   “喂……喂……”我对着他的背影一个劲地大叫,恍若未闻的他拖曳着步子径自向前走着……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人物终于出场了,朱草想说男二也很好呢! ☆、村中来人   “看吧,我就知道你走不远,还逞强。”我摇头看他,手底下忙着为他换药。   这间茅屋被打理得整洁干净,除了床和柜以外,最多的便是包围着的各种药物,有些草药还在屋内晾着,味道并不难闻。   我见他四处打量,便开口解释:“这里是张家村,赵国境内。”   他侧过头来看我,眼神充满了探究意味。“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村中之人。”他将视线投到我腰间玉佩上来,“这玉并非俗物!”   我挑眉看他,饶有兴趣,“依我看,公子亦非俗人。内力高强不说,连这衣料也价值不菲。”想来是什么王孙子弟吧!被人追杀至此。   两人猜不透地望向对方,场面便这样僵着。很显然,他并不信任我。   “姐姐,姐姐!”虎儿的那几声“姐姐”,这才将气氛缓和下来。   虎儿跑过来送了一篓刚摘的菜,说是大娘让报答我的。“替我谢谢你娘,”我摸着他乖巧的头道,“你的病全好了么?”   “我现在比家里的那头牛的力气还要大!”他傻呵呵地乐着点头。见到床上还躺着一个,好奇地向我问道:“这是新来的病人么?哥哥长得好好看!”   “傻胖墩!”那人并不想理睬这圆滚滚的几岁幼童。   我寻思着,正好可以向他解释,便拉过虎儿来,“你看吧,这便是我医治的孩子。他昨日得了皮疹,可把张大娘给急坏了。都跟你说了不是有意没去的 ……”   “我几时不相信了?”他此刻却不承认了,真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郑军自上一战后便处整顿兵力之中,两国兵力皆有损耗,各自休养生息。然这背后,却不若表面看上去简单。赵国守军连退数里,这一举动引得郑国将士皆生疑惑。   “为何不乘胜追击?”底下之人建议道。   上将军只好做出解释:“此番敌军退守关隘易守难攻,若是贸然前去,我军粮草不足,犹如困兽,必会不得反损。”   “耗在此处也只是坐以待毙。”左将军朗声道,“我军粮草已撑不了多久。”   待到上将军思忖一阵,即向将士下达命令,“左将军听令,与你士兵五千,限两日内将谷城攻破。”近处的一座城里粮草充足,如此便有了保障。   “属下领命!”   待众人散去后,楚暮才将真相道明:“看来,赵亦珩还未找到。”   “他失踪了?”景行应道。   “不然为何退军?只不过是他的手下隐瞒得好。”然而他也确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人并不好对付,不知准备了怎样的后手。   楚暮向他吩咐道:“派几名暗探,沿着那日赵军撤离的路线查找,必定会寻到他的蛛丝马迹。”      令人又喜又悲的是,这人的刀伤好得差不了许多,却又发起了烧。为此,我又得贴身照顾。想着等他痊愈定要好好捞他一笔,反正看着也像是个有钱人。   “咦?!好像不烧了!”我对比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废话,你也发烧了!”他极不耐烦地哑着嗓子咒骂。   结果,到了最后,竟变成他照料起我来。隐约在睡梦中听见了他的声音,“没见过这样的大夫,自己反倒被病人传染了。”我想起来与他争辩,却什么力气也使不上,只觉得头很重,浑身软绵绵的。   等我醒来之时,面前这人竟然连粥也准备好了。   “你的伤这就好了?”   “拖你的福,活动活动便差不多了。”我知道他指的是何,故而没气力地蔫了下去,乖乖地喝起紫薯粥来。   无意间瞥见墙角的一堆紫薯,我不禁问道:“那些是哪儿来的?”   “哦!紫薯么,我在附近的田里挖的。”   “哪块田?”我逮着他问。   “不就是左边第一块。”   我沉了口气,尽量克制心头的怒火,“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张大娘一家来说有多重要?那块地可是他们的命!你居然挖了人家那么多紫薯!”   他显然被我说得有些不快,冷冷地回道:“改日再还他们一块地不就行了?”   “还地?你有多少地?”知道你是贵族子弟,可你的地难不成比皇帝还多?我那时尚且不知,他的封地将会是整个赵国。   幽深的眸子凝视着我,他却并没有继续接话,沉默着将我手中的碗拿了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你昏迷之时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是你心爱之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一瞬的呆滞,没曾想到自己还会不自觉地念到他的名字。   子修……我黯然地将头埋了下去。      这位自称姓赵的公子在我这里呆了几日,竟没有一点想走之意。   村里来了个陌生男子,大家也难免议论猜测。如今我一出门便会被人追着问他的来历。当有人 胡言他是我夫君时,生生逼出了我的一口老血来。   张大娘第一个抢着为我做媒,“你看赵公子那俊俏模样,器宇轩昂的,你大娘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这话我可不爱听,说的像是我多丑似的。他没来之前,我可也算村里的一枝花呢!   村里人虽然爱讲些闲言碎语,却并无恶意,这点倒令我无法反驳。而屋里这人却对这些充耳不闻,事不关己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懒得解释。   “对了,今日我遇到了一帮人,似乎是在找你。”我望着屋内的他说。   他似乎在思索什么,漫不经心的。   一帮没见过这等贵人的小孩又凑到了我家门口,嘻嘻闹闹的。小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上下打量着这人,不知还要几遍才看不厌烦。   我无奈地连哄带骗地赶走了那堆孩子,心中多了几分顾虑。那么多人知道他的存在,这里显然已不安全。   我不禁回头看他,那人却已坐在我方才的位置。我慢慢走近,开口问道:“那个,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呀?”   “你担心我?”他突然地一提倒令我有些心跳加速。   “我是担心你会连累到我们。”   “你倒直白!”他轻笑一声,斜昵着已然坐下的我,“放心,不会麻烦你几日了!”   然后,他便真在某个早晨莫名地消失了,一声招呼也没打。害得大家皆以为是我狠毒地将他赶了走。这姓赵的还真是,走了也这般阴魂不散。真是后悔没狠狠地敲他一笔。   一干手下寻到太子之时,终于放心下来。赵亦珩一跃上马,笑得风发意气,对着一名手下说道:“勤得,该回去好好会会那人了!”   裕亲王楚暮,确是个难得的对手!    ☆、撤军   左将军徐臣奉命夺下谷城,本是士气大作之事,却被城中百姓的议论给扰了兴致。众人皆在夸奖上将军,对他却并无溢美之词,这尤令他不满。   进城第一天,投降的城主便极为奉承地摆下酒宴,为他庆祝。然而他的心情却并不佳,不顾左右劝告,便多饮了几杯。   “太子,一切已按计划进行。”勤得向他禀报着。   胜券在握的赵国太子冷笑一声,今日便让你栽在本宫手里。“去,安排好士兵。本宫要亲自迎战。”   原来谷城城主实乃诈降,为的便是将敌军的左将军引进城内。这样一来,郑国兵力一分为二,他们便能两头夹击。太子的计谋果真妙极,离间了郑国上将军与左将军,还能重创敌军。   这个时刻,郑国兵马该到了吧!      心生疑虑的楚暮果然放心不下,亲率部队前来谷城接应。他本想予徐臣以刺激,两日内攻下一座城池绝非易事,其中多半有诈。   本该明日再来,但却等候不及。然,行至城楼之下,守门之人却迟迟不开。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渐近来,士卒皆显慌乱。   “大家不用慌张,众人与本将一道绕路回营。”上将军奋力安抚军心。   然而尾追而来的赵军气势逼人,这边的队伍便散乱开来。这一场追击确实狼狈!而城中左将军亦慌了神,在混乱厮杀中被下面之人扶挟着撤离,逃出来的已所剩无几。   赵国太子倒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此刻,他正奔驰着追击前方的裕亲王。出乎意料的是,裕亲王并没选择抄小路而回,反倒走起了大道。   “停!”他下达指令,观测了一阵地形,恨恨地说道,“前方恐有埋伏!”   “殿下!前面是条宽阔的大道。”勤得之意便是说设伏的几率极小。   赵亦珩却望得极远,“前方雾气已起,郑国士兵却也只现了少数。”   又有人突然来报,“追击徐臣那路人马半路遇到伏击。”   他不禁轻笑出声,这人真不简单,退路亦如此周到。      自知责罪的左将军终于拿出大将担当,主动请罪。杖打一百,仅仅是军罚。朝廷来旨,却是要求大军撤兵、回到大泱,责令休养生息。此番一战,确乎损失不小。况且粮草短缺,已失了先机。   云流影在赵地收到这一消息,连日赶回了营地。   然而裕亲王见到他的那一刻问的却是,是否找到了阿镜。他的答案只能是否定。   琼华说的其实在理,云流影竟忘了,自己先前也是希望着阿镜离开。即便不能与她再见,让她远离眼前之人已是最好。所以他向楚暮撒了谎——其实他已见过阿镜一面。      赵军这边也已收到撤兵的消息,而赵亦珩也深知,现在还没到全副倾倒的时机。但他仍觉惋惜,毕竟这样的对手还从未遇过。   亲信勤得却在此刻上前禀报,“殿下,郑国右将军云流影近日行踪颇为可疑。属下已让青丝鸟前去追踪。”   “青丝鸟?”   “云流影大约来过赵国,不小心沾上了青丝粉。”   这青丝鸟独在赵国南方栖息,对于一种名为“青丝”的花粉尤为敏感,所以因此得名。它能在几里之外便识别出这“青丝”花粉。故而被发掘作以军事用途。   云流影为寻阿镜乔装来到赵国,他本无打算与她相见,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便好。   他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心。   然而,偶然间竟真的找到了她,欣喜之余更多的则是落寞。   她过得很好,看得出来,阿镜对这样的生活很是满足。可他却极其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那又怎样?他希望的不过是她快乐便足矣。本就没有资格奢望其他。   临行前,他却还是没能忍住,想再来望她一眼,只一眼便好。   云流影躲在树林后头,眼睛始终盯着那间茅草屋……   跟随着青丝鸟而来的勤得与赵亦珩二人此刻站在高处,俯视着下方之人。赵亦珩在来的路上便已觉奇怪,见到那间茅屋时更加诧异——是她?!   屋里的女子走了出来,收下晾晒之物又进了去。   “殿下,没想到这云将军还是多情之人!”勤得在一旁小声感叹,脑中开始动起别的心思来。   而神情凝重的那人却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兀自开口问道:“他可是叫‘子修’?”   “回禀殿下,‘子修’乃裕亲王之字。”   赵亦珩的眸子变得颇为深邃,涌着异样的暗波……她与裕亲王又是何等关系?在病中也喊着他的名字。   当勤得提议用那名女子来要挟云流影时,他断然一口拒绝。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态,总之有些糟乱,理也理不清的糊涂。他的心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勤得却不愿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暗自动起手来……夜间,他派人将屋中女子迷晕,把人擒到了营中来。又在第二日派人前去给郑国的右将军送信,通知他一人前来。   此刻,郑国大军已然开始上路,有条不紊地撤离起来。几位将军分别于队列各段,以防突袭。   景行却在这时截获了敌军来信。“上将军,属下拦到赵军的一封信。”他将之呈与上去。   楚暮将信读完,眉头一蹙,立即下了命令。“景行,你让右将军稳住徐臣,本王速去速回。”   还未弄清状况,便已见裕亲王驾马驰驱,反向而去。景行不得不依照他所说,将话给云将军带到。放心不下的他带了些人马又追着裕亲王而去。   不知是何等急事,让王爷这般!   “云将军,景侍卫让属下前来传话,让您稳住左将军,他会尽快将上将军带回。”有人从后方上前来传了这样一句话。   “可知上将军去了何处?”云流影追问道。   “属下不知,只是……上将军似乎是往与大军前行的相反方向而去。”   云流影思索一阵,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来。   莫非是去见阿镜?他有些担忧起来。    ☆、坠崖   当楚暮打开那封信时,他一下子便确定了信中所说之人。有些害怕,还有些紧张,他马不停蹄地往那儿赶。   前面的悬崖边上立着一些人影,楚暮从这头跃下马来,一步一步向那边靠近。他左右观察着,两边是茂密的山林,埋藏着数名弓箭手。又将视线移回前方,笔直朝着走去。   阿镜的身影慢慢清晰,楚暮终于见到了她。而她的目光亦紧锁着他,充满焦虑。   不远处的人手被绑住,嘴也堵着,钳制在男子手中。只一双灵动的眼由起初的惊异变为了此刻的担忧。   楚暮冷冽着脸,攥紧了拳头。此刻的他怒气十足,有种摄人的气势。   勤得见来人是他,抑制不住地欣喜,他冷笑道:“本以为来的会是右将军,没想到上将军会亲自前来,这丫头也真有福气!”   我扭头恶狠狠地瞪他,眼神早已将他千刀万剐。尽管不清楚那人为何会来,但我讨厌被人当做威胁的筹码,更何况那人是他。   然而自己却无助地什么也做不了。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他阴险地笑,看了我一眼后又朝楚暮望去,“这样吧,我们来个公平交易。用你的手臂换她的手臂,如何?”说着还拿起刀放在我肩上,威胁着他。   我诧异地望去,慌乱摇头。不可以,不可以,无声地吼道。   “刀离她远点!”可他却对着我笑,拔开剑,作势便要往身上砍。这下子急得我眼泪都逼了出来。趁着旁边那人还在得意,我狠下心来将手一抬,入骨的疼痛立即袭来。   “你做什么?”他及时收回了刀,我的这条胳膊才不至于废掉。   还好,这一举动亦阻止了楚暮。两人似乎都有些诧异。   我猩红着眼朝那人望去,眼神异常坚定。只想告诉他,我云玖镜不想欠他。   胶着的时刻,景行带的人马到了。   “谁让你来了?”楚暮呵斥着他。怒火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他快要被惹得失去理智。   “居然敢带人来!”绑架的那人显出不快,手臂一放,乱箭开始投射起来。楚暮那头不得不艰难应对,左挡右回。然而对方似乎做足了准备,射出的箭形成箭雨,势不可挡。   我在那儿揪心地看着。   楚暮终于在掩护下冲了过来,却又遭到了这边的拦射,利箭直接迎面而来。突然,一根箭打中了他的腿部,他的动作开始迟缓起来。我心急地往前扑,却挣扎不过,反倒差点再次撞上刀口。   “住手!”后方传来凌厉的制止声。一人骑在前头,居高临下地命令道:“勤得,给我放了她。”   山林中的弓箭手见到来人,再不敢放箭。众人纷纷朝他望去。“太子殿下!”抓住我的那人即刻跪下。   是他?他是赵国太子?我诧异地盯着。   楚暮坚持不住地跪倒在地,一边膝盖仍在苦撑,靠着右手持剑才勉强稳住。   旁边有人终于把堵住我嘴的布扯了出来。“子修!”我担心地叫道,再无暇顾及其他。   他的嘴唇发紫,气力耗尽——这箭上有毒。景行所带之人亦无剩多少,中箭之人纷纷倒下。   “没听见本宫说放了她吗?”赵亦珩见到她胳膊上的伤,更加暴躁起来。然而勤得却仍在反驳,“殿下,上将军已经中毒,这是铲除他的绝好机会。”他并无放人之意。   这时,楚暮却咬牙站了起来。尽管身中毒箭,他却仍将他们逼退,而我也被迫地跟着移到了边上。   “小心!”我慌乱叫着。他却没能躲过那人的一刀,被刺中了腹部。握住刀柄,他又反手将那人刺伤,可嘴里冒出的鲜血实在令人惊心。即便如此,他仍拖着步子向我走来。   这下子把绑我之人吓着,他擒住我的手出现了明显的松动。我心慌着紧盯着楚暮,本想借力冲过去,却只感觉被人一推,身子蓦地腾空。   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叫我,却只有灌耳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呆滞着睁大了眼,身子慢慢往下倾坠……   注视着这一幕的人皆显讶异,而我却已不见他们的脸。这样也好,只是不知,他能否活着离开。   惊险持续上演,赵亦珩与景行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裕亲王竟然跟着跳下悬崖,毫不犹豫地。   “王爷……”      坠落悬崖的那一刻有个人抱住了我,那人是子修,他将自己垫到了下面。即便是那一刻,我也没有勇气与他直视。   我害怕他的眼神,那会使我的心摇摆不定。   那时的想法竟是觉得这样同他一起死去也挺好的,至少他终于在我身边了。而老天爷却又开了个玩笑,摔下时由于树木的缓冲,我们只是暂时晕厥。   感觉全身快要散架,我□□着睁开了眼,疼痛比想象中还要强烈。可护着我的子修恐怕要疼上千倍万倍,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人还处于昏迷之中。   颤颤巍巍地站起,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肩上的伤。用另一只手捂了一小会儿,再不耽误时间,咬着牙拖动他。得找个遮蔽处将他的血止住才行!   费劲气力,结果只是将肩上的伤口扯得更开而已。我有一丝绝望,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等不了了。   强忍住泪水,我歇了一会儿才又开始继续挪,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最终还是躲到了一个山洞底下。   这里很宽敞,还有水源,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将他放平后,我开始处理起他的伤口来。摸到鲜红处,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抖动得尤其厉害。太过触目!   暂时止住的伤口却不是致命伤,毒箭上的药开始向身体四处蔓延,我手忙脚乱地看着,全然没了办法。“怎么办?子修,你快点醒过来。”   我不要你死……   我瘫坐在一旁,无力地沮丧起来。从未体验过此刻的无助,我的心里害怕极了。   子修醒来时见到的便是我这副将脸哭花的模样,他竟笑了起来,“你哭什么?”   我呜咽着问他该怎么办,他让我先封住他的穴道。依照他的指示做了后,似乎真的起到了效果。   “还疼吗?”我问他,心里却是知道这岂有不疼的道理。   “你呢?你疼吗?”他却问起我来。而我则是使劲摆头,生怕他不信。   “自己怎么也不包扎一下!”他盯着我的伤口道,“方才为什么要救下我的胳膊?”   我哭着笑了起来,“你会做皇上,哪有帝王会没有臂膀?”   他红着眼看我,竟然赶我走起来。而我则是咬紧了唇,摇着头说:“我不要!”   “你听我说,过不了多久,赵国的人便会找到这里来。这样我们两人都会有危险,他们的目标本就是我……”   “也有可能第一个找到我们的是景行!”我打断他的话。   他的神情尽是无奈,眼里有暗淡的光流淌出来。“我不愿意赌,我害怕会输。”若是赌注是其他的,我从不会如此怯弱。可这次,我不敢保证会赢,更不敢拿你当做赌注。   读懂他眼神的瞬间,我有些飘忽。故意不再看他,弱弱地小声抱怨道:“没想到你还有不敢确信的时候!”   随后无论他怎么劝说,我权当没听见。“你好生休息吧,我是不会丢下你的。”即便是你口出恶言地赶我,也是没有用的。今日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旁。   在等待中,我变得莫名地心安,抓住他的手一刻也没放过。直到有人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返回大泱   最后终究是我赌赢了,景行带着几人率先找到了我们。当时,楚暮正处昏迷之中。景行一上来便叫“王爷 ”,担忧终于沉下几分。   而我想的第一件事却是,“卉姑在哪儿?”只有她才能救子修。   景行打量了我一眼,又上前扶起裕亲王,“她跟着大军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如今已追赶不上郑国大军,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赶回大泱,为裕亲王医治。   景行替我们租来一辆马车,这样更加方便照顾。“你先去外面等候,我试试用内力替王爷驱毒。”经过焦急的等待,景行终于出来。可他却也无能为力,“没有办法逼出全部的毒素,只要有一点未清除,便又会蔓延全身。”   “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他会死的!”我拉住他的胳膊,有些绝望。   景行也颇为无奈,“云姑娘去陪陪王爷吧,熬过这两日便好了,我们会尽快赶路。”   一路上,我一直紧握子修的手,祈祷了无数遍,甚至连佛祖也求了。“子修,你一定要撑下去,求你!”   到达裕亲王府之时,我终于落下泪来,那是喜极而泣所致。可还没等到卉姑,自己却突然没了意识,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我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一醒来便见到了眼前的卉姑。“子修呢?”我猛地抓住她的手。   “放心,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不会有大碍。”她朝我宽慰地笑,“倒是你,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还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自己有伤也不知道包扎。”   这样一说,我还真觉疼了起来,身子十分的沉重。可我还是放心不下,“我想去看看他。”   卉姑的眼神有些异样,她将我的手又重新放回被子里,轻声道:“皇上还在那里。”   裕亲王莫名身负重伤,且并没跟随大军而回,朝堂之上已是议论不断。皇上与宛贵妃担心他的伤势,亲临王府,前来探望。谁也不知,这背后是否另有深意。   我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沉静下来。也是,以我如今的身份,怎能面见圣上?被他发现我在此处,后果更加堪忧!   又休养了两日便能自己下床。我本是想去看一眼子修,却没想到会遇上傅羽卿。在穿过园林的拱门旁见到我的那一刻,她似乎也很是诧异。   我扶住小门,亦睁大了眼看她。两人便这样呆立着……      房内比外头暖和,布置得也算雅致。桌边两人的心情不同寻常的怪异,却没有半分针锋相对之意。沉默了一阵,我才开了口:“他的情况还好吗?”   看样子,她应是刚从楚暮的屋里出来,我抠着指甲别捏地问。   傅羽卿却是凝着面前那人,看着她的眼神颇为古怪。良久,她才回道:“这话你不该问我。”其实她已经猜到,子修的伤是为谁而受。只是心中仍有不平,异常难受。   冷淡的回答令我心头更加沉重几分,“对不起!”我也不知自己为何道歉,是单纯的认错,亦或是别的什么。总之,话便这样脱口而出。   而傅羽卿的心里却在冷笑着,你是在为害他受伤而认错,还是为抢走了他而内疚?她冷冷地回道:“一切不过是他心甘情愿。”   有着隔膜,彼此便没有多少话可说。   “羽卿,”在她临走之时,我才说出心头的话,“我多希望你是个恶毒的女人,最好还能想着方儿来陷害我。那样,他的眼里便只有我了!”   她在门口处转过了身来,“这一点,我比你更期望。”   在我心中,傅羽卿是个极好的人,让人怨恨不起来。我有时会想,如果我是她,我有她的身份,那人是不是便会喜欢我了。然而这一切却又是早已注定,没得选择。      我并没阻拦想去见他的心,只是告诫自己不能再有奢求。   楚暮虽然已无生命危险,却还病卧在床。卉姑开下的药方让他每日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其余全在昏睡状态。而我去时却正巧碰上他刚刚醒来。   他望着我淡笑,“我以为你又要逃跑。”   “逃?我为什么要逃?”离着床头一尺远,我淡淡地回道。   他对这话显得有些诧异,明显感受到了我的疏远。“阿镜,我不会娶羽卿。”他的神情极为认真,“答应下旨意不过是权宜之计。”   我虽然被他的话动容了几分,但跌落的一颗心早已沉寂,再无法回落。遂淡然地看着他道:“关我何事?”   这样陌生的语气对楚暮来说是一个绝对的打击,他便这样凝着有些陌生的她。   “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我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挪动了一下步子,朝门口走去,又回头补充道,“我会等你痊愈了再走。毕竟,你的伤是因我所致。”   说完便走了出去,终于站立不住,扶着门跌坐在地。你在难过什么,云玖镜?泪水却默默地流淌下来……   里面那人亦不好受。待她走后,嘴里竟吐出血来。心被伤得更深……      裕亲王卧病期间自然无暇顾及朝中之事,然而那些个人却令他陷入困境。此番带兵出征,损伤惨重。左将军徐臣已被降职罚俸,而这位在归师之时无故消失的上将军理应受到责罚。如此,才可服众。   众臣议论纷纷,此番失利,不知又要再等多少时日,才能再次出兵赵国。   云流影在殿上替他说话,“回皇上,赵国本就难攻,况且我军一直处于不利地位却仍能夺下两座城池,这些全靠裕亲王指挥有方。要想攻下赵国,绝非三两月便能完成之事,哪怕三年五载,也是举步维艰。裕亲王也已尽力。求皇上不要降罪!”   正在皇帝思量之际,端亲王却又站了出来,“父皇,三哥确有功劳。儿臣以为该当奖赏才是。”   看不懂的人自然不明白端亲王的用意,而他却看透了父皇的犹豫。这摆明了是想偏袒裕亲王。   最后,裕亲王的罪责虽被减免,但皇上仍下令让他在府中养伤。这意思便是没有指示不得上朝。站在裕亲王这头的臣子们不禁为他感到担忧,这便相当于受到天子的冷待,情形无疑极为不妙。   加之,今日端亲王抓获大批姜国余党,恩祸便更加分明。裕亲王的处境尤其堪忧。    ☆、还债   此刻的我正躲在角落听着景行和另一人的谈话,不过无意间路过,便下意识地藏到了一边。   最先开口的似乎是景行。他向那人问道:“近日可收到了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昭良娣似乎仍然不能取得赵国太子的信任。并且,她怀疑太子已经对她生疑。”   昭良娣?赵国太子?我耐心地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从背后亦可看出景行心中的沉重。他轻叹了一声,道:“看来,还需在赵亦珩身边另外安插一人。”   他接着又吩咐对面之人先行下去,自己站着沉思了一阵。   “出来吧!”他并未转身,原来早已将我发现。在我畏畏缩缩地站出来的同时,他也转了过来,目不斜视地盯着我。   他似乎在等待着我先开口,如此,我抿着的唇放松下来,如他所愿。“方才说的昭良娣是……”   “赵国太子的姬妾。”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王爷从很早之前便将她安排到了赵亦珩身边。”   我了解地点了点头,那人做事一向如此,所有都被精心计划。   我看着景行欲言又止……   “若是无事,在下便告退了。”景行欲转身离开。   “等等!”我朝着他的背影叫道,终于坚定地说出了那句话,“安插在赵国太子身旁之人由我来罢!我还欠你们家王爷一命。”如果还清了,我与他是否便两不相欠?而我或许就能将他忘掉了。   听了这话的那人怔在原地,背对着我,神情凝重……      “皇上让你在府中好好休养,不用管其他的事。”云流影在裕亲王床前传达着皇上的旨意,心中有事的他盯着床上那人看。   裕亲王倒十分淡然,“最近端亲王与世子有何动作?”   “我也是近日才有所耳闻,端亲王与世子自我们走后交往频繁、十分亲密,并没有刻意避嫌。有好些大臣也使劲往他们那一方靠。”   “是么?”裕亲王若有所思。   尔后两人又议起别的,皆属公事。   然而云流影最终还是放心不过,他试探着问:“阿镜她……”   哪知楚暮却偏头向他看来,不知作何思量。这几日楚暮也想过一个问题,流影为何找到了她却不禀报。是在隐瞒什么?或是阻止什么?   “她在那儿很好,只是不知你因何瞒我?”楚暮冷冷地问道,或许已经猜出了什么,“你喜欢她?”   他也以为他们之间不过师徒情谊,阿镜拿他当亲人,可流影却不是。   云流影抬起的眼正好与他视线相撞,他眼里的错愕一下子便出卖了他,紧楚暮锁住他的目光颇为冷冽。流影,即便我拿你当做兄弟,却也无妨容忍这一点,更不会将她让给你。   事实上,楚暮只猜中了一半。流影不愿他们再见,更因为她便是姜国的公主落雁。   端亲王愿与世子结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早知这人绝不单纯,与其让他隔岸观火,从中得利,不若也将他拖下水来。再者,他确实是极好的伙伴。   边塞多年的游历生活让他结实了许多人物,从而也积攒了能够听从号令的军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实际了。   端亲王虽然愿意同他一起共商大事,但心里却从未放松对他的戒备提防。他深知这人的野心,绝不会如他自己所说在朝廷混口饭吃那么简单。此人亦颇有心机。      楚暮是在几日后才发现阿镜不见的,此时他已可自己下床行走。盛怒之下,他叫来了景行问责。   起初,景行保持着埋头不语,并不答话。后来终是忍不住将她的行踪道了出来,“她说这本是她欠你的。”   听了这话,楚暮蹙起了眉,心像是又被捅了几刀。他跌坐下来,脸色很是苍白。景行从未见过自家王爷如此痛苦的表情,心中不忍。   发神地呆坐一会儿,裕亲王蓦然站起,朝门外走去。景行跑上前去阻挡在他面前,却遭到那人的怒意呵斥,“让开!”   “王爷,您也看到了,赵亦珩对她并不寻常……若是一举成功,赵国便不攻自破。”景行并无惧意,直言相劝。   “若不是念在你的忠心,本王此刻便要了你的命。”   “今日王爷便是从卑职身上踩过去,卑职也绝不放弃。王爷经营多年的事业,难道要为了一个女子而毁于一旦?现下郑国局势混乱,若没有您的压制,端亲王与世子便有机可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景行不卑不亢地说完这些,只是想让他快些醒悟。   裕亲王僵着脸沉寂了一阵,面色极为痛苦。终于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语气颇为无奈,“本王想出去走走。”说着便扶额跨出房门。   景行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我需要做些什么?”   “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把重要情报传给我们。”   来到郑国,来到东宫,我始终牢记景行的话。   我以为自己这身份一点不显眼,但这东宫里的人似乎对我很是关注。不过是在厨房里打杂的小丫头,却仍是受到了排挤。尤其是这里的女子,对我极其不待见。   住在最烂的柴房,吃最差的伙食,有时还会故意来捉弄我。对于她们,我能躲则躲,并不想为自己出头。   幸好这宫里头还有好人,那便是同我一起做事的银铃。她待我很是细心,处处为我考虑,是个善心的孩子。   我白日里倒也没机会在这里头乱逛,再加上太子极少待在这里,自然也见不上他。   他也真是奇怪,自己好好的家不待着,偏要住在外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前来给侧妃送膳,却又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   “你看她那骚样,太子肯定瞧不上。”   “人家长得貌美,总比我们机会要多得多。”   “怕只怕,在这里耗到人老珠黄,太子殿下也不看她一眼。这东宫里头还少了美人不成……”   两名宫女嬉笑着从我面前走过,那话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似的,这么大声。话虽然有些难听,但却猜中了我心思。   谁说不是呢?我本就是来勾引他的。   为此,我特意将面具摘下,露出原本的容貌来。这样才有竞争的资本不是?   这等小人物的嚼舌根我倒不怕,怕的是这样的话传到太子的嫔妃那里,我会吃尽苦头。    ☆、献舞?献武?   这下还真被我的乌鸦嘴言中了,这位侧妃摆明了是想刁难我……   “启禀侧妃娘娘,您吩咐的午膳已送到。”我将东西递给了门口婢女,再由她传进去。自己则在站在外头待命。   本以为没我事了,那位送菜的姐姐却告诉我侧妃娘娘传我进去。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参见侧妃娘娘!”我是初次见到这位太子侧妃。精致的妆容似乎很是用心,金步摇和镶边长裙与她很是相衬。   容貌固然不俗,却透着一股跋扈意味。   其实人家看我的眼神早就不对劲了,只是我尚未发觉。对于我镇定淡然的审视,她果断拿出了主子风范。   “大胆贱婢!”她狠狠地瞪我,“竟敢藐视本宫!”   我只得忍气埋头,“奴婢不敢,奴婢是被侧妃娘娘的风仪所惊艳到,这才看走了神。”   “哼,别以为花言巧语几句,便可得意忘形。凭你这一脸贱样,还敢跟本宫比?青儿,给本宫掌嘴!本宫倒要看看,这张脸有多禁得住打。”   我愣是被这话给惊了住,不为别的,只为了她的莽撞直接。如此紧张的气焰令人叹为观止。本以为会设个计来陷害我,没想到上来便挨了一巴掌。   这样的招数,我还真没了应对之策。也没有可依傍的贵人,只能紧张地皱着笑脸,盼着下手之人能够轻些。我被左右两人压制着,一点不能动弹。前面那名凶神恶煞的女婢捏着我的脸,上来便是一巴掌。   可真是使了命在打,我亦是死了命在疼。   这叫什么事呀!我哭丧着脸……   侧妃娘娘心情大好地坐着看我,被这响声刺激到,一个劲地叫着“继续”。   没挨几下,救世主终于出现。太子妃!   往门口望去,跟随而来的还有昭良娣。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嘴里依然识相地叫着:“太子妃饶命!”   听闻太子妃端庄大方,德行兼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毕竟是日后的国母,气量自然大些。而她身后的昭良娣却一派温婉,知书达理的样子。“国色天香”用在她二人身上亦可称得。   我没想到,太子妃会如此大气地亲自将我扶起,感激之情一下子汹涌。   “姐姐~”侧妃娘娘似乎很是不满,抱怨着叫她。   太子妃转过头来看她,“好了,你也闹够了!这个样子,太子回来见了会怎么想?”   “太子?爷要回来么?”说话之人显得格外激动。   太子妃无奈地叹气,朝她点了点头。   趁她俩对话之时,我将视线移向一旁。这时才发觉,昭良娣亦在看我。于是,我便回了她一个浅笑。   事实上,我们并未彼此通信。直到现在,我才确定她已知晓我的身份。只是,像她这般通透之人也无法抓到赵亦珩的心。那么我呢?   得知太子归来的消息,那位侧妃也终于不再为难。只是在我退下之时,警告我在晚宴期间不许走出厨房。我也知道这是何意,不想再惹事端,索性遂了她的心意。   反正太子不是明日又走,机会还有的是呢 !正好今天可以歇一歇。   回到后厨,银铃见我这般,询问我道:“这是怎么了?”她摸着我的脑袋左右地看,甚为关心。   我见大家仍在忙碌,只她一人理我,心中感慨。“没什么,只是挨了两巴掌!还是继续干活吧,等会儿又要挨骂了!”   “这怎么行!”她皱眉瞧我,颇为抱怨,又突然凑到我耳边来神神秘秘地说道,“跟我来!”   我就这样被她拉了走,蹲到了厨房后头的一个角落里。银铃用鸡蛋细心地给我敷脸。   “大家都在忙活太子晚宴的事,没人会发现我们的。正好可以偷个懒。”她小声说道,原本窃喜的表情却一下子凝重起来,“你这脸是侧妃娘娘弄的吧,她这明显是妒忌你长得比她好看!”   我朝她笑笑,“你也真是敢说!”   “怕什么,反正这里没人。说实话,云朵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若是好好打扮,东宫里头没人能比得过你。”   我只当她是在安慰我,并没再说什么。而银铃却滔滔不绝起来,“你别看东宫里有三位美人,但太子爷似乎谁也不喜,平日里也极少回来。我听说,这三位主子都没跟太子圆过房。”   “什么?”我吃惊地叫了一声。   她连忙捂住我的嘴,将食指放在嘴边,“嘘,小声一点!”   又朝我使使眼色,“所以啊,这里的丫鬟才有那么多心思。若是有幸得宠,飞上枝头做凤凰便指日可待。”   我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却在想着赵亦珩是否患有什么隐疾。不然为何冷落家中的娇妻。      本以为今日便可清静些了,没想到太子妃却在宴会前找到了我。她将我带到寝宫里头,上下打量了我一圈。   “果真是难得的美人!”她甚为满意,又问道,“可曾习舞?”   习武么?我愣愣地点头,不知她的意图。等到被推上前时,脑子仍是一片空白——敢情是让我来跳舞。   晚宴是为太子洗尘接风,设在了湖中心的凉亭。地方倒是宽敞,可这初春的冷风也甚是感人,身上穿着如此单薄的舞衣,鼻涕都被活活地冻了出来。   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在场的倒也没有几人,除太子与三位嫔妃以外,另几人似乎是与太子关系亲近的朝堂之人。我想,这也应该算是可用的信息吧,心里默默地记了下来。   终于轮到我们上场,尴尬也便一下子显露出来。   我这人四肢极不协调,跳舞这等事是最不适合我的。连花溪也打趣说,看我跳舞跟看母猪上树是一个道理。我至今仍觉得她过于言重。   然而,当众人看到舞女中最后一排的那个我时,表情惊人的一致——不可言状的讶异。有人夹起的肉也被吓得掉到了桌上,真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正是因为不会跳,所以这才挪着碎步左右移动,想着这样太过无趣,便自己加了手上动作。他们的反应也不至于这样吧!   更令我气愤的是,坐在一旁的一名年轻男子竟然大笑起来。连太子都没有出声,他竟然敢笑?没想到太子见了,噗哧一声,也没绷住。全场一阵哗然。   “太子殿下,你这府中之人怎会如此有趣?萧何还不曾见过舞成这样的。今日真是大开眼界!”那名年轻男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听这说话的语气,看来与太子的关系并不简单。   “本殿下亦是头次见到,”他望着不远处的我,“你,走上前来!”    ☆、接近   待我将头抬起,那人的神情却变得异样。我的心里一阵打鼓,不会那么神,这样也认得出来吧?   “你的名字?”   “回殿下,奴婢唤名云朵。”这本是来到此处,管事之人给我改的。说这才是奴婢该有的名字。   “本宫是问,你的真名!”他的表情却突然严肃,让我有些失措。   眼轱辘左右一转,反正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名,遂简约答道:“云玖镜 。”   “过来。”几乎是他下一条指令,我便跟着照做,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场之人有些看呆,侧妃心头冒着止不住的怒火,而其他人却是诧异于太子的举动。也只有萧何,才敢这样与他玩笑。“太子爷真是难得的雅兴,素日里我送多少美人你也不收,今日倒抱了个佳人。”   这话却有缘由,无论本朝或是他国想方设法相赠的美人,赵亦珩从未收过。今日的言行确实出乎意料。   太子没有出言解释,亦无需如此。大家索性继续吃菜饮酒……可我坐在他身边却极不舒服,浑身紧绷不说,还异常的冷。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命人拿了件披风,我这才安分下来。   下头的人将这些看在眼里,不时地将视线朝这边投来。   从这个角度看,赵亦珩的眼神尤为深邃,棱角分明的脸庞煞是迷人。以前倒还真没怎么注意。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偏过头来看我,似笑非笑。我又只得躲着他的视线,立马坐得端端正正地观看表演。   见着一旁的侍女剥着葡萄喂到他嘴里,我也学着削了个梨,放到他的嘴边。可他却愣愣地看着我,迟迟不张口。   “啊!”我张嘴为他示范,无辜地着看他。   他机械地张了张嘴,咬上一口,眼睛却始终盯着我看。   下面的人直呼惊讶,这女人还真没脑子。整整一个梨居然敢往太子嘴里塞。更加瞠目咋舌的是太子殿下竟然乖乖张了嘴,没有半分气恼。   看来,这人真是合了太子心意。   昭良娣把这些默默看在心里,吃惊之余竟有些忐忑起来。      晚宴刚散,侧妃便急冲冲地追着太子妃而去,临了还不忘剜那自以为是的贱婢一眼。   还真让你给得逞了!   太子没有吩咐,三人只好打道回府。一路上却少不了侧妃的一阵怨言。她恶狠狠地说道:“看我明日怎么收拾她!”   “今日还没有闹够吗?”太子妃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指责道,“那人是本宫召来跳舞的。”   “什么?”   “太子总算有个可心人陪着,这样总比一直冷落我们的好。你要是有本事,便想办法留住太子,别整天胡乱吃醋。”太子妃厉声道,看她颇有些不争气。   见她埋下头去,也敛了敛怒气,“毕竟太子爷看得上她,你说是吧,昭吟妹妹?”她却突然看向昭良娣,笑着问道。   被问那人回过神来,对着她浅笑,算是默认。      被带到太子寝宫外时,我方才清醒,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侍寝吧!   “进来罢!”里面的人命令道。   身旁的女婢朝我投来暧昧的眼神,我提着胆缓步走了进去。虽说要接近他,可我并未做好献身的觉悟。   偌大的房间并不太亮,点的灯不多的缘故。他远远地便注视着我,漆黑的瞳孔似乎反着光,这令我不得不更加警惕起来。   “为本殿下宽衣!”他敞开双臂,好整以暇地等着。   我走上前去,眼神躲避着为他解衣。原谅我真没做过这等事,故而尴尬地一直解不开。他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却令我更加慌张,抓住我的手腕冷冷问道:“连这也不会?”   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本姑娘还从未这般服侍过人。抬头看他时,却又恢复了笑脸,“禀殿下,女婢原是厨房里的丫头,没学过这些。”   你这衣服若是像鸡皮一样好去,那便不知轻松多少。   “哦?是么?”他的语气显出些轻佻来,“如此,你便在这里守着。”   我有些不懂他的意图,却又听他说道:“以后每晚你都在本殿下床边守着,若是半夜吩咐,你尽管照做。”   原来是让我守夜!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可是,半夜吩咐?会吩咐些什么呢?我脱口便来。   他看着我邪魅一笑,“你以为呢?”   还好夜里也没发生什么,我见他入睡,才敢打盹。总之一切都挺平静,除了我在他床边睡着以外……      大病初愈,裕亲王倒落得清闲。待在府里看书赏花,偶尔有客来访,亦悠闲接待。这让人不禁感叹,他太过沉得住气。   在这期间,端亲王与世子二人却从未停止过动作,暗地里不知已经拉拢了多少人马。于他们而言,兵权无疑最为重要。皇上总是防患于未然,早将兵力分散,由多人掌控着。要想争取,却也绝非易事。   这日,皇帝召来傅善政商议此事,询问他的意见。而傅丞相的回答无疑偏向裕亲王……   “微臣以为,裕亲王能与之抗衡。不若恢复裕亲王官职,让他们势力相峙。”傅善政谨慎地说出这番话,细心地观察圣上的眼色。   然而皇上的反应却耐人寻味,他轻笑着看着他,道:“丞相心向裕亲王,该不会因为他是你未来的女婿吧?”   “微臣不敢!”傅善政深感惶恐,心里骤然紧张起来。他与天子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惊心的谈话。应该是说,他以为,皇上从未怀疑过他。看来接下来需要更加谨慎才行。      端亲王与世子在王府内一聚。世子却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他寻到了德妃之死的重要证人。   楚锦钰怎能不感惊诧。他虽直视着眼前这人,手却在桌上轻颤。倏而,他轻笑出声,“世子倒是比本王更加操心此事。”他一早便知,这人没安好心,怀疑便由此更深几分。   而世子的说辞却是,因为他们现如今在同一条船上,自然需要互相帮助。   两人各怀心思,相视而笑。虚假之意一眼便知……    ☆、起疑   自从成为太子的身边之人过后,这里的丫鬟护卫便对我颇为尊重,一改往日作风。然而我却知道,他们指不定在背后如何骂我。巴结之人我倒不想理会,只是仍沾了点太子的光,给银铃换了个轻松些的活。   她见了我时,喜忧参半,不忘提醒我多加小心。而我一旦得空,便往她那儿跑,与她说些体己话。   太子爷许是心情大好,连着几日都待在东宫。而我这个贴身婢女倒只能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当牛做马地伺候着。如此也是好事,反正我的目的不就是这个么?正好遂了我的心愿。   大多数时候,我都不得清闲。偶尔替他研磨,拿些东西什么的,也不算重活。他白日里不在东宫之时,我才得了机会休息。   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颇为奇怪,忽冷忽热,并不像对待下人那般。   与姬妾用餐之时,我亦立在一旁。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煎熬——看着别人用美食。还要承受侧妃时而投来的恨恨的目光,可把我给难受死了。   “太子既喜欢那贱人,又为何不纳她为妾?”侧妃在吃过的席上闷闷道。   太子已经离席,此刻倒没了什么忌讳。   另外两人皆是闷声,默契着接不上话。昭吟顾虑的是,太子恐付出真心。她待在他身边已有两年,尽管不曾亲密,她仍能看得透这个男人的一丝半点。处处强势的他亦渴望真心。这一点她自己却苦于身份不能做到。      那天夜里,太子竟与我聊起心事来。“你有没有喜欢过那种怎么也得不到他的心的人?”他这样问我。   我呆滞着想了一阵,默默地点了下头。“那个人一直都在骗我。最过分的是他还骗我说喜欢我!”   ……      与太子走得颇近的大臣倒也不少,其中最为亲近的当属那日宴席上所见之人——萧何。原来他乃当今的文武状元,能力出众的他与太子私交甚好。在许多时候,他的身份不是鞠躬尽瘁的朝廷重臣,而是太子的知己朋友。   这倒令我想起另两个人来。   萧何每日必到东宫,或是处理公事,或是闲聊娱乐。总之,他与太子一起的时间远远比太子陪伴妻子的时日多得多。   他们每每喝茶聊天,总会拉上我一起。当然,我只有站在一旁听的资格。   这日,太子与萧何在院里的石桌上下棋。正值杏花纷飞的时节,散落的花瓣给棋盘侵入馨香,我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玉面公子于庭中安坐,指间棋子优雅而落。衣襟上还沾有零碎的花瓣,透出别样的雅致。   我自然也在注意棋面。干净利落的厮杀与外界是别样的韵味,两人互不相让,斗得很是激烈,一时间难分胜负。我渐渐被棋局吸引,不知两人各自还有怎样的招数。   漫长的时间流逝,却让人觉得分外精彩。最后一轮的拼杀真真妙极,我从未见过如此有意思的对决。尽管两人旗鼓相当,但太子仍以半子险胜。   我的心也跟着松了下来,只听两人对话……   “太子今日状态看起来很是不错!还以为您在自己家里会睡得不太舒坦。”   “有人陪着,自然是安心许多。”太子偏过头来,笑着朝我示意。   我又如何不明白他话中含义,只觉得有些尴尬,便将头埋了下去。   而对面的萧何却又顺着目光望向了我,随即展开笑容……      心头虽是觉得有些委屈,但期待的成分更甚。莫名其妙地被他叫来陪着下棋。自方才观看过的那一盘棋局来,我心中倒多了份跃跃欲试。   “让你先行!”   萧何像是寻到了何种有趣的玩物,笑着看对面坐下的我。他指示让我坐下,我便毫无别扭地坐在了方才太子的位置。而太子也一副看戏的样子,坐在一旁观摩。   我抬眼望去,对面之人成竹在胸。他既愿让子,我便欣然接受。刚落下几子,我便在思考要怎样输才不易被人怀疑。这样一来,自己的白子倒陷入困境。   这两人棋艺皆在我之上,若是小心避让,恐更生疑虑。我暗自下定决心,准备放手一搏。鹿死谁手还未定论!   一个陷阱接着另一个陷阱,我被动着没有反抗之力。然而这困境中的挣扎却极有韧性,我耐心着等待时机,猝不及防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样一来,三人的注意力都很是集中。一盘棋终于下完。   “奴婢认输!”我很是心服口服。除了师傅以外,我还从未与这样的高手切磋过。   他们两人皆是怔怔地看着我,像是还未缓过神来。萧何却突然笑了,“太子爷这婢女还真不简单,我还以为,她只是跳舞了得,没想到还下得一手好棋。若是我一时大意,怕真会让她赢了去。”   这话说的,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嘲笑。我也只得在一旁干笑。可他的后一句却让我提心吊胆起来,“你以前学过下棋?”   他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探究,我往太子处一瞥,他亦注视着我。这下糟了,该引起怀疑了。   我面上却处变不惊,笑着答道:“奴婢以前的主子颇为好棋,自己便跟着耳濡目染地学了些,不成火候的。”   然而我却不知,他的疑虑早便开始。不成火候?难道你是想说,凭着方才的雕虫小技,你险些胜过我么?      待到云玖镜退下,两人才谈起话来。   “你早便发现了,是么?”萧何指的便是那人。她的可疑之处不止一点两点。一看便知是有人刻意安排。   背对着他的赵亦珩转过身来,“你知道我为何要杀勤得?”那人他派人下山搜寻,两天两夜,却仍没找到。后来接到裕亲王回国的消息,一颗心才总算平静下来。杀掉勤得不仅因为他不听指令,更是因为他伤了她。   赵亦珩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便对她如此在意了。等到反应过来,已为时晚矣!   萧何神情凝重地望着太子,心中有些担忧起来……    ☆、南宛诅咒   自率兵回来以后,赵亦珩时常心悸。起初他也没曾多想,然而次数越来越多。他在猛然间又感到了不适,便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一动不动,等待平复。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悲哀地嘲笑自己。没想到真让你碰上了!   他其实并不相信那一说,毕竟他只有一半的南宛国血统。   以前觉得荒诞的事此刻似乎正在他的身上应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早。   赵亦珩的生母是南宛国之人,那个神秘的国度。相传,那里的人寿命平均不过三十,便会离奇死去。全因一个可怖的诅咒。南宛人会因为爱一个人而失去生命。一旦爱上,便只剩不过一年的时日,有的甚至在半年内便安静地死去。   他的母亲便是生下他后没过几日便已安息。自他懂事以来,一直保持着谨慎,不会轻易被人迷了眼去。想要对他不利之人,往往会以美色相诱。然而他每每看到这些光鲜亮丽、别有用心的女子,心中便极为厌恶,不愿理睬。   这个秘密并没多少人知晓,而别国的密探却想尽办法打听了到。所以他对身边的女子尤为谨慎。   他以为,自己不会像母妃那般,落到如此田地。直到遇见那人,一切似乎变了模样。   起初只觉她不如素日所见女子那般貌美,只一双眸子尤为清澈灵动。   要说关心从何而起,他也弄不明白。只是觉得,那几日过得最为舒坦。似乎是因为有她在的缘故。那时,他还尚未察觉,自己的心思已有了不同。   听到她在梦里喊着一人的名字,那时候,他第一次为她感到心疼。赵亦珩端详着她的睡颜,缓缓地伸手,一点一点靠近她的脸颊。快要触碰到时,却又收了回来。   他平静自己,镇定地偏头看她。一时间竟发现她耳边的异样——一块皱起的皮屑。震惊地凑近,赵亦珩摸了摸那处皮肤,又赶紧收回手来。他的神情凝重,已猜到了什么。   她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不得不说,当他认出她时,很是惊艳。原来这便是她真实的容貌,倾国倾城的韵味。是她报上姓名之时,他才确认。之前的怀疑不过是因那双眼睛。   他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想留她在身边,尽管他已猜出这人此行的目的。   那天夜里,他看了她整整一晚。实在忍不住的睡意让人不禁觉得好笑。这么笨的人怎么能当好卧底?      骁骑大将军之女况清霖的十六生辰办得并不简约,在这僻远的山庄里头过生却一点不冷清。   此次受邀前来的皆是京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些公子小姐外,连皇子一类的都赏脸前来。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当属太子殿下赵亦珩。   一出场便引得众人叩拜,齐声声“参加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跟在一旁的我倒也沾了点光。陪同前来的自然少不了太子妃、侧妃及昭良娣。   碧水山庄占地颇广,果真气派。听闻这山庄本是天子所赐,但大将军却因宠溺宝贝千金,遂给了她。   “亦珩哥哥~”一名红衣女子从那头奔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投到了太子怀中。那娇羞模样实在令人瞠目。我能明显感觉到三位正主的颤动。   太子竟也不知收敛,亲昵地抚着那人的头,“这才几日不见,清霖便又长了些个子!”   我算明白了,这位况小姐怕是东宫里的又一个夫人吧!   况清霖迎着太子进屋,这才想起身边之人。她无辜地笑笑,“太子妃姐姐可别在意,清霖是因着见到亦珩哥哥太过激动,这才忘了行礼。”   “无碍!清霖是怎样的性子,本宫怎会不知?”太子妃表现得极其大度。也不知心中是否真的不甚介意。   况清霖不同于东宫里头的三位那样,清秀动人。却因武将之女而带有天生的英气,眉宇间不似一般女子那般的娇弱,反倒映成了别样的风韵。不若精致的美,却有不俗气质。那种浑然天成无人可拟……   她今日装扮得很是俏皮。红纱裹衣,腰间相系,衬出窈窕身姿。裙身下摆并不太大,灵动可人。   “今日是我生辰,不若来些有趣的东西!”况清霖提议来场蹴鞠。没想却有那么多名女子呼应,想来皆是为了吸引太子的目光。   蹴鞠规矩:不得使用轻功。   太子很是惬意地站在场边观看,身旁陪着有一大帮人。一时间,周围便围了许多的人。王孙公子皆在此聚集,里面的女子自然卯足了劲。   不得不说,赵国女子还真是生猛,蹴鞠一点也不含糊。我以前没曾接触过,一时间看得入迷。   场上最抓人眼的非况清霖莫属,没有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很有势头。队员间的配合亦默契十足。总之,这场比赛很是激烈。   猛然间,那球竟直直地朝我逼来。下意识地,自己便侧身避了开。这样的举动令我自己也是一愣,干嘛要躲呢?此刻的我懊悔不已。   不过是递杯茶水而已,却在场外被况清霖给盯上。还未走近太子身旁,便见球冲了过来。   众人纷纷朝我看来,一下子竟又议论起来。虽听不清那些个人的话,却也知道因了何事——无非关于太子宠我这个女婢的传闻。   看来,这况清霖也想歪了,把我当成了四号假想敌。想委屈地跪在她的面前,奴婢何德何能啊!   滋事的人终于走了过来,为时过晚还假意关心:“你还好么?实在抱歉,方才有些失误!”一起来的还有几人,皆是同仇敌忾的气势。   还未作出反应,况清霖便曲身凑到我的面前,笑得很是狡黠。她伸手将我手中的茶杯杯盖拿开,双眸灵巧一动。   “好功夫!”她盯着我笑得意味深长,“竟连茶水也未洒落半滴!”   心里暗叫不妙,这可如何是好。我瞥了一眼那边的太子,他们竟也一直关注着这儿。   正想开口狡辩,况清霖又将我打断。“要不要与我赛马?我倒有兴趣想领教领教。”这怎么看都是在下战书,而意图却再明显不过。   我平静地抬起头与她对视一眼,又埋了下去,“奴婢并不会骑马,还请况小姐见谅。”   “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以为,你定然会赢?”她打定主意咄咄相逼。   我没了退路,只好道:“奴婢是太子的人,没有他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她将话曲解,爽快地朝太子那边叫道:“亦珩哥哥,你的这位婢女想与我切磋骑术,不知你是否应允?”   我亦朝那边望去,可怜兮兮地朝他使眼色。那人却只轻笑,一声“随意”将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这下子,硬着头皮也只好上了。真是欺负人,我都说了不会骑马,还硬逼着我上。这丑绝对是出大了!   山庄里头竟有如此宽阔的平原,也真是稀奇。我被引来此处,挑了匹马后心里一阵发毛。前来观看的人倒也不少,有人便道:“这种无名小辈如何敌得过况清霖,连男人也未必能胜得过她。”   “可不是吗,那样子就是个花瓶,有什么真功夫!太子怕是看错人了!你说是吧,千叶兄?”   “美人是用来疼的,会这等东西作哪般!”   ……   围在外头的人似乎并不觉得有何悬念,大多数人不过是对另外一人好奇,故此前来观看。毕竟,连太子也坐在了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虐男配的路就要开始了,舍不得。。~~~~(>_<)~~~~ ☆、教学骑马   况清霖朝我看了一眼,满是自信地上了马。我便也学着抓住缰绳与马鬃,转体跃了上去。   实际情况如何,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匹马似乎并不温顺,没有经验的我心里一阵发慌,两腿紧紧将它夹紧。   现在正是摔下的时机,若是跑起来,估计会受更重的伤。然而我尚且还未做好摔下马的准备,烈性的马匹便开始躁动起来。我猝不及防地被它撂下。   这样也好,倒还显得自然一些。闭眼视死如归地等待着骨头破裂的声音,却觉得落入了一人怀抱。   在场之人无不惊讶 ,对于太子的这一举动,实觉出乎意料。马上女子将要摔落之际,只见太子出手极快。隔的距离并不算近,太子却在一瞬冲了过去,接住了那名女子。他们甚至没有看清人影。   太子的功夫本就了得,不然哪里得来“战神”的称谓。众人觉得不可思议之处在于太子对这名女子的在意。   太子妃等人也只得坐着观望,并不敢有所行动。况清霖却是看红了眼,满是委屈。   太子将我放落在地之时,我还在愣愣地看他。正想寻思说些什么,他却已经转过身去。   “亦珩哥哥~”某人叫得楚楚可怜,“你这是做什么?”   赵亦珩厉声道:“你也闹够了!今日是你生辰,本宫不该多说什么。然你这般年纪,却也应该懂得分寸二字。以后再不许这样任性而为!”这样凌厉的语气,况清霖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她委屈地看着他……   “走吧!”   我跟着他的脚步悻悻而去,不敢看还在马上的况清霖。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奇怪。明明是他见死不救,现在还将火发泄到况清霖身上了!   这些话,我自然不敢对着他说。心头却也庆幸,自己没真的从马上摔下。      回到东宫,气氛很是沉闷。太子妃等人各有所思,入夜尚且未能睡着。   东宫里头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护卫在或明或暗处守立。都这个时辰了,太子却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困意正浓的我不敢反驳,只好随了他去。只是这一路上也没个侍从什么的,不由地引起我的疑惑来。   太子竟想骑马而去,伸出的手是想拉我上去。这儿只有孤零零的一匹马,看来他是想与我同骑。终究还是扭捏着递出了手,被他拉上了马。   坐在前面的我显得极不自在,两个人贴得太近,让我觉得有些慌乱。至今我们也从未这样亲密过。我没法看到身后那人的表情,却也觉得他是极其轻松的。   不知奔了多久,太子最终将我放在了草原上面。   夜里的草原更显无垠,抬头明月将这宽广之地映照得很是亮堂,处处皆被披上了银色的光辉。在我看来,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切。   “想不想学骑马?”温润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嗯?”      太子这位师傅教得很是称职,先是给我讲解示范,又带着我走了一次。   月色下,男子与女子同骑一匹马,悠悠而行,像极了一对恋人。“轻轻送跨,将腿夹紧……”赵亦珩很是细心。   我微微偏头,视线竟不偏不倚地对准了他。这样的近距离着实令人尴尬,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我便已经能够驾着它自如地行走。接下来,竟然可以奔跑起来。我将马骑回,得意地朝他笑笑,“怎么样?”   “天赋异禀!”   下马后,我便与他一同躺在了草地上,竟也忘了自己与他的身份。   “你为何对我这般?”我迟疑着开了口。   “你以为呢?”他偏过头来对着我笑,“我不认为你还没有猜到,对于我喜欢你这事。”   他用的竟是“我”,而不是本宫、本殿下。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心头很是难过。为何会是这样?我本来应该开心才是。   “我知道你并没有同样的想法,只是,留在我身边,从朋友做起也好。”   我的心头很不是滋味,为何你要说得这样卑微?让我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弥天大错。然而事实确是如此,不久我便会知道,自己对他犯下了何等大错。   此刻,我竟直觉到,他或许早便知晓了我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拆穿罢了!   不想再聊这些,我转移着话题。“既是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不继承帝位?”据我所知,赵国皇帝早有传位之意,只是太子一直拖着。   在赵国,赵亦珩是神一样的存在。百姓信赖他多过于圣上。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地位,也没有人能与他抗衡。早年间,这帝位便已归属于他。然而,却迟迟未能实至名归。   赵亦珩偏过头来,与我视线相对。黯然的神情教人心碎,我有些于心不忍。   “我的母亲是皇上亲手杀的,为了他自己能活。”   我为这话感到诧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的意思是,他的父皇杀害了他的母后!无法理解的同时又为他感到悲伤起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苦楚?      后来我将第一封信传回了郑国,所见所闻一一录下,除了那晚的事。   景行收到来信时,心中游移不定。最终还是自己独自打开,大致阅了一遍后,倒放心下来。看来,鱼已经上钩,也不用再担心她的安危了!   他在想,是否要将信交予裕亲王……   裕亲王此刻却正与十四皇子楚允丰以及云流影在书房中议事。   “王钊等人已经收买好了吧?”楚暮看向云流影,询问道。   “已经安排妥当。”   楚允丰却深感忧虑,“三哥,你说七哥真会做出这种事情吗?”他是真的不愿相信,同是父皇儿臣的七哥会有弑父袭位的念头。   “选在现在出手,想必是被逼急,我也不知是因何事。他还不至于如此莽撞……或许与世子有关。”楚暮淡淡回道。无论如何,这是他的时机,亦是自己的。   “会在临光寺动手?”   楚暮看着他俩,微微点头。   三人皆有预感,接下来发生之事足以震动朝野 ,载入史册。    ☆、危机起   郑国皇帝每月来到临光寺为万民祈福,是例行之事。然而这一次,似乎与往日不同——两位亲王也跟在左右 。许久不见的裕亲王也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端亲王想借此机会,逼着皇帝让位。人马早已布置在了外头,他们插翅难逃。,自从知晓了母妃之死的真相后,他的脑中全是悲愤。   看着这位自己叫了多年“父皇”的人,他在心头冷笑。这人又有几时拿他当过儿子?   此番行动虽显莽撞,但他只求结果,别的根本没有心思考虑。   住持念完经后,皇帝需要亲自上香。这时,堂内没有侍卫,最容易得手。早已被收买的小和尚慢慢靠近,将香递上。此刻却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直指圣上。所幸皇上闪躲及时,并无大碍。   裕亲王连忙上前护卫,挡阻在前。“快叫侍卫!” 然而却没人应答。   “省省吧,这里的人早就被我收买了!”端亲王站了出来,笑得很是阴险。“父皇您不是早便猜到了么?还在后山埋伏了人手!”   端亲王也深知,现在的这点人手对付不了他们。索性等着外头的人攻进来的好。   “你当真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郑国皇帝推开挡在前面的楚暮,质问他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父皇……你到底哪里有资格做我的父亲?” 那人却只笑笑,甚为悲切,“我母妃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她?她不是别人,她与你共枕了数年!合欢殿外种植的树直至今日也尚未清除,你到底有多恨她?又有多恨我?”   郑国皇帝亦显震惊,原来他已知晓此事,所以才有此一举。他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向楚暮,拧紧了眉,似乎有什么苦衷。楚暮面上无碍,心中却多了份顾虑与担忧。   此刻,外面的厮杀声不断,里面的人亦不镇定。   端亲王却继续说道:“你命人在树下埋毒,我母妃至死仍然不知是你亲手杀死了她。而我,却叫了你父皇那么多年!”   他的表情极其痛苦。当得知这事之时,他觉得他与自己的母妃甚为可悲。对那位信任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若是我没猜错,这皇位一开始便是为他而留吧!”楚锦钰看向楚暮,这个与之相争许久的人。   楚暮冷眼瞧他,心中存着说不出的郁结。   皇帝却终于发话,他的声音显出些愤怒来,“那是她咎由自取!!”   两位亲王震惊地听着他的话。“是她害死了蓁儿!她与朕一样,都该去死!”   蓁儿是辰妃的名讳,如此一来,当年陷害辰妃之人便是德妃。两人的瞳孔不约而同地一凝,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令人始料未及。   于楚暮而言,他不敢置信这人竟深爱着自己的母妃;对于楚锦钰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为了另一个女人,自己的父皇竟然这样狠心!   这时,大门被强行打开,外头的光亮敞开进来,很是刺眼。   “参见皇上,参见裕亲王。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来人竟不是端亲王的人,是云流影与另一位。   楚锦钰颓唐地跪倒在地,只见皇上欣慰地拍了下楚暮的肩膀,直道:“这似乎是我们父子第一次并肩作战!”   楚暮并没与那人商议好,只是他似乎早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两路人马终究汇聚在了一起。   落败的楚锦钰怒到极点,却大笑起来,“这些年来,您瞒得真是辛苦。将我推到前沿,不过是为了给楚暮制造机会。我与母妃真是可怜,竟然一直相信,您是真心爱着我们!原来,不过是恨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名将军一直地埋着头,只听这话,却也觉得万分凄凉。而楚暮与身旁那人亦默然地看着。心里头又何尝是滋味?      当得知赵国进攻郑国的消息时,我心中颇为不安。怎会在这种时刻,正好出兵呢?听闻郑国刚刚发生政变,端亲王被幽禁也不过一日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赵亦珩并未亲自出马,看来规模并不算大。只是心中还是难免担忧,那人也不知怎么样了。   太子宴请宾客,也不知是何人。那人一进东宫,便有人前来通传。到底有何能耐,连太子也亲自前去引请。   我们是在半道上遇上了那人。彼此见了,都有一丝惊诧。二哥怎会出现在此?我在心底一个劲地盘算。   迎面见我,他的目光也有一瞬的怔住,只是倏忽便已不留痕迹地抹掉。然后笑面春风地朝太子问好:“太子别来无恙!”   “百里兄安好!”   这样说来,他们岂非认识已有一段时日!   我埋着头跟在他们身后,仔细听着他俩的交流。有一句没一句的,倒不是什么正事。走到书房时,便不得进了,只能在屋外候着。   我朝里面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的。等到他们出了来,才得了机会单独见他。   二哥知道我在后头跟踪,见到四下无人,便将我叫了出来。   他深邃的眸子紧盯着我,“你为何在此?”百里风羽方才试探过赵国太子,他说看上了云姑娘,可太子却一反常态的坚决。“她是本宫的人,难不成百里兄还想与我抢不成?”   “为郑国做事!”我的答案似乎令他很是忧心,蹙起的眉头显出他的焦虑来。   “那么你呢?又是为何?”我反问道。   他冷着脸看我,不再像往日那般,“你既已猜到,又何苦试探?”   难道他果真是在做有损郑国的事?我想问他,“为何?”   他却轻笑出来,“权势这东西,谁不喜欢?站在最高处,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么?”   他竟是有那份心思!我想问他还有什么没得到,却又难以启齿,问不出口。“二哥!”我不知道该怎样劝他才行,只是觉得两人的路似乎正在背道而驰。而他对我,又是真正的关怀体贴。      裕亲王自那以后,与圣上的相处变得格外别扭起来。虽说真相已经大白,但他心中仍然心存芥蒂,只是对他并不像以前那般反感。   众人深知,大局已定。但对于那位深藏不漏的世子却也仍有担忧。这次端亲王引发政变,世子从头到尾竟没露面,引发了又一轮的猜忌不安。   而世子能够明哲保身全在楚暮意料之中。他怎会不知此次行动的危险?被情绪所控的楚锦钰成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自然不会掺合进来。   端亲王一事过后不久,竟传来赵国攻来的消息。夺下两座城池后,却又不再动静。似乎是想以此来作为谈和的条件。   众位大臣一致决定,答应赵国议和条件。反正来日方长,如今也未到时机。   自看了阿镜的来信过后,楚暮义无反顾地举荐自己作为谈判议和之人。皇上虽有些顾虑,但仍是勉强答应。“也好,待到回程,便与傅丞相之女完婚罢!”    ☆、偷袭之吻   那日在城门见他之时,我以为又是自己的错觉。   长袍加身,白面玉冠,如墨发丝微微扬起,眼前这人竟真的是他。那个眼神却是刻骨铭心……   楚暮的视线一刻也不离眼前这位朝思暮想之人,起初他也有一瞬的恍惚,竟真的是她!这段时间以来这种不真切一直折磨着他,让他备受煎熬。见到她还安好,便已是最大的安慰。   赵亦珩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切,他对迎面走来的楚暮笑脸相迎,很是客气,“裕亲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到本宫安排的住处歇下罢!”   “也好!”   两人视线相对,皆显笑意。却让人有种暗地里较劲的错觉。这两人大概真是天生的宿敌。      议和之事全权交由太子负责,楚暮便被安排住在了东宫。特意为他准备的晚宴热闹非凡,尤显大气。殿中之人大多是负责此事的官员,而三位美人倒成了陪衬,变得暗淡起来。   来者是客,楚暮便与众人一起坐在下方 ,可他的眼神却一直朝上面看来。楚暮灼热的目光似乎过于明显,时刻盯着我转,看得我心头发热,动作亦迟缓了些。   这下终于闯祸,将酒给倒洒了!   太子眼神幽深地看向我,叫我无地自容,更加紧张起来。我在心头叫屈,也不是自己的错呀!他却将头偏去,“不知裕亲王准备了怎样的条件?可否先予我们过目?”   这似乎也没扰了楚暮的兴致,他一派和气地说道:“不急不急!”   这样淡定的回答倒是让众臣有些意外,他难道不知,在此地多待一日,危机便更深一分?还是说,他在行缓兵之计?想要大家倦怠之时,再提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子没有再问,这人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了!所为何人,他心中早已有底。赵亦珩突然看向我,总觉得颇有深意。   殿中歌舞升平,一片婀娜。美人看来是有所准备,全靠在裕亲王身边舞动,勾引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楚暮却笑得一尘不染,不理会亦不拒绝,很是淡然。   “看来裕亲王对本宫安排的美人并不满意!” 赵亦珩笑着说道,“我赵国的美女虽不似郑国温婉,却也有着独特的风韵!”言下之意却是揶揄他裕亲王看不起赵国。   裕亲王朝这边笑笑,“太子殿下多虑,本王只是觉得您身旁的婢女深得我心,却又不知怎样开口,才能让您将她赏赐给本王。”   座上之人皆为动容,这话说得不留一点余地。若是不将她赐给裕亲王,倒显得我们小气。虽说只是一介婢女,却也是太子的身边之人。听说恩宠却是胜过了太子妃的。   我能明显感觉得到,太子此刻是有些恼了。因着他一直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可像他这般的人,却轻易不会显现出来,尤其是自己的愤怒。   我却站了出来,不知天高地厚地讲道:“奴婢无论死生,都是太子的人。不愿再侍二主!”   所有人皆是一愣,为我这一大胆的举动深感意外。   裕亲王却好似不为所动,他仍笑着说道:“谁说要你服侍本王了?给你裕亲王妃的名分还不好么?”   我为这话感到惊诧,一时竟说不上话来。裕亲王妃?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心中却莫名地隐隐作痛……   “裕亲王也听到阿镜怎么说了,不会连一个婢女也要强求吧?这东宫里头还少了婢女不成,若是你有此癖好,要多少本宫送你多少 。只是唯独她,万万不行!”   阿镜?我转过头去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从未听他叫起过我的名字,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叫出了这两个字?是巧合吗?还是他早已知情?      入夜,看着太子睡着后,我觉得闷得慌,便想出去透透气。我仍然觉得有些古怪,太子对晚宴之事只字不提,冷漠的样子令我很是担忧。   若是他一直知道我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没有将我拆穿?将计就计?还是……   正思索间,却在廊上被人抓住手臂,拽到了角落。“嘭”的一声,背部撞到墙上,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似乎有一只手垫在了我的身后。   还未反应过来,嘴一下便被堵住。这气息太过熟悉,我诧异着想推开他,怎么使劲却仍是未果。他离我太近,感觉魂都快被吸出来了。   这个吻尤其霸道强势,有种疯狂沉怒的意味。开始的不配合让两个人都吃了苦头,感到唇齿相撞的疼痛,却也能不同程度的体会到那种令人沉醉的酥麻。慢慢的,她停止了挣扎,这样的妥协让他更加放肆起来。   舌仔细地描摹着她的唇瓣,被这样的温情慌到的那人一时疏于防备,将唇微微轻启,他却趁机而入。不似之前的支离破碎,她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尖都在颤动。这样入骨的温存让她有些晕眩,被心疼到骨子里的满足。任由着他的一次次探入,一次次的纠缠。   云玖镜也变得不管不顾……   昏黄微弱的灯光将两人缠绵的身影照得并不清晰,朦胧中却更加迷醉,更添动人。这样神魂颠倒的一个吻竟让人觉得地老天荒。   等到真正停下,两人的喘息在这静谧的夜晚中更加清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二人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空气似乎还是凝固着的,不然怎么还是无法畅快呼吸?   目光交错,却是怎样的矛盾纠结。楚暮的眸中雾霭沉沉,让我很是恍惚。这样的对视,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裕亲王这是做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不想再与他这样纠缠下去。事后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过无赖,是你自己没能忍住诱惑,还问人家。   他将钳制我的手缓缓放下,眸子又恢复了清淡,“失礼,在下认错人了,冒犯了姑娘,还望见谅!”   认错了人?他是将我认成了谁?我压制着心底里的怒火,睁睁地见他背离而去。这人……   或许我又听错,在他转身之际,竟以为他说了一句“阿镜,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终于又出现了,真是等着急了! ☆、坦白   裕亲王来到赵国已有几日,议和却不见有何进展。好不容易开始谈判,双方拿出条件,便可商议。但是郑国开出的条件似乎过于苛刻,不仅要求退还城池,还要讨要损失。   这让人不得不疑心,这裕亲王到底是来议和还是宣战来了。太子手下之人对此颇有怨言,觉得这裕亲王完全是在戏弄赵国。   赵亦珩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何主意,只让他们稍安勿躁。   拖延时日又如何?你以为还真能带她走么?赵亦珩早早地将裕亲王支开,打算带着阿镜进宫。   “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太子找我么?”我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几人,不明所以。   其中一名女子带着笑颜答道:“正是太子吩咐,还请姑娘配合才好!”   吩咐什么?又配合什么?我有些被搞糊涂了,最后竟被她们几人生生地扒下了衣服   ……   赵亦珩见着眼前之人,难以言表的惊喜。如此看来,还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果真是人靠衣装!”他看着我笑。   月白色与淡粉色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边与袖口银丝滚边。浅粉色的纱衣披在肩上,腰间所系为一根粉白色的腰带,衬出窈窕身段。   樱桃小嘴上抹了蜜一般的淡粉,细描的眉透出些娟秀来,一双好看的眼正不解地盯着他,仿佛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她自己却又不知。简单的云髻刚刚适宜,丝绸般的墨发散在腰间,更添恬静。   “我们这是去哪儿?”从方才上了马车,我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为何两人还要在同一辆车中?这样岂不是令人生疑?将我打扮成这样也是。   他却淡淡地回我:“到了便知。”   现在知道是知道了,却也没有了退路。太子突然将我带入宫中是为了何事?她如今的身份怕是有些尴尬吧!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拉着我求见皇上。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参见父皇,给父皇请安!”   我也甚是惶恐地跪了下来,“奴婢参加皇上!”   皇上他老人家估计与我一样,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疑惑地看着我们俩。   “儿臣恳请父皇应允,将儿臣身边的云玖镜封为太子侧妃!”   比起皇上,我则是更显惊讶,不禁侧过头去瞪大了眼看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还拉起了我的手,望向我时格外深情,令我有些分不出真假。   赵国皇帝一派严肃地看着下头这两人,心中暗暗思索起来。他要纳侧妃,又何时向他请允过?如今这人似乎有所不同。“她便是这些时日传言中的那位?”他以为,一切不过是场闹剧,却不料自己的儿子竟认真起来。   “是我心爱之人。”太子如是答道。这个答案令皇帝有些心慌,还是逃不过吗?终究要向他一样走到深渊吗?   “你……”皇上看着我们颤抖着说不出话,看样子情绪十分激动。   “请父皇放心,我们绝不会步您与母后的后尘……”太子的这话更加令我困惑起来,皇上与皇后的后尘,不就是……      我不知道之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总之当太子踏出御书房时,神情很是怡然。可我却焦躁极了,一同回去时,果真把我逼急了。   “你……是不是早便知道了我是谁?”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那么今日这一出又是作何?   他看着我的样子亦是极度认真,算是默认吧。   “为何不拆穿我?不,为何不直接将我杀了?”   他却突然靠近,抓住了我的手。“这便是答案。”   “我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若是不想跟着那人走,或许这才是你最佳的选择。你若是不想当这侧妃,正妃之位也可。”他朝着我笑,颇有些邪魅“你要知道,若是答应了,你便会是日后的国母,这赵国的土地便全是你的聘礼。”   那时的我尚且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他离我而去,才追悔莫及。无论如何,他早便打算将他视之如命的土地送出。他也早便知道,这一切最终会落入谁手。   下马车时,赵亦珩很是细心地伸手扶我,而我却没有拒绝。门口这样的举动多少会引人猜忌,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   总觉得有种被盯上的感觉,且那眼神十分锐利。我偏头一看,竟是裕亲王。他直直地站在门口处,幽幽地看着我俩。如此,我的心头也很不舒服……   身边的赵亦珩却俯身向我耳语:“你去吧,我说了会给你考虑的时间。若是不答应,我自然可以强留。”   这叫什么话,总之是向我表态,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呗!   跟着楚暮来到了他住处前的院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今日也是被吓了好几跳的。   面前的这人却打量起我来,这样的眼神令人很是厌恶。如此,我便坦然地任由他看,也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太子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他的眼神尽是嘲讽,眼底里却藏着不可言状的悲哀。   我愣愣地看着他,只听他继续问道:“难道你还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不客气的语气令人很是不爽。   一时气愤,便想反击。“有何不可?”   “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郑国云将军的徒弟?”我冷笑着,“若是我愿意,什么都可以是,什么也可以不是。”我从来不喜被这样的名分禁锢,洒脱才应该是人的本性。我不像你,甘心活得那么累!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意图,却始终袒护我。这样,难道还不值得珍惜?真心总比假意要强,不是吗?”我所言亦是真心,只是逞强的部分仍有一些。   心中尚且纠结,我不想被他这般盯着,转身欲走。背后却传来了他的声音,本以为会是震怒的语气,却比想象中低沉许多。“我说了裕亲王妃的位置是你的,那不是玩笑。”   我并没有转身,只固执地回道:“裕亲王妃?你以为我稀罕那个?还是留给你的羽卿吧!”   此话一出,我却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温度。他便这样抱住了我,无需用力,自己便动弹不得。我听到他温润的声音……   “我以为,只是喜欢而已。”这样的话语还带着些许委屈,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以为,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所以那个时候才会犹豫。”   “在你坠下悬崖的那一刻,我才觉得害怕。害怕从此便失去了你,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对着我笑,和我说话。你真的很令人头疼,每次都跑得那么快。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又没了踪影。那天我是在向羽卿说明,不能娶她的原因。没想到却叫你误会了去。”   那天?是这样吗?   “那是因为什么?你对她说了什么?”我紧接着问,心底里很是忐忑。   他却按住了我的肩,将我转过身来,凝着我的眼,“我此生只会娶你一人,别的全都容不下了!”   “这样,你信吗?”他对着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我问道,很是温柔。   四目相对,眼里的柔波泛滥。我终究没能抵挡得住,将头点了下去。   他极为欣喜地拥我入怀,“阿镜,以后别再走远了,我追不上的。”然后又将我抱紧了几分。    ☆、倾尽所有   “你是认真的?”   “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身子状况很是不佳,近日竟出现了咯血之症。   ……   “别动她!你知道的,这样做毫无意义。”他也曾对自己的父皇这样告诫过。那样的路不会成为他的选择。现在,就只想在她身边而已……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跟楚暮一同离开,但又叫我如何开得了口。他曾那样卑微地求我留下。   来到赵国后,这是昭良娣第一次召见我。先前以为她是想避嫌,可反复思量之后,又觉得毫无道理。   “你说什么?”茶杯顿时被我摔落在地,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我的眸子骤凝,全然不敢相信。   她的回应却极其冷淡,“你难道真的不知,他们派你来的真正目的?现在看样子,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太子他,已没有多少时日了。”   那日,她分明地看见了太子黯然神伤的模样。而赵亦珩紧盯着的,却是那两人相拥的画面。这太过残忍,无论对谁。   我有些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靠着身旁的墙才勉强站稳。与面前之人对视的眸子里满是悲伤,一片星光。   怎么会是这样?我不知道,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赵亦珩没跟我说,楚暮也不曾提及。他们都在骗我。   所以他们一个急切地想带我走,另一个却那么想要我留下?   颤巍巍地走到赵亦珩此刻所在的书房,还未踏入,便跌坐下来。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淌,静默地。   “你怎么了?” 直至他发现了我,将我扶进了屋。我仍是失了神一般地默默哀伤。   我坐在里屋的床榻上泪眼惺忪地看他,他因为蹲着的缘故,正好与我平视。可赵亦珩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怜惜地为我抹眼泪。   “为什么?”我低声问道,“这样做值得吗?”   他擦拭着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又将它放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我一下下地点头,泪水终于抑制了住。   “所以呢?现在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了吗?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的时间,我会放你走的。”他的语调很轻很轻,听起来尽是凄凉,那瘆人的温度快传到了我的心尖。   两个月吗?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吗?我凝着他,言不出悲伤。      “不知太子请在下来是为了何事?”赵亦珩还请了楚暮来,将我安置在里面,只隔了展屏风。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很是清晰。   “本宫想问,裕亲王何时会走?”   “殿下这是下驱逐令么?可这合约还没签订呢?殿下忘了,两国的条件尚未谈妥。”   “今日请你前来,便是为说此事。郑国开出的条件,我们都会应允。并且……”太子浅笑着看他,“再加赠北边的几座城池如何?”   楚暮不禁一愣,眼神幽深地凝着他。   太子转动着指上的翠玉扳指,正色道:“以阿镜作为条件,我将赵国之地全数与你,裕亲王以为如何?”   两人焦灼的视线直直紧逼,毫无退让之意。而我在后头听了,却连忙将嘴捂住。不可置信,又甚为紧张焦虑。   泪水早已渗出,我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满脸泪痕。不要,不要答应他。我在心中这样喊,有些声嘶力竭。最后的答案却是我所不能承受……   “容本王再考虑考虑。”   赵亦珩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我这副凄惨又可怜的模样,仿佛被所有人抛弃。   仔细想想,一直以来,却只有子修一人在不停地弃我而去。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在他心中,或许有我的位置,却微微不可量,如何也比不过他的千秋大业。   如今想来,我当初因何喜欢上他?现在又是为何落到如此地步?   我蜷缩着低埋了头,悲恸地哭泣。感觉到赵亦珩走近,才缓缓将头抬起,泪珠扑簌着睫毛,“亦珩,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两人。”      阿镜走了,楚暮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彻骨的疼痛。他没做任何思考,便集结了埋藏在赵地的暗卫,命令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找到。   得知这一消息的不仅仅是他一人,郑国皇帝也即他的父皇收到消息后,忧思万分。此刻他的举动不只关系到他自身,也关乎整个郑国的命运。   既然已有了赵国太子留下的兵符,又怎能因为一个女子而丧失了如此机会?他的儿子决不能如赵亦珩,为一个女人痴狂到那般,那是愚蠢之极的冲动。怎能用一个女子来换天下?   他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特意派遣云流影来到赵国,将他带回。   “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将裕亲王带回。”他这样命令道。   正在楚暮发疯似的寻找阿镜的踪迹时,云流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带着一队人马。半道上相逢,两个人逼人的气势皆显强硬,于马上危坐,楚暮与云流影的视线相逼,寸步不让。   “你在做什么?”裕亲王首先开了口,他微微皱眉,“阿镜现在有危险!”   云流影却不让半分,态度异常冷硬,“有没有危险,你最清楚。流影只是复皇命而来。”他亦顾虑阿镜的安危,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顾全大局,这是最佳的选择。若是可以,这次必定会阻止他,悲剧将不会重演……至于阿镜,他会亲自去找。   心中一沉,两人皆拔出剑来。争锋相对的势气迎面而来,一旁的士兵皆驻足观战,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干预的了。   云流影能感到,楚暮这次是倾尽了全力。招招致命,想要将他攻克。剑风掌握地恰到好处,招式亦游刃有余。这一点,他承认自己比不上他。然而对于一个使不出几成内力的人来说,还不是他的对手。   当初与楚暮过招,云流影输多赢少。然而自他失了内力以后,这还是他们初次交锋。即使如此,云流影对付面前这人仍显吃力,并不能完全招架。   士兵们心中满是赞叹,没想到今日能见到这两人过招,此生无憾矣。   云流影使出几成内力,剑在手中威力瞬增。楚暮不得不困难招架住。五成功力已是他的极限,但却被迫运用那不曾领略之地。强行运功的他足足撑了好一阵,最后却仍是无法。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倒地的那一瞬,他的脑中闪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那个人一直在叫他子修,声音跟阿镜极为相似,却又好像并不是她。只有一名裹着面纱的女子俯在他的眼前……    ☆、杀了我   我在夜里爱哭的习惯便是在山谷里养成的。在那之后,无论是否难过,突然的一个夜晚,便会自己落泪,在睡梦中毫无知觉地。   那时候,亦珩会细心地为我擦拭泪水,整晚待在我的身旁。即使拖着那样的身躯,也不会觉得疲惫。   来到谷里已有半月时间,日子出奇的平静。赵亦珩不知使了什么法,竟真的找到了这样的去处。无人空谷显得十分幽静,并没有外人进入。在这里,便真的只我们二人。   可这两人心中却有着太多的心事,连赏景也极不认真。有时候目光突然的相碰,竟也会觉得刺痛。这几日里,我们过得并不快活。   我的心越来越沉寂,如死灰一般,连风也吹动不起。若是那人有心找的话,此刻应当就在我的身旁。然而从他那时的答案,我便早该知道,不该抱有希望。   可是,现在的我还有事要做……      在居住的木屋,我将纸条放置在了桌上。亦珩见了,便来到了上面写到的峡谷处。   春花烂漫之地被清秀的山环绕,鸟稠声辗转入耳。平坦的空地一片浓郁,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很是尽兴,引来了粉蝶翩翩。   一名白衣女子在当中站着,持剑飒爽。赵亦珩远远见了,心中很是愉悦,面上亦显出欣喜来。   起剑,挽一个剑花。丛中女子身姿翩然,一抹白影与身旁的花草衬出些无暇之美来。身形很是畅快,回身,跃起,挑剑,每一处皆是尽态极妍。女子的纤细柔美中又带着不俗的风发意气,叫人挪不开眼。   赵亦珩的眼中所波动的,是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将每一个身影都印入脑海,此生难忘。   收剑。我笑容满面地朝他走去,一步一步。这大约是我此生走过的最长的距离,若是可以,我多么希望就这样走上一辈子。   他见我走近,笑意愈深了。   “怎么样?我虽说跳舞不行,但这舞剑还是极好的。”我虽是笑着,心里却仍显苍白。   他轻笑一声,“说吧,你偷偷练了多久?”   我有些震惊,他竟知道,这是我煞费苦心练得而成。没等做出反应,他便上前摸了摸我的发,眼里尽是爱怜。这丫头,也真是可爱!他着实被感动了一番。   我望着他的眼,有些不敢相信。心里的悲凉愈加深沉……那一瞬,我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却十分惊异地看着我,无论面部或是手上,都变得很是僵硬。   埋下了头,我将方才的剑递到他的面前,双手呈上。决绝道:“你杀了我吧!”这是我的罪,本应由我偿还。   面前之人久久地站立,一时间没了反应。他又怎会不被触动 ,只是觉得心被狠狠地扎了几下,疼得喘不过来。凝着她,有种说不出的哀楚。为她心疼,也为自己悲哀。   我却又抬起头来望他,垂下泪来。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活?”悲痛着眼固执地望他, “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你就毫无芥蒂地拿走便是。我死不足惜。若是你觉得这还不够,我会在地府里等着,来日你到了那儿,再来找我还债。”   赵亦珩却显凄然,他垂下眸子凝视着我,眼里浮出不可名状的悲伤的神色。他沮丧地说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把你怎样。”可是,却还要这样苦苦相逼。到底是谁更凄惨?   他丧气地转身欲走,却又在下一刻回过身来,把想要自行了结的我阻止了住。   “你在做什么?”他似乎很是愤怒,责怪的语气却是我从未见过。钳制住我拿剑的手,他红着眼看我,良久,才道:“你听着,若不是我亲自动手,你即便死了,我也活不成。”   终于转身离去,留下颓倒在地的我。他曾说过,自己的母后便是被皇上亲手杀死。原来如此,原来这么残忍,竟要亲手将自己所爱之人杀掉,才能保全自己。我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头更添悲凉。      楚暮整整昏睡了五日,在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他又见着了那名女子。她一直在树下弹琴,看不清容貌,而他却在远处默默地聆听。走近过后,那抹身影便会消失。   这个梦反反复复地循环出现,无论怎么做,他终究见不到那人的真容。可那种令人心疼的感觉却又真真切切,让他觉得,自己与她之间冥冥之中有着关联。   终于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处在陌生的环境中——一间空旷的屋子。   阿镜!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急切地想挪动起身,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隔了一阵,外头终于有人进来。   云流影!   他冷眼瞧着床上之人,“王爷不必费劲了,你身上的穴位皆被我封住,这几日便在这里静心养伤罢!你的婚礼……也已有人在筹备了。”   楚暮闻言一惊,看来父皇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强迫他和羽卿结亲。这样做却全是为了断他的念想。如今的情形,更遑论找到阿镜。   “阿镜呢?”   云流影看着他,顿了顿,道:“你放心,她不会有危险。”只等赵国太子一去,他便会去接她而回。到时再为她寻一个清静之地,过着没有眼前这人的生活。   楚暮明白他话中含义,也即是说,他已找到了她。或者应当说,现在只他一人不知阿镜的下落,连他的父皇肯定也早便知道了消息。若是赵亦珩死去,阿镜的处境就会极为危险。   却让他怎么放得下她?阿镜伤透了心而离去,如今却在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们到底还要这样折腾多久?错过几次?然而即便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他仍要她回到这里。他早便下定了决心,这辈子抓着她手便不会再放。   他的爱,覆水难收。      傅羽卿探望过楚锦钰后,收到消息便来到了宫里。   皇上只说裕亲王已回国,却不透露他在哪里。而这场婚事却突如其来,连那人的人影也没见到。这其中又有怎样的隐情?   她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女不想嫁与裕亲王,况且裕亲王也并无娶我之意。”那人很早之前便已经向自己说明,如今这场婚事完全没有来由,况且又为何这般急切,要在几日之内便举办下来?   “在你及笄之年,他便该娶你。如今迟来了两年,却也算是亏欠了你。”皇上所言是指裕亲王刚回大泱之际,那时爹爹便已提及,皇上有意将自己许配给三皇子。而后来却因为要以婚事为饵,攻下姜国。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她先前一直不知,子修对于那位姜国公主是怎样的感情。只是当他回国之后,却一日比一日阴沉,没有半分喜悦之姿。那时,她或许猜出了些什么,却并未言语。直到某一日,他突然恢复如常,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他的妻子,只会是你。”皇上没有半点动摇,这倒令傅羽卿有些苦恼。嫁给子修是她毕生的心愿,而如今,却觉得若是嫁给了他,只会令自己也令他更加凄凉。   如此,又为何要让两人都不堪下去?      回到木屋,却见赵亦珩摔倒在地。我连忙动身前去扶起,他却苍白着脸,笑着说“没事”。   将他扶到凳上,我为有些咳嗽的他倒了杯水,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心里异常难过。不由地握住他的手,我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亦珩,我们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们到外边去寻医。这世上神医那么多,怎么会没有一人能治好你的病?我们出去,好不好?”说着越发控制不住,泪水快要流成一线。   他却变成了安慰我的人,抱着抽抽搭搭的我一阵抚慰,沉默不言……如此,我便更加放肆,嚎啕大哭起来。想要把心中的委屈与不忍统统宣泄出来,却怎么也舒缓不了,郁结更加深了……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会在无尽的黑夜里面度过。    ☆、朝夕相伴   那天夜里,我将自己的衣襟解开。衣物慢慢褪下,洁白的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敞开。我平静地望着他,很是坦然。我想将自己给他,包括这颗心。   他亦淡然地看着我,目光没有一丝犹疑与闪躲。迈着细碎的步子朝我一点一点走来,从容优雅。两人对视的眼里没有半点杂质,极其认真。   他走近了,却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披在我身上时又拢了拢。“小心着凉!”他淡淡的笑着,语气里也尽是关切。好看的容颜在渗入窗户的月色下显得很是柔和,我怔怔地凝着他。   “我是认真的。”坚决地这样与他说道。这非玩笑,亦不是想弥补而为。我是真的想与他一起,也会试着爱他。若是有人如此珍惜我,我又怎会毫不动容。在我心中,他亦是值得成倍珍惜对待之人。   “我知道。”他眼里的幽光让人觉得很不真切。   然而等待了一阵,却什么也没发生。明明已经做好了将所有交给他的准备,那人却没有了动作。我也不知自己的心中是何感受,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   这人总能给人值得信任的感觉,在他身边会过得很安稳吧!      之后度过的十几天,对我们两人来说极其短暂,又珍贵至极。不如之前那般煎熬,这一次,我们放下了所有防备与不安。   每天为他烧菜做饭,出去一同采药,再一起回家。即使是静坐,两人一起也是美好。偶尔在檐下青梅煮酒、下棋对弈,颇有趣味。   又输了一局,我努着嘴抱怨:“你都不会让着我一下吗?”   他似乎觉得很是好笑,轻哼了一声,“我这让得难道还不明显吗?”这种时候,我会握拳揍他。直到他装作吃痛,才会停下。   若是这样的朝夕相伴没有尽头,那该多好。      连着几日,来到这间屋子的除了送饭之人,便只有云流影。进来亦是沉默不语,不会多说几句。   这一日,楚暮终于迎来了机会——卉姑前来此处为他上药。一旁忙活的卉姑无人看管,房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他正欲开口,却被她将话堵住。“王爷不必多说,卉姑只是来换药而已,别的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帮不上你。”   卉姑将他扶着坐起,仔细检查着伤口。仔细地配好药后,又敷了上去。楚暮的眼时刻不离她,却也没有说什么。   沉默良久,他这才开口。“本王需要你的协助!”这话不是命令,亦非请求。他说得理所当然。   “王爷方才没听清么?卉姑不能违抗皇命。”她望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王爷往日付出那么多心血,为了一个女子并不值得。云姑娘她,与你并非一路人。”她终究忍不住告诫。   在这件事上,她亦不能偏袒阿镜。正是因为她的冷淡,当初才会被裕亲王选用。她曾以为,这位尊贵的亲王不会为任何事情所动,然而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我需要阿镜 !”   听到这话,她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捏成一拳后又放了下来。卉姑不由得偏头看向他,像是被什么惊吓到。   这话确实令人震惊。坚定中带着些哀伤与卑微,裕亲王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卉姑需要足够的时间反应。她颇为动容,心渐渐软了下来。   只听裕亲王继续说道:“若是你不帮本王,那本王只好自己冲破穴道。这样的后果想来不是你所能承担,到时候,皇上会将本王的死怪罪于谁,你最清楚。”   卉姑身子微颤,心头一阵战栗。这威胁令她有些悚然。裕亲王原本便是如此,现在看来,却是没有改变。   这样一来,她便不得不帮了。估计他早便设计,只等她落网了。   解开他的穴道对于卉姑来说,绝对易事。而门口的守卫也用她随身携带的药粉,片刻便能放倒。幸而云流影此刻不在此处,不然却是逃脱不掉。   “阿镜在何处?”他知道这人知晓此事,到了门口便问。   ……   问得消息后,楚暮便将她打晕。这样至少能为她减轻一分嫌疑。      我与亦珩的路终是走到了尽头。他卧在床上的这些日子,我每天皆是以泪洗面。不敢在他面前落泪,便只能自己躲起来偷偷地哭。他明知我这般,也不拆穿,还与我说笑。   “阿镜,陪我去看最后一次夕阳罢!”   我哭丧的脸扯出生硬的笑来,轻点下头,“好!”   我不大喜欢夕阳,尤其是这一刻的。心会跟着它一起沉下,身旁之人亦是如此,大略会随着它便一同消失。即便再次升起,那也不再是它。   他说喜欢这间屋子,想在此睡去。我心酸地点头答应,将他带了回去。   我在床边紧紧守着,泪眼朦胧地看着怀中这人。他伸出手来,为我拭泪。   “傻瓜!”他笑得很是费力,我见了亦觉心痛。   “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丢了命不说,还失了赵国土地,你曾说过那地是你的命,如今怎么那么轻易就送了人去?你是笨蛋,我是坏蛋,正好凑一堆了!”我悲伤得不能自已,只想随了他去。   我凝着他的眼道:“若是我第一个遇见的是你,我一定会爱上你。”   他笑笑说:“还是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下辈子你也别来烦我了!”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喜欢的人总会是他。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我抱着他痛哭不止,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力气。“亦珩!”我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的名……    作者有话要说: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写这句话的时候觉得特别心酸,阿镜很幸福,能被这样的人爱过。 ☆、他,终于来了   抱着亦珩冰冷的身躯,竟这样过了一夜。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不会再醒来,却仍然不愿就此放手。   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夜,直到疲惫厌倦。   他来的时候刚刚好——亦珩已经深深地睡去。   我本以为我的泪水已经流干,但见了他,干涩的眼眶还是挤出了泪来。我不想,只是得到他的一点点怜悯,不愿让他看见我这副可怜的模样。   我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心痛一次,让你像我一样,疼得生不如死。彼时的我尚且不知,自己其实早就有了那种能力。且在日后,会将它发挥到极致。   这样看楚暮的眼神早已不复往日,显得比陌生人冷峻许多。我不再失望,只是对他怀了些恨意。冷酷的眸子里依稀能见他的身影,可他仍是他,我却不再是我。   久久地凝望不远处的那人,他亦静默地站着,没再靠近半分。或许我们的距离比此刻更远,所以在日后的每一次靠近才会觉得那么费力。   楚暮又怎会读不懂她此刻的眼神。微微凌乱的发丝无暇打理,一袭素衣更显苍白。她的面容很是憔悴,像是哭了许久。   他想上前安慰,将她抱入怀中。可她的怀里有着别人,恋恋不舍的模样令他心如刀割。怔怔地立在原地,沉重的步子无法迈进。   后来有人进了屋,将赵亦珩的尸体抱走。他们对我这样说道:“殿下生前吩咐,将他葬于谷中。”   我静静地跟了出去,木愣地看着他们点火。到了最后,却什么也不愿意留下吗?连这燃过的灰烬也会一同飘走。如此,我又如何寻得到你?   大火烧了好一阵,一切都是那么空虚。我一直盯着那处灰黑痕迹,凝望许久。木然地立着,终是麻木。   而此刻,在我背后还有一人,深沉地望着……   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转过身去。一回头竟发现那里不止一人。不知何时,师傅带着些人也已到了。   我知道他们的来意,所以并未反抗,顺从地跟了他们走,路上一声不吭。   下了马车,看见抬头的匾额,不禁冷笑一声。“怎么?现在是要将我软禁么?”   被我这样冷眼盯着的楚暮与云流影心中颇为颤动,这样的嘲讽从她嘴里说出真能刺进人的心窝里去。   “现下这里最为安全。”楚暮淡淡回道。   我也没再说什么,只安静地走了进去。久违的裕亲王府似乎也变了模样,在我眼中看来物已非物。   那两人没再跟来,只是将我交托给卉姑。前来接我的卉姑看我的眼神很是复杂,却让我觉得难得的平静。跟着她来到这处别苑,心境与当时早已不同。路上不过不经意一瞥,竟看到了窗上贴的喜字。   卉姑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谨慎地解释着。“裕亲王与傅小姐……”   我大约猜得到一二,扭头淡然道:“卉姑不必与我解释,这府中的一切与我没有多大关系。”我是真的累了倦了,再已无心理睬这些。   回到屋内,卉姑却向我递来了许久未戴的□□。   “是裕亲王的吩咐。”   我悠悠地看向她,沉默地将它接了过来。这下子,又要变成那个云玖镜了。对我来说,也并无妨碍。      裕亲王的这场亲终究没能结成,在他入宫觐见之前,便已经得到消息。   听闻羽卿在圣上面前请旨,应允她守在端亲王身旁。她亦表明,自己绝不会嫁给裕亲王。这坚决的态度颇为令人吃惊,皇上也没曾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倒有些令人犯难。   直到丞相前来求情,他才终于点下了头。对于锦钰,他的心中也怀着内疚。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何况还在自己身旁相伴多年。这样也好,亏欠他的,便这样还了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楚暮还是将那名女子带了回来。并且还称,住进裕亲王府的是探亲归来的云玖镜。他自然知道她便是在赵国引起轩然大波的女子。大臣们对此毫不知情,却也觉得不成体统。   一名女子公然住进裕亲王府,群臣早已议论纷纷。这对两位的声誉有着极大的影响。而裕亲王却不像是如此出格的人!   这位已经默认为未来君主的人怎能有这样不得体的举止?   裕亲王入宫正是为了此事,他是来请旨赐婚的,所求之人正是云玖镜。   “朕不否认,她为我们郑国立了大功。可这样的女子必是祸水,等到来日,她会令你陷入困境……”   “或许吧!”楚暮垂下了眼帘,别有考虑,他感慨般地对自己的父皇说道,“父皇,您也曾对我的母妃用情至深,难道不能明白我的这份心?若是不能与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我如今拥有的又有何意义?”   皇帝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事到如今,她又会否愿意嫁你?”   这下却是戳中了楚暮的痛处,他的眼神有一丝闪躲,迟疑一阵,抬眼郑重说道:“儿臣会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她会心甘情愿地披上嫁衣。”   即便如今她怨恨着我,也总有释然的那一天。无论多久,我都不会放弃,直到老去死去。她已放弃了我,而我又怎会再将她舍弃?如此,我们两人便真的没了可能!   至此,皇上算是默认了这场婚事,而那道旨意也终究下达。这便是楚暮抓住的唯一机会。      不知刮了什么风,楚允丰竟前来看望我。他似乎还是老样子,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   一踏进屋便说闷得慌,见了我也止不住地叹气。“要做我三嫂的人怎么是这副模样?无精打采的。”   我木然着脸看向在房里踱来踱去的他,三嫂?这又是哪门子称呼?也没那兴致去问,便一直保持着沉默,漠不关心的样子。   冷不防地开口,“你怎么长那么大了?”   他有些不屑地望着我道:“不过才半年不见而已,说得好像你老了很多一样?”   我疲倦地笑笑。的确,我似乎老了不少。这颗心也已显斑斑,很是无力。那时候的我只想,平淡地度过余生便好。   若是以前,面前这人还会与楚允丰争辩。如今这般,既显无趣也让他觉得徒劳。他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人心中的锈迹,连他也受到了这种压抑情绪的影响。   我接受了他的提议,去外面走走。这个“外边”不过是指房外而已,没了裕亲王的指令,谁也不能将我带出王府。   一路悠闲地漫步,耳边听着楚允丰的喋喋不休,我看着院内的杏花,思绪又飘走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想,只是觉得这杏花美得太过凄惨,心底里凉凉的。   一旁的楚允丰见我走神,不耐烦地将我打断。待我偏头之际,视线却又撞见了那人。   楚暮正朝我们这边走来……   “三哥你们聊吧,我还有些事,便先回去了。”到了面前,楚允丰便告辞退下。   我平静地与他直视,并未露出半点情绪。我想,这便是最为妥当的态度吧,面对他。   “我看你这几日消瘦了不少,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他淡淡地开口问道。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话说来,面前的楚暮更加心疼了。是因他还是为我?两个答案他皆不愿听,亦是他所不能承受。   他望着阿镜转过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想去触碰,却又害怕她的抵触。他也觉得可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同床   云流影一见到楚暮便双膝跪地,他在为先前所做之事请罚。尽管是皇上之命,却也包含着他自己的私心。即便见到阿镜此刻颓靡的模样,他也从不后悔。因他知道,若是不阻止他,阿镜受到的打击或许更大。   那是他所不愿见到……   “本王以为,流影不仅是臣,更是知己朋友。”楚暮心里多少有些清楚他这样做的缘故,但也并不代表可以原谅。   若是当时他能早些找到阿镜,会不会让她少一分怨。那时,还有解释的机会——他无意拿她与赵国之地做交换。   “流影甘愿受罚,王爷如何惩治我都行,还请你能放过阿镜?”   “放过?”裕亲王不禁冷笑,“连我自己都不能放过自己,你叫我怎么放过她?”他似乎被套进了一个圈里,固执地一人守候,不肯放两人离开。即便是煎熬,他也不会选择放手,到死也不放。   “对了,本王近日总会做到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那人……像极了阿镜。”他冷冷地观察着云流影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那微缩的瞳孔已经说明了他的惊诧。楚暮其实并不知道梦中是何人,只是稍微试探,竟真让他猜中。流影的反应证明着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关于阿镜,或许他们早就认识?   留下浑身颤动的云流影在原地,他还没从楚暮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埋着头沉思,难道,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恢复?      入夜,阿镜睡得并不清醒,她蜷缩着身子远离床沿,侧身背对着墙壁。已经不清楚是第几个夜晚梦到亦珩了,总之在梦中相见之时,她便觉得异常痛苦。平日里想起他的次数渐渐少去,或许这便是对她的惩罚!   她,甘心如此。   朦胧间,她听见了一点声响,很是细微。有人开门进了来,正在缓步走近她的床边。   泪水仍在止不住地淌,她想尽力收敛,却还是克制不住。细碎的窸窣在耳边一直持续,她知道来人是谁。感受到床的下陷,那人便这样躺在了她的身旁。蓦然,一只手向她伸来,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仔细地擦拭泪水。   那时的我很是清醒,却仍然觉得有些醉意。我厌恶这样的自己,也厌恶这样的他。   “亦珩!”我微声叫道,声音有些凄切,带着些心疼。这一声是想提醒自己,亦是想提醒他。   我是醒着的,他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只是我能感觉得到他抚在我脸上的手明显一顿,怔怔地不再动作。尔后,却又无声地将我带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在那样寂静的黑夜里,男子轻抚着女子柔顺的发丝,下颚与女子的头顶相碰,显出异常的珍惜来。男子衣衫早已被她的泪水浸湿,胸前的那一处冰凉到了心田。      阿镜终于病了,疲倦地倒下。卉姑看了也只是摇头,没有办法。这病,药石无效。   悒郁寡欢又当何解?心病却没有心药可医……   “景行,去把尹小姐请来吧!”楚暮别无他法,看着她这般煎熬,自己更是难受。或许那人会有些办法。   琼华来看望之时,我有些许的错愕。   正伤感地哭着,她却一头撞见了。“你哭什么?”她这样问我。   我颇有些委屈,“巨鳌死了!”   ……   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看来这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心中有了一丝安慰,招呼她坐下,叫人为她沏茶。   “我们去外头坐坐罢!”琼华看着我道,目光很是柔和。   “好。”我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小亭内——   “许久未见,琼华过得可好?”我关切地问道。   她却并不答话,只顾看我,极其仔细。伸出手来,覆在我的手上,她握紧了我手,低头盯着它看。须臾,才开口说话。   “琼华过得尚好,可我见阿镜却憔悴了许多。听说你病了,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关切的话语让我听了心头顿暖,亲人一般的问候将我的委屈悉数唤了出来。   竭力控制住眼泪,我朝她苦涩一笑。“我二哥呢?你们,还有来往吗?”自从那日在赵国相遇,至今却仍没有机会见他。有些担忧,亦有些好奇。   琼华却无奈地笑笑,故作轻松。无声的话语已经道尽了所有。可能是觉得自己不幸,我便盼着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如今看来,只是我一人的奢望罢了!他们的事,我又如何插足?   琼华在府里陪我聊了很久的天,一向安静的她却说了许多话,有身边的趣事,也谈自己的苦恼。身边的绮心也在帮衬着,费劲心思地讲着笑话。   “阿镜,可想离开这里?”琼华看着我闷闷的样子,别有深意地询问。我知道,若是想走,或许她会帮我想法。   先前是想永久地远离这里,可现在心境似乎有了不同。   “不想,”我望着她淡然道,“待在这里,能让他陪我一起痛苦,我想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琼华表情凝重地望着面前之人,她从那恶狠狠的眸子里觉察出颓然悲凉来,这两人分别用刀□□了对方的胸口,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两败俱伤 。   落雁,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罢手?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样的她实在令琼华心疼。      琼华一走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了盼头。师傅也会偶尔来这里探望,却也不会讲太多的话。有时,一下午便这样在院里坐了过去,眼中看到的景色不过是今日复明日。若说有何不同,大概是树枝上的鸟儿比起昨日少了不少。   楚允丰说,这样娴静的性子一点也不适合我,不想理睬他的我亦无话可说。什么样的性子适合我呢?难道毫无心机地被人利用便是好?他大概觉得很是无趣,来这里的次数便渐渐少了。   没去细数时日,但我也知道,不见那人已有一段时间了。外头的纷乱我早已暇顾及,只觉得索然寡味。或多或少从琼华那儿得了一点消息,说是赵郑两国的战事已经打响。   眼帘微垂,我发了一会儿呆。待她叫我,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阿镜!”   “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仿佛皆是由我造成。”谁输谁赢我也不大在乎,欠亦珩的早已还不清了。   一月之内,赵国已被攻陷大半。许多地方根本没有使用武力,城主便自己下来投降了。赵国的兵符在郑国手中,靠着这一点,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复了大数城池 。   大势已定,赵国即将沦为郑国的囊中之物,剩下的不过是些收尾工作罢了。听闻,赵国皇帝已经猝死,皇室也乱成一片。这个强国在没了太子赵亦珩的支撑下,终于沦为破灭。    ☆、用着生命爱   近日来,楚暮早出晚归,处理赵国的事务颇为繁忙,在这府中基本见不到身影。在某个下午 ,他却又来到了我的房中。身上的酒味虽然不算浓烈,可我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微醺。   那种颓流之气本是我所期待,真正见了,又觉得心中乱作一团,麻木的心脏却感到了一丝微疼。   裕亲王一进门,侍候身侧的丫鬟便自觉退了下去。他的脚步有些轻飘,看来喝得并不少。坐在那儿没有半点姿态,我漠然地看着他在我对面坐下,眼神也并不闪躲。   他凑近看了我一阵,眼里有些朦胧,是含着些醉意的。两人就这样坐立对视着,仿佛要用余生才能看够对方。   “阿镜!”他终于开了口,可那语气却充满哀戚。谁又能想到堂堂裕亲王会这般卑微?   “下月便是我们的大婚了!”他的眼中闪着光,是喜悦的颜色。   因着这话,我也终于有了反应。先前琼华便跟我提过这事,只是我没想到他竟是认真的,以为又是形势所逼。   以前的我听了这话,估计会高兴得不知跳到哪儿去,如今听来却觉得尤为可笑。为他,亦是为自己。   见到我这般表情,他却显得有些痛苦。凑过来握住我手,抓得极紧。“阿镜,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会觉得疼!”   疼吗?可你又如何知道我有多疼,亦珩有多疼?如今的这些不过是偿还罢了。我们,还要再疼,再疼一些才行!   我的眼里已有些氤氲,朱唇轻启,只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似乎颇为震惊,握住我的手变得僵硬,慢慢地,又将手收了回去。眸子一下子变得暗淡,眼帘低垂下去。   他望着我黯然道:“阿镜,别这样糟践自己。他怎么会要你?若是如此,你早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我的心头莫名有丝慌乱,急切地想知道答案。望着他的眼里也多了份情绪。   然而他却愣在了那里,看向我的神色亦显慌乱,眸子里转动着异样的波光。是的,我并不知情,不知道那晚他为我穿上衣服是无可奈何的珍惜之举,亦不晓得他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原来,那个人是这样在爱我!   我抑制不住地埋下头去,伏在桌上痛哭起来。不若哭天抢地,只是一直抽抽搭搭,发出小声的呜咽。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泪水竟再不会在“哇哇”声中漫出,而是曲折地像是咽进了肚里。   真的太疼,比用剑戳我几个窟窿还要疼上许多。或许在往后的日子里,要忍受的还不止这些。   楚暮失措地看着眼前俯身啜泣的女子,眼里尽是悲伤的神色。她的泪全是为他而流,值得她难过的人或许已经不是自己?该怎样做你才不会伤心?要过多久你才能重新看到在你眼前的我?      每晚,景行便在亭边守候,等待着烂醉的裕亲王……   那人在亭中饮酒,一杯接着一杯,只为将自己灌醉。冷清的月色让夜晚更显寒寂,景行亦能感到刺骨的寒风。他持剑伫立,直直地看着裕亲王的方向。那萧寂的背影只是一团黑影,没有半点光亮,很是阴沉。   这时,景行终于冲动地走上前去。他叹了口气,将那人手中的酒壶夺下。“王爷少喝一点罢!”本来病才刚刚痊愈,加之近日又出现了头痛的症状,这样子不管不顾地畅饮,叫人如何不担心。   裕亲王此刻的模样一点不如往日,那个意气风发又总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怎会变成这样?景行忧心地望着他,心下很是担忧。   那个人便如此重要?   楚暮却又一把夺过酒壶,固执地攥在自己手中,紧紧地盯着它看,一言不发。   “王爷素日是不爱喝酒的。”景行淡淡地说道。   楚暮轻笑一声,“那你说,本王为何总喝不醉?”他似乎记得,自己以前因了什么便将酒戒了。看来不是不会,只是不愿罢了!或许那又是一个骇人的伤痛!   “王爷。”景行沉声叫着……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裕亲王府见到此人,看他这样子倒像是来问罪的。   “云姑娘!”景行曲身行礼,态度异常恭敬。这倒令我有些不适——他一向不太喜欢我的。   大概是为了那人罢!我大致猜出了他的来意。本以为他会将我劫走,抑或是直接将我杀掉。可听了他的话却难免令我诧异。   “景行求你去看看王爷!”若是再这样下去,裕亲王的身子迟早会吃不消的。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怎能就此倒下?   我望着埋下头的景行,微微眨了几下眼,淡淡地说道:“怎么?他要死了?”   他却惊讶着抬起头来,满是诧异地盯着我,眸子里很是深沉,“大约快了!”   这答案确实令我怔住,一时竟接不上他的话。又听着他继续说道:“你的心死了,可王爷的心却还鲜活。你就那么容不得他活,非要拉着王爷一块儿去死吗?”他问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心中应当是充满着愤然的罢!   “王爷没去找你不是不想,是因为云将军的阻拦。他与云将军反抗之时,还因此引发了旧疾,如今好容易才康复。他从没有要拿你与赵国交易的打算,你在王爷心中的位置,难道自己还不分明吗?他愿意与你一起生、一起死,不惜性命也要救你。你难道没有一丁点的感动吗?”   “景行跟在王爷身边便没见过他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全因你,王爷才会失去往日的冷静。”   我抬眼看他,心中有些触动。“你说这些做什么?”   “景行只是想,希望你不要再误解王爷。就此将心中的怨恨放下,释怀吧!”   扬起了头,我眨着眼尽量不让苦涩的泪水流下。“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颓然道,“你让我不恨,我便不恨了吧。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却还愣在那里,似乎并没听懂我话中含义。一切都太晚了,亦珩再也回不来了,是我害死了他。至于那人,我已经没有力气了,爱不动,也恨不动了。      卉姑将熬好的药亲自端上,说要看着我喝掉。“我这个医者也要尽到责任才是,你可不许糊弄大夫!”起因便是因为我日日将药推掉,她看不过,便自己送了上来。   最终满意地点了下头,她欣慰地看着我将药喝了个光。   “卉姑知道那是什么病吗?”我恍惚着问道,“就是南宛国那个不得爱人的怪病。”   不经意的一提却令卉姑有些慌张,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浅笑,“南宛国么?已经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扭头看她,或许卉姑也有一段故事。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卉姑竟说自己也是南宛人。我惊诧着说不出话来,只睁大了眼盯着她。   “南宛国曾经的公主后来嫁给了赵国皇帝,那位九五之尊不信邪,硬是不顾反对娶了她。可结果呢?也不过是场悲剧罢了!一旦有了肌肤之亲,赵国皇帝也就得了病。可是还有一法,只要将对方杀害,自己便能活下。这便是这诅咒的残忍之处。”卉姑看着远处慢慢道来。   这便是亦珩父皇母后的故事吧!所以,他才说出那番话。所以,他没有要我。   我抓紧了卉姑的衣角,有些支撑不住。她走近扶住了我,将我揽在怀里。我这才放肆地嚎啕大哭起来……为这个故事伤心,亦为自己与亦珩难过。   哭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用力宣泄着自己的悲痛,抱着她哭得很是辛苦。卉姑亦温柔地抚慰着我,一遍一遍抚摸着我的发。   原来,“他是用着生命在爱我!”   然而卉姑却惊诧地发现了,在门处站立的裕亲王,他亦朝这边看来……    ☆、挡剑   赵国仍处动乱,一切尚未安定。世子怎会放弃这样一个搅局机会?他的心机也颇为深重,不仅拉拢了百里风羽,连与赵国的人也有联系。   世子妃生辰,裕亲王受到邀约。现下正是敏感时期,不知这位世子在打些什么主意。   受到邀请的大多是些臣子,平日里与世子走得颇近。   我本是没有打算一同前往,可却巧合地听了琼华的事,不得不去。听说这位世子在追求琼华,而琼华的态度也极为客气,没有拒绝之意。丫鬟们私下窃语,这位尹小姐估计是逃不了世子的手掌心了。   琼华来了几次,却只字未提,不知她的心中作何打算。我却反而替她着急起来,依着她的性子,怎会与世子扯上关系?况且她的心中有人,我也不是不知。   心不在焉地由着一旁的人打扮,我想到要跟那人一起便很不自在。   马车早早地便在门外等候,楚暮亦在。他见我从门口出来,笑得很是欣慰,仿佛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还伸出手来,要牵我上车。我淡淡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妥协。若不是这裙摆太长,我又怎会需要他的牵扶。   马车中自是无话可说,可他却极为了解我的脾性,向我道起了琼华之事。   “世子这次不像在开玩笑,待她亦极为认真。而尹小姐,虽没有接纳他,却也不曾拒绝。或许,她有什么隐情……”那种眼神他是明白的,那里面并不见半点情愫,倒是有些决绝。   很快便到了世子府邸,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入场时,宴会也将开始。众人朝着身旁这人行礼,看我的眼神异样至极。我却不清楚他们的心思……   这位便是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的女子,此刻却淡然至极。有些见过她一面的大臣印象尤为深刻,只是觉得如今的她与先前见到的判若两人。多了份端庄,少了点脾气。   他们当然也不知道,这女子对于他们眼中的大事却没有半点兴趣,出席这场宴会不过是为了旁人而已。   楚暮因着与世子有事,便走上前去,只留我一人在原地。“我去去便回,你找尹小姐好好聊聊吧!”我有些诧异地望着他,这样做竟是为了自己?   琼华还没寻到,便有一大批无关之人黏了上来,夫人小姐的,皆热络地与我搭话。可我却无暇顾及,只好将他们冷落。反正依我之见,这种巴结对自己也没有益处,何苦搭理。   见到琼华之时,她正与父亲一起。这样并不好说话,她便借口走了过来。寻了个角落,便直接进入正题。   “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世子的事?难道真想嫁给他不成?”   她愣了住,随即又朝我笑笑,却言其它。“今日,那人也在。”   那人?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竟是二哥。此刻,他正站在楚暮与世子身旁,三人有说有笑地交谈着。   我的心头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二哥与世子交好?   宴会开始,有人来叫琼华回去。我也便跟着来人坐到了指定位置——楚暮身旁。   二哥亦在席上,见到我也并不惊讶,似乎早便知晓。我在想,琼华这般是否为他?   心不在焉地吃着酒,却被楚暮阻止。他抓住我的手将酒杯放回,又凑到自己嘴边。我随口便道:“你喝的还不够多么?”   有种异样的酸楚冒上两人的心头,我在介怀他折磨自己的身子。直到眼神变得炽热,我才收回视线,别扭地望向别处。   这么不经意地瞥望,竟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萧何……那日与他下棋时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他怎会在这里?我不安地朝楚暮望去,心中极为担忧。   心惊肉跳间,世子妃却又说出了骇人的话来。   “既然世子如此中意尹小姐,本宫今日便向尹大人求一个福分,希望大人能将女儿嫁与我家世子。!”分明是自己的生辰宴会,却为他人做媒。这背后又怎会没有世子的授意?   这下倒真难倒了尹时,世子并非最佳选择,况且如今得势之人是裕亲王,他日世子的境遇恐万分艰难。这该如何是好?即便是世子,他也得罪不起呀!   正当全场皆朝那儿注视着时,我却注意到了靠近的萧何。不过一瞬的功夫,便已经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众人皆显惊慌,四处窜逃。这边有了动静,四面都有了反应。楚暮及时将我推开,自己与萧何打斗起来。一时间,府内刀光剑影,汇成一片。   楚暮为了顾我,便放手让景行去对付,将我揽在怀里,好生保护着。见到形势对萧何不利起来,我的心中很是焦急。   “小心!”离了楚暮的怀抱,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   我听到了楚暮担忧的声音,“景行退下!”他的叫喊声很是急迫。而被命令之人便真的不敢再动。   说话间楚暮已蹿上前来,拉住了我的手臂,将要触碰到我的萧何便失了机会。他拿着剑便这样朝楚暮砍来。脑子还未做出反应,我便倚身靠了过去,瞳孔蓦然收缩,剑这般划了过来。我感到了脖颈上一阵火热,顺势倒在了楚暮怀里。   接下来便失去了知觉,只觉得昏昏沉沉,疼得厉害。   “阿镜!”临了又听见了楚暮凄惨的叫喊声,他不会是哭了吧,我这样想到。      “王爷,您先出去吧,这里不太干净。”床上的那人流血还未止住,看得让人触目惊心。楚暮便保持着这样搂抱的姿势,片刻也不想放手。两人昂贵的衣服绸缎上沾满了血迹。   楚暮小心托着阿镜的头,大声令道:“若是救不活她,本王要你们一起陪葬。”   一干人等吓得全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很是惧怕。这看似和善的裕亲王原来也有如此狂暴的时候,让人害怕。   这位主子一直抱着怀中女子——传说中的准裕亲王妃,仿佛将她看做自己的生命,那是怎样的珍惜?   直到卉姑赶来,怀中之人的血还没止住。这令裕亲王又发了一通脾气。   “还请王爷到外头等候,你一直这样抱着云姑娘,血会更加止不住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卉姑不卑不亢地说道。   她一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床边的裕亲王神情极度悲伤,像是失去了什么极其珍贵之物。那般模样,卉姑还从未见过。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尽力救下阿镜,她也想救她,故而如此劝道。   旁人却有些惶恐,方才那般暴躁的人此刻冷静了下来,竟听话地出了门去,临走时只朝那位医女道:“一定要救活她。”    ☆、72   缓缓睁眼,眼前是大大的床幔。感到了熟悉的温度,我循着自己的手望去,覆在上面的还有另一人的手掌。偏头一看,楚暮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他的眸子里布满血丝,看样子很是疲倦,像是几天未眠。   四周并没有别人,现在似乎还在夜里。“我睡了多久?”   他带着喑哑之音淡淡答道:“五天。”   四目相对,我的心中颇有些触动,像是被撞得柔软。张口问道:“你是不是哭了?” 昏迷不醒时,我仿佛听见了谁的哭泣声。   他眼神幽深地凝着我良久,在我以为不会听到答案时,却又听到他轻微地“嗯”了一声。“我怕你会醒不过来!”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空荡荡的房里一刹时中很寂然,我被盯得有些发虚,自觉地移开了目光。怕这一字竟从他的嘴里出来,我的心里极不舒服,堵得发慌。   “我没事了,你回去睡吧!”见他并没离开之意,只好这样赶他。   他却不肯作罢,黑溜溜的眼珠子紧盯着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吗?”这样的语气却让人难以拒绝。一时心软,便没有说话。   他自觉地躺了上来,与我并未紧贴,留出了些距离,这倒让我觉得安心。不敢与他相对,我便朝着墙壁侧着身子而睡。   半夜有一阵,睡得极为朦胧。我感到他就在我身后,离得极近。听见他在说:“阿镜,可不可以再给我们两人一个机会?”   这样恳切的话让人听了心疼,我微缩着身子,捂住心脏,冷清的泪慢慢垂下……后来,我仍是什么也没说。我知道自己不想拒绝,可又让我如何答应?      翌日清晨,我听到了景行在门外的声音。   “王爷,今日该去上朝了!”裕亲王这几日没日没夜地照料着她,连早朝也推了好几回,这般下去,迟早会落人话柄。   景行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反应,便自己进了来。入门一见,床上所躺的竟有两人——裕亲王与云玖镜。他颇为惊诧地望着那个方向,醒着的似乎只有云玖镜一人。   她朝着自己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身旁那人,示意着不要再大声说话。阿镜用着细微的声音朝他说道:“你先退下,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平常从不贪睡的裕亲王此番也疲惫了,连外头的声音也没听见,睡得很是祥和。他也该歇歇了,阿镜这样想到。   临走,景行又朝里多望了一眼,不觉奇怪。他们这是和好了?云姑娘对王爷……      百里风羽、云流影与琼华这几日亦是担惊受怕,恨不得立刻奔到阿镜的面前。可事实上也仅有云流影做到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楚暮怀中,生死不明。   琼华与那人未能守在阿镜身边,夜夜不能入眠。他们碍于身份,只得各自不安,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琼华去过一次裕亲王府,见到的只是尚未清醒的人和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裕亲王。   揪着心的三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还好,她安然无恙。   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却是令我意想不到——傅羽卿。乖乖在床上躺着的我见了她来颇有些震惊。   她见到我,也显安心,似乎还为我担忧了一阵。细细想来,自从回到郑国,还真没见过她。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与楚暮筹备婚礼又毁掉婚礼的事,后来不知怎的,自己便成了与他定亲之人。   “可还疼吗?”她盯着我缠着纱布的脖子问道。   我摇摇头,尽管还是有些疼。“你……听说你在照顾端亲王。”我仍是好奇地问了出来。   她朝我笑笑,很是和睦。“我现在很好,真的,还能让我陪在锦钰身旁。以前总是想着无论如何,子修定会娶我。可如今,却是再也不可能了。是我太过执念,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身边之人。”   “老实说,我很妒忌你,有他那么真心地对待。我并不想你嫁给子修,明明是我等了他那么久……”她看我的眼神令我有些不安,便不自觉地回避起来。   原来她这样的人也会嫉妒,我以为便只有我妒忌她的份。心中愈加不舒畅了,我凝着她颇为幽深的眼眸,有种命运般的感觉。   她临走竟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这大约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从今往后,我便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即便是他被你抛弃,我也不会回头了。”那种灰头土脸的巴结,她从来也做不来,也不屑于去做。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日你撞见的是被他拒绝的我,一个毫无颜面的我。”   这番解释是我意想不到的,她说,那个人还真是与你一样固执。   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谁说不是呢?      大约恢复了一阵,楚暮便说要带我出去散心。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不再冷眼相对,与他一起时也少了份凄凉。   维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的心境也正在一点点地变化。这些都在悄然中滋生,而我却颓然地选择视而不见。   平静的湖面上有一叶小舟,简约却不简陋。我看向外面,日光正与划动的桨一起波动,恬静适然。岸边的垂柳抽出新芽,绿得欢喜。微风吹不起波澜,却让人倍感舒适。从里面还能依稀可见外头叫卖的商贩……   这样的景致已有许久没曾见过了。我转头望向楚暮,发现他正盯着我看。一时竟愣了住,心下变得有些慌张。   “可还喜欢?”他温润的声音传来,有一丝微微的冰凉。   我又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地点头……   上岸之后,还不到午时,他便带着我在小摊边闲逛起来。我似乎有太久没这样动弹,像是被关了许久一样。此刻眼睛却是被眼花缭乱的各色商品给吸引了住,一时来了兴致。   首饰店的大娘很是热情地招呼,“这位公子给小姐买根簪子吧 ,两人这么般配,定能结缘。”   我撅着嘴看她,心里并没有抵触。楚暮则是笑笑,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这位已经是我娘子了!”   我与那位大娘皆朝他看去,显得有些诧异。只听他又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迟早的事”。   “我便知道两位福分不浅,原来是夫妇,般配,果真般配!”大娘又接着圆话,笑吟吟地望着我们。   在我发愣期间,楚暮已上前去挑了一支银簪,付了钱便带着我离了开。半路上我却又停了下来,将他的手扯开。面对面极其认真地说道:“我不能嫁你。”   他有一瞬的微怔,眸子随即又恢复清明。   “我的玉佩呢?”他这样问道。   我有些不明所以,直接从腰间摸了出来,双手呈给了他。领会到他的眼神,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么久的时间,居然一直被我带在身边,暧昧的关系不言而喻。   我吞吞吐吐道:“我只是……忘了扔掉。”   我以为自己已经说得明了,我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此刻望着他的眼眸,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般决绝的话。我抿紧的嘴唇艰难张开,“我答应了他,下一世要与他一起。”   良久,他才开口。“那这一世可否完整地给我?”   我只觉得眼前的他像是那时在卫国的模样,而我亦变成了那时的我,对他只有单纯的爱慕,满心欢喜……    ☆、接受   若是你过于痛苦,如何也酿不成幸福来。心中煎熬之时,便做出令自己快乐的决定。我记不清这是谁说的话,隐约在脑海中有着一个纤细的声音,大约是我额娘吧,只有她才会如此温柔了。   我亦觉得应当让自己幸福些,不再煎熬。大约我最舍不得的便是让子修痛苦了吧,所以那日才会答应了他。   有时,我仍会在梦里见到亦珩,他在那里埋怨,充满恨意。可一觉醒来便又无碍了,晚上所梦全都忘记了。我在想,他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   只要有那样的梦,子修都会出现在我身边。他会抱着瑟瑟发抖的我,念念道:“你来找我吧!”以此来赶走他。   这份幸福是多么脆弱,又是多么不易。我与子修皆显得小心翼翼,尽力维护它。平日里不会谈及那人的名字,连相关的事也避之不及。   这天,他下朝回府,我本想去门口迎接,却并没赶上。一听到消息,便立马朝那头奔去,跑起来不成样子。   他从那头见了来人便露出笑容,静静地站立,张开臂膀迎接着她的到来。而女子衣带上花珠佩玉随着跑动发出“叮当”的悦耳声,像是有精灵笑闹。身后原本跟着的婢女见了对面的裕亲王,便就此停住了脚步,目光欣喜地随去。   终于到了他的面前,女子不顾矜持地扑了上去,男子稳稳接住,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两人脸上皆是按耐不住的喜悦之色,任谁看了也觉得宠溺过了头了。   阿镜,我以前并不觉得孤独,但有了你之后就好像寂寞起来了。会经常患得患失,你不在,就会想念。   我也是。   他像是要把人揉进骨子里一般,环抱我的手又紧了紧。两人便这般紧紧依偎……      他在书房里处理公事,我便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偶尔也会乐此不疲地前去打乱,子修每回都是笑着妥协,然后便不理桌上那堆东西了。   “这是什么?”我盯着桌案上的一本小簿子问道。   他偏头朝我轻笑,“筹备大婚的一些事情。”   我也已经听说,届时,太子的册封大典会在同日举行。到时,我便不再是裕亲王妃,而直接成了太子妃了。谈及此事 ,我的心中是十分欢喜的,毕竟我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站在子修的身旁,那么名正言顺地。   能成为她的妻,大约是我这辈子最为乐意的一件事了。   “会在宫里头进行吗?”   他朝我点头,淡淡地笑着。   或许这阵子太过幸福,便将许多事情忘记了。“那日的刺客……萧何,如今怎样了?”   他深沉着眼望我,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在天牢里!”   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敏感的,最好不要提及的话题。可我又着实担忧,一直放心不下那人。他的回答令我有些开不了口,在天牢里么?那会有怎样的惩处呢?死罪吗?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犹疑,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阿镜,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他会被判死刑吗?”刺杀皇室是怎样的重罪,何况他还是赵国重臣。   子修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担忧地望着我。“我知道你很内疚……”   那这便是被我言中了?萧何也会逃不开那样的命运?我听得发呆,慢慢地将手抽离,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眸子突然变得冰冷起来,我看着他道:“他又有什么罪呢?赵国因为我而落到了你们的手中,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才行吗?”   他凝重着眼看我,似乎有一丝哀伤……我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不想再这样面对他。急急地走了出来,一人闷闷地回房。还未走得多远,便远远瞧见了许久未见的人。   “师傅!”待他走近,我才糯糯地叫道。他像陌生人一般看着我,眼里不带一丝情感。简单地行了礼后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我倾转身子,又叫了一声。   他这才停了下来,却也并未看我。“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话令我尤为伤心,师傅什么时候这样跟我说过话了?难堪得让我觉得心塞“我……”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的身影走过,似乎并不大想搭理我。见着他走到书房才又停了下来,大约是来见子修的。      云流影不知来看了阿镜几回,在裕亲王彻夜未眠之时,他又何尝不是同样担忧。他那时就想,等到阿镜醒来,便立即将她带走。可如今看来并不现实,最致命的是阿镜不会愿意离开了。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无法分开……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初。   而楚暮的记忆也不知恢复了多少,只是他越加试探,那人便会发现更多的端倪。故而他并不敢有所行动。如今这样的局面还有扭转的可能么?他在心里暗自叹气……      楚暮对一本琴谱印象颇深,这几日会一直在他脑中浮现。   《平沙落雁》是传世希宝,当今世上便只有一本而已。他命景行派人寻找,最终却在天沛也即原姜国国都得到了它。   琴谱保存地并不完好,有严重的烧毁痕迹,只有一小部分能看得清楚,其余全模糊掉了。有传闻说,这是在姜国皇宫趁乱偷出来的。那时,宫里似乎是发生了火灾,这才让太监宫女得了机会。   “姜国皇宫?”楚暮吩咐了景行退下,一人望着琴谱独自喃喃。   扉页上的字迹最是清楚,只得落雁二字。落雁、落雁……楚暮竟觉得这两个字如此耳熟。脑中蓦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来……   “可是‘平沙落雁’的落雁?”   “不是沉鱼落雁么?”   声音太过悠远,像是穿越时光而来……   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只得痛苦地垂下,有什么正在翻江倒海地涌来。楚暮的眼中不自觉地涌出泪来,涩得可怕。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冒出,青筋明显突起,却咬着牙忍受着。   一只手颤抖地落在琴谱边缘,上面赫然的两个字令他有些眩晕。落雁么?姜落雁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期待! 真的挺期待回忆篇的,自己都有种被虐的感觉。 ☆、春衫褪   萧何的处置下来了,最终落到了流放塞外的境地。我难过得想找子修理论,却被一旁的卉姑劝了住。   “王爷也已尽力。若不是有他,那人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现如今恐怕朝堂之上已有人对王爷心生不满……”   我在门口愣住,顿住的脚步又往前迈去。一路上忧郁着脸,走得极慢,心中所想不过方才卉姑所言。我开始反省,自己这次是不是真的任性了,真的让子修难做了。   倏然抬头,所想之人却撞入我的视线。他停在了那头,看不大清表情。我见状亦停下脚步,不知该不该上前。本来是打算去找他来着,可如今又觉得没有必要。若是真面对面了,我该幽怨还是感谢?   正叹气间,他却径自走了过来,我对这个眼神记得尤为深刻,幽深且苍凉,饱含着我所不能明白的情愫。   他像从时光的那头走来,周围散发着光。这样的子修既陌生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直到他走到我的面前,我仍未缓过神来,呆呆地望着他。“阿镜!”他却轻笑一声,倾身将我拥入怀中。只觉得那双手又紧了紧,我却没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隐忍许久的痛苦所交织。   雁儿,我想起来就好,你不要再恨了!      屋顶上的冷风有些瘆人,钻得进肤里却入不得骨去,这般才最是让人觉得凉意袭人。幸而我们有酒暖身,倒也并不觉得彻骨。   明月皎皎,从裕亲王府的房顶这个视角看去,大地一片苍茫,心境顿时开阔许多。零零星星的灯火与这月色交相辉映,衬出宁静之美来 。   子修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以前怎样求他,都不愿让我喝的酒,此刻却同我一起喝上了。   “你身子刚好,少喝一些罢!”   我鼓着嘴瞪他,“我就知道!”   他似乎在笑我这般傻样,揽着我的手轻轻使力,我整个人便往他身上倒。这时候,我便习惯地将手伸出,摩挲着他的掌心。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们在月下谈起心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今日你已问了有足足五遍了!”他轻笑道,“便真的这么想知道?”   我离了他的肩头,连连点头。这种问题哪个女子会不好奇呢?   “容我想想……”他似乎在故意掉我的胃口,“可能是在卫国的那一次吧!”   他好听的声音令人听得心醉,我有些轻飘……   “那日我拿了玉佩之后,并没有离开,我望见你去扯了鬼王的面具。”到了如今,他仍没忘记她那时的模样。该说可爱还是调皮呢?总之自那时起,他便已经忘不了了。从此往后,不过是将她在自己的骨上刻得愈来愈深罢了!   这一瞬,我似乎读懂了他眼里的幽深,竟有些想快点陷进去……从来以脸皮厚自诩的我却在关键时刻害羞起来,羞赧地把脸杵在他的肩上,不敢看他。   心里想着,以后真没脸见他了!      明镜的月下,一对男女正在浪漫拥吻。女子扯着男子的肩,渐渐喘不过气来。两人唇齿相融,清凉的酒味在空气中漫延,充斥着他们的感官。这样的肌肤接触让两人尽情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仿佛说着一辈子也诉不尽的情话。   楚暮的心中是有一丝绝望的,想要把自己的全部给她,亦想得到对方的所有。这一刻他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挣扎了多久。总归等到了她。   终于分开时,两人仍脸贴着脸,额头亲密地碰在一起。阿镜此刻的脸颊一片红晕,只觉得自己烧得有些厉害。这样贴近着,令她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想要推开他,却又有些舍不得。   楚暮眼里流动着的波光让阿镜有些看呆了,她痴痴地盯着,愈加紧张起来。   “我们回房?”   冷不丁的一声询问让她有些怔住,心头开始狂跳。这种时候,是不该拒绝的吧?何况,她也念了他许久了……   犹豫间,楚暮已横抱起她,施展着轻功而下。飞旋在空中时,阿镜将头埋在这人胸前,双手环搂着他的脖子,心脏狂跳……      寝宫里面光亮微弱,橘黄灯火却足以照亮面前之人的脸庞。男子与女子相对而坐,凝视着对方。阿镜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痒,心里更痒。她的目光也不闪躲,直直地看向他眼里的柔光。   楚暮的身子慢慢覆了上来,与她一齐倒下。细微的呼吸声在这诺大的房里极为清晰,两人的气息似乎交缠了住。衣带缓缓解开,阿镜瞪大眼睛看着上方这人,修长的指节正在为她整理身上仅剩的薄薄衣衫。   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显出些惊慌来……   “害怕了?”楚暮看着她调笑道。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阿镜竟轻摇着头,一片淡然。“在我眼前的人是你,我怎会害怕?”   楚暮有一瞬的微愣,随即又笑了笑,眼中的爱意更深了。   接下来一切都变得自然起来。男子珍惜地落下自己的吻,额头、眉心、眼角、鼻梁,然后是柔软的嘴唇。浅尝辄止间,他撬开女子的唇,试图更加深入。唇舌之间尽是甜蜜的滋味。阿镜被这慢条斯理的吸允弄晕了头,剧烈的心跳却证明着自己确是清醒着的。   楚暮品尝了一阵才离了开,目光不经意地锁住了她的脖子,那上面的伤痕是他的痛。阿镜也知他的在意,伤感间却见他俯身吻了下来,像是在舔舐自己的伤口一般,这样的触碰直接深入到她的心间。   她有一种被疼到骨子里的感觉。   发丝微乱,千丝缠绕。待到衣衫尽退之时,两人相触的肌肤滚烫,极致的火热。楚暮支撑着自己,气息不稳,这时竟也有一丝乱了方寸。   雁儿~   直到那种将人撕碎的疼痛袭来,阿镜才真有些后悔了。她的嘴里不时地发出嘤咛声,手便忍受不住地推搡着身上那人火热的胸膛。   “子修,好疼!”   她蹙眉的样子令他有些不忍,可自己却已经极尽温柔。   “阿镜,”楚暮深深地凝着她的眼,这样的呼唤实在令人沉醉,“我已经忍了许久了!” 从失去到得到,从忘记到记起,从一个春秋等到了另一个春秋。   还沉浸于痛苦的那人却一下子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他。这样的深情又有谁能拒绝?   春衫褪,夜微澜。   楚暮其实很是温存,克制着自己也不想伤了她。这样的一个人令她有些难过,他又何尝不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在爱着她?   夜里极尽缠绵,两人的身子紧紧相依,被推到一层一层的浪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太过强烈,阿镜渐渐沉醉在他的温柔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写这种戏份,羞羞的,尺度刚刚好。(*^__^*) 嘻嘻…… ☆、琼华婚讯   我醒来时,子修尚且睡着。忍不住靠得更近一些,心动地看着他的容颜。   扇子般的长睫毛,覆在眼睑上。鼻翼精致,轻微地抽动着。白皙的皮肤却并不让人觉得女气。 我正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想摸上去。却见他似要睁眼的样子。   连忙收回手去,一本正经地装睡,心中其实有些紧张。眼前的光亮被挡了住,阴影覆来,我能感觉到他侧过身来,朝向了我。   楚暮仔细瞧着面前心爱之人的模样,嘴角不觉微微上扬。他用手肘将头撑在枕上,对着还在装睡的人问道:“可还疼吗?”   被这声音惊到,我一下子睁开了眼,愣愣地瞪着他。而子修却笑得极其温柔,我有些害羞起来,撩开被子将头也钻了进去,心也一直狂跳。   后来外头有人在叫,我这才伸出头来。   “我让人备好了水,先去沐浴?”他细声询问。   我飞快地望了他一眼,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要跟我一起?”他又问道。   我连忙看向他,有些不可思议。愣了一瞬,紧接着连连摇头。这样我还活不活了?      在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等待着嫁与子修的日子里,却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我与子修的婚礼还没筹划完,世子又要成亲了。这对象却是我所熟知之人——琼华。   那日在世子府里受伤之后,却没有顾忌到琼华的动态。现在想来,在萧何动手之前,世子妃分明在询问琼华是否有意嫁到府中,可那答案似乎在当时并未出口。   我以为,琼华会极不愿意的。毕竟那人不是他。   世子娶亲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却将世子妃休掉,要立琼华为正妃。这一点,任谁也不敢相信。而婚礼却就在两日后,这样仓促恐不令人生疑。   我隐隐觉得,这事不会那么简单。或许琼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正准备出门,却叫子修碰上。他还没问我的去处便把我拦住,面上颇为担忧。   “我要去尹府问问琼华!她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答应这场婚事的。”我有些急切地向子修解释,心里很是焦躁。   “阿镜,”面前的子修却握住了我的手,劝诫道:“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什么该不该?琼华是我的知己朋友,事关她此生的幸福,我怎能置之不理?”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反对。   “即便如此,各人自有各人的路要走。你若是牵扯进去,会落人把柄。我知道你不放心,但现在绝不是任性时候。听话!”他说了一句便叹气,“听话”二字更让我难受。   “任性?”我轻笑出声,嘲讽道,“我是很任性,你却样样需要克制。可我并不是你,也不会那样子。”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闪动,“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我不是需要你的帮助,可是你为什么总是否定我,阻止我?”可能那时我并未考虑仔细,后来想起,其实他对我又何尝不是处处迁就?   我只是,想保护你。   这句话他却未能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镜消失的背影……      急忙赶来尹府,门口的护卫冷漠如常。他们说得了命令不让我进去,态度很是坚决。   “你们是奉了谁的命?”   最终的答案亦是不出所料,但我的心中却更加担忧起来。琼华现在连我也不想见了!   没了办法,我只好佯装要走,到墙角处翻进了尹府。避开众人的视线,我很快便寻到了琼华的闺房住处。   她见了我时,很是惊讶,似乎并未想到我会在这儿出现。连身旁的绮心亦是诧异一番。   “我有话问你……”      房内便只剩我们两人。   “你是自愿的?”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看着我坚定地点头,并未显出一点委屈。这倒令我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为什么愿意呢?那我二哥呢?不是说找了他很久吗?   “为什么?”我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她却笑得凄凉,“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不能嫁给他,什么人又有什么大碍呢?”颓凉的语调生出些凄惨来,我有些不敢看她。   尔后,她又笑着朝我说道:“不用替我难过,这样我会更伤心的。”既然注定不能厮守,又为何不做些于他有利的事呢?世子用清羽的真实身份威胁她,这无疑是他们两人的致命伤。   她又怎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受伤?若是他痛,自己会疼上百倍!   我沮丧着脸从尹府里出来,心中说不出地沉闷……抬头望天,竟与自己的心情一样,阴阴沉沉。   最终还是去到了一品阁,我总觉得应该找二哥说些什么。关于琼华,也关于他自己……然而事与愿违,他并不在阁内。   这种时刻他会去哪儿呢?他也知道此事了吗?   回到府中,见到子修在那儿静坐着等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他向往常一样,笑着叫我过来吃饭。我也并不想与他置气,便从容地走到他的身边。可我却装不了没事儿,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先了我一步。   “见着人了?”   我望了他一眼,默默地点头。想起琼华的回答,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说自己心甘情愿。”   他见了我这般沮丧,叹着气又问道:“还是不放心么?”   这样如何能放心得下?琼华一脸的视死如归,又见不着二哥。   “阿镜,”子修握紧了我的手,轻声细语地说,像是怕又惹得两人争吵,“与我一同参见世子的婚宴,或许那时会有答案。”   我凝着他的双眸,也不好再说什么。琼华决心已定,估计不会再有转机。难道只有等到那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 ☆、成亲事故   煎熬的等待终于到了尽头,可我却不知这对于当事人来说又是怎样的一段时日。或许,还有人像我这般痛苦着……   我同子修提前来到了世子府,又陷入焦急的等待中……   望着这里大红一片,心中却更加烦闷起来。我见了任何人的笑脸也开心不起来,反倒有种厌恶感。想这笑容背后,不定有多荒唐。   前日才刚举办了世子妃的生辰宴,今日却变成了新世子妃进门。众人心头唏嘘,面上却不会表露出来。   这个时辰,世子也已到了尹府了罢!   那头却也是张灯结彩,红火一片。可红得过头,反倒变得不真切了。   琼华被搀扶着进轿,视线全被眼前的红盖头所挡住,只盯得见世子的一双靴子。她的心往下沉了几分,仍是坐了进去。   世子成亲排场极大,敲锣打鼓之声隔着几条街巷亦能听见。闻声而来的百姓们在两旁驻足观看这样的盛典,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琼华只觉十分聒噪,心中很是疲倦。她其实也是紧张的,前方或许是条不归路,但这样选择又无可奈何。这身嫁衣终究穿不到他的面前,成了终身遗憾。   如果早知道会是那样的结局,即便是拼死她也会跑到那人的面前。   索然无味的婚礼进行到一半终是受到了阻拦。琼华听见外头的吹打声戛然而止,很是蹊跷。殊不知她梦寐以求的那人已经站到了迎亲队伍面前。   全场无人不惊,连今日异常得意的世子也眨了下眼皮。他确实没想到这人会来,还是如此正大光明地。这也太过大胆!   百里风羽与他一样坐于马上,飒爽英姿毫无顾忌。他的眼里似乎没有别人,只是一直盯着花轿看。那里面,有他的相思之人。他淡淡地笑着,深情款款……      我紧盯着门口处望,不知他们何时才到。身边突然有人走了过来,低声向子修汇报着什么……我好奇地盯着,因着子修的表情甚是严肃,应该是件重要的事。   不会与琼华有关?   我见那人退下,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子修那样看着我,像是极为担忧。幽深的眸子里藏着我所看不懂的东西。正想催着问他,一阵响亮的锣鼓声慢慢逼近。   “世子、世子妃到!”旁边有人报着。   我朝那边望去,将方才之事抛之脑后。众人的目光皆注视着那对新人,眼里却不是钦羡。   他们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开始拜堂,一切如常。气氛有些微妙,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差别。我只觉得琼华有些心不在焉,即便并未看见她的脸。   对拜之时却令我更加焦急,这个时候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无他法。   “礼毕!”   漫长的仪式终于完成,琼华被带了进去,留下世子招呼客人。   我一下子起身,却被身旁的子修拉住。他这样看着我,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   “我去如厕!”说出这样搪塞的理由,他也并未继续拦我。只叮嘱我“早去早回”。      很快找到了世子新房,碍于门口有人守着,我不得不从房顶进入。在护卫换班空隙,我这才得了机会行动。小心翼翼地翻上屋顶,再把瓦盖掀开,一跃而入。   琼华听了动静慌乱掀开自己的盖头,一双眼睛诧异地盯着我。   我也有些惊诧,因着她的眼里似是含着泪水,脸上的泪痕是哭过的痕迹。“琼华!”我这样轻声唤她的名。   琼华却很是激动地走上前来,差点跌倒在地。我连忙扶住,心下有些动容。她恳切地望着我道:“清羽……不,风羽,快去救他!”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谁?二哥吗?他怎么了?”我问得同样着急,这么久不见踪影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扶她坐回床上,仔细询问情况。琼华将事情大致讲清,我的表情亦渐渐严肃起来。二哥竟做出这等事来!一时间,不知应钦佩还是该责骂。   这样看来,方才子修听到的便是这个消息了!难怪那般神情。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世子的面劫亲,还是单枪匹马,这未免有些愚蠢。以我对二哥的了解,他不像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如果是爱到深处的话……   我不由地看了琼华一眼,她却道:“我怀疑是世子用我来威胁他。”说着自己埋下了头,显出自责与不安来。   我正欲深究,却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这时,我已避让不及,只是下意识地将琼华挡在身后……   外头进来那人见了我很是震惊,不过一瞬又恢复从容,脸上慢慢显出笑意来。他慢慢走近,“不知裕亲王妃此刻在我这新房里头做些什么?”   我也不理会他的提问,径自说道:“听说,世子今日迎亲发生了一件趣事。”带着嘲讽,亦是威胁。我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   他紧盯着我身后的琼华,眼里尽是戏谑。而琼华也终于推开了我,自己站了出来。   “你快把风羽放了!”言语中没有半分软弱。   “娘子这可就有些不不讲理了,若是放了他,你夫君的颜面何存?本世子心爱之人却喜欢别人,我巴不得喝他的血,又如何有放人之理?”后面一句说得颇有些恨恨,看样子他并不打算放人。   他慢慢靠近琼华,笑得有些阴险。“本世子也为他的前来送死所感动,堂堂的姜国太子竟将你看得如此之重。这场婚,本世子也没白结!”   世子蓦然抓住了琼华的手腕,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你……”琼华为他的话感到惊慌,想挣脱却不能。   我见势走上前去,抓起琼华的另一只手,想摆脱他一走了之。却敌不过他的力道,就此僵在了原地。我心中有些慌乱,毕竟自己并非他的对手,想带走琼华并不容易。   我只好拔出随身短剑,强行将他逼开。可即便如此,也不得出去。他却镇定地看着我们,像是看戏一般。   转机在此后出现,突然现身的黑衣人武功极高,看不出招式。却很好地将世子牵制住。我与琼华见机跑了出去,临走之时与那人对视了一眼。   师傅!我颇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来帮我们的。走廊上原本看守着的护卫竟也一一倒下,看来是师傅为我们清除了障碍。   之后的潜逃出奇地顺利,大厅里的宾客还在吃着酒,对于这等事情根本无暇顾及,连有人逃走也未曾发觉。   我与琼华从后门出府,还未走上几步,便有人将我们拦了住。听了他的话后,我与琼华面面相觑,还是决定相信,遂跟了他走。   “在下奉了云将军之命,在此等候!”    ☆、解救   在这酒楼里等着,我有些担忧起师傅来,不知他是否脱身。对于子修我却不敢再想,自己惹下的祸又该令他难办了。   直到见到师傅,我这才安心下来。凑上前去问他是否受伤,他却只道“无碍”。又走到琼华面前。   “阿镜,你先回避一下吧,我与云将军有事相商。”琼华看着我说道。   帮他们将门合上后,我仍有些不大明白。师傅与琼华何时这样熟悉,连我也介入不得了。   不过我在意的却是世子口中的“姜国太子”,当时听到这个称谓的时候,着实惊吓了一番。原来,二哥是这样的身份!这样,他与琼华的情谊便容易解释了。   屋内——   琼华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人,最终还是决定道一声谢。   “不必,这本是我欠你们的。”云流影淡淡地回道。比起这些,他最关心的还是阿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出手的。   “清羽他……”琼华关心的仍是他。   “我会尽快找到他的关押之地,只是现在可能会有些困难。”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世子会更加防范。不过,这或许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世子妃在府中被劫之事很快传遍了大泱。据说,未来的裕亲王妃亦是劫亲同伙。这样,连皇上也不得不出面了。而裕亲王到了这种时候也还在包庇阿镜,只说她那日是吹了些风,便提前走了。   “那你即刻叫她来与世子对质!”圣上确实有些怒意,他本就对这不守规矩的准儿媳不甚满意,现在还干出这等事来,成何体统!   “回父皇,阿镜她回府后便染上了风寒,如今不能见人。”裕亲王是打定了主意包庇到底,众人对这样的理由也只好默然。   调查之事仍在进行,闹得满城风雨。而那位还在府中养病的待嫁裕亲王妃一下子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连着裕亲王也受到了指责牵连。   我即便没有出门,也听到了一些言语。说什么“裕亲王妃成了贼”、“知道真相的裕亲王还存心包庇”之类的。   撇撇嘴,表示无奈——其实我本就是贼。   只是不知子修是否还好,我心中很是放心不下。唉声叹气间,琼华也看不过去了。“若是不能放心,不如先回裕亲王府看看。”   “回去了又有什么用,不如在这儿帮帮忙。二哥现在仍下落不明……”我愁苦着脸,趴在桌上。   突然闻见大门被踹的声音,我不安地站了起来。此处应是极为安全的,何况外头还有人看守着。   光亮处那人着一身紫襟长袍,王者之风仿佛与生俱来。精致的五官格外清晰,这样一个人显得尤为扎眼。我看出了他眼中的温愠,大概是在气我吧!   憋着一口气,我偏着脑袋望。   “别看了,我身后没人。”被他这样一语道中,我倒显得很是愧疚。人家只是确认一下安全!   琼华没发一声,竟动身往外走。我见势一把拉住了她,心虚地望着还在门口处的那人。   我害怕!可怜兮兮地盯着琼华,我的心底里这样叫道……   然而一切似乎都是于事无补,子修从始至终都没踏进房里半步,可我却被他唬住,怯生生地走了出去,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几日你便在府里待着,别再乱跑了。”我们一回去,他便这样嘱咐我。而我也知道这样做的缘由,但心中仍是放心不下。   “我要去救我二哥!” 我鼓起勇气说道,“他现在很危险。”说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   子修却转过身来望我,目光幽深。“阿镜为何一定要救他?”他的心里有一丝动容,想到这两人的关系,难免不安起来。   眼前这人却目光坚定地望着他道:“我拿二哥当做自己的亲人。”   听到这话,楚暮有些心惊。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楚暮终于下定决心。“我可以想办法救他,只是你不能再插手。”   我没有料到子修会提出这样的说法,一下子有些愣住。可有了他的帮助,或许便更有希望。欣喜之下,我点下了头。      已经过了有足足五日,却仍不见消息。我只能在这里干着急,对二哥的担忧又增添了几分。   我也曾想过,二哥他毕竟是姜国人。而子修却要为了我去救他,我的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可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先救下二哥,以免不测……   终于在七日后得到了好消息——百里风羽已从世子手中逃脱。这话是从子修口中得知的。   “你不必担心,他与琼华已经在一处了,现在很安全。”   “那我去看看他们!”我实在有些着急,想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   “现在还不是时候,世子可能会派人搜查。你去了,他们会更加危险。听话,等过几日成了婚再去,好吗?”他柔声劝道。   我竟糊涂到忘了这事,十日后便是我与子修的大婚典礼。可现在这般情况,皇上还认我这个儿媳么?大家不都以为我是劫走世子妃的贼吗?   收到我担忧的眼光,子修宽慰我道:“不用担心其他的,我会处理。”他越是这样,我对他便越是依赖。   现在想想,他似乎包容了我太多,总是在收拾我留下的烂摊子。   “子修!”我冷不防地抱住了他,既愧疚又感激,“我一定会尽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不会再让你为难,只是好好爱你。      楚暮早便知道流影也在寻百里风羽,那时他便将话挑明。云流影自然很是震惊,他没想到裕亲王也有救人之心。   “那人毕竟是她的二哥,我怕她会受到什么打击!”   而真正受到打击的人却是流影,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总觉得那双眼眸似乎有了什么异样,这是先前并没见过的。   愧疚与自责,多的是这样的东西。而这却不可能是如今的楚暮该流露出来的,除非……   正当他惊讶之际,楚暮却又感叹似的说了这样的话。“流影,你很后悔吧,当初让你潜到姜国当细作之事。”   云流影浑身僵硬,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缓不过神来。他的记忆真的恢复了!   他握剑的手不由地紧了紧,闭口不言。隔了好一阵,才抬头反问:“那你呢?”目光熠熠,流影的眼中泛着奇异的光……   楚暮沉下了头,“不清楚……”他不知,与落雁的相遇是美好,还是……      在牢中之时,楚暮去看望过百里风羽,并非光明正大地。他那时已寻到了这人的关押之地,有些话想单独与他说。   牢房里泛着腐臭,昏黑一片。倒在茅草上的人身上满是伤痕,看样子受刑不轻,世子也沉不住气了!   楚暮便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里却并非轻蔑。百里风羽□□一声,艰难地撑起自己。   “是你在帮世子?”一品阁在几月之前便接连着被人收购,他与世子的表面合作不过是在调查此事。而之后自己手下的人也惨遭毒手,他便开始怀疑起裕亲王来。   “本王只是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已!”   “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人叫我来救你!” 楚暮看着他道,“这本不是我该管之事。”   百里风羽大致猜出了他是受何人所托,一思及此,心中便更加悲痛起来。   面前这人却往地上扔下一个白玉瓶,只道:“若是你保证不向阿镜提及她的身世,我便救你出去。”   百里风羽不禁抬头看他,楚暮这般言语似乎是已经知晓了阿镜便是落雁。这么说,他恢复记忆了?百里风羽却轻笑出声,尽是嘲讽,“你以为能瞒得了落雁一辈子吗?”   “不可能!”他眼神凌厉着摇头,“从你那儿受到的伤害,你便以为她的骨子里没有印象吗?落雁只是不想记起!总有一日,她会想起你所有的残忍。她绝不会原谅你!”   楚暮的眼里窜出一丝苍凉,但很快便又消失。“这药只是致哑,不会伤及性命。我只要你的一个担保而已,保证不会向她说及往事。”   百里风羽紧紧地看着他,又望了望地上的白玉瓶,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去……    ☆、大婚   怀着紧张与期待,这一天终于迎来。   也不知子修是如何处理的,总之之后便无人再议论我这个“劫亲贼”的事了。百姓对裕亲王结亲赞叹声一片,人人都在传,说这将是最为盛大的一场婚礼。   “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裕亲王已经入宫了?”我向身旁的丫头细声问道。   “回王妃,王爷早些时候便走了。”这样的称呼我还不大习惯,可也觉得很是欢喜。是了,子修 正在忙着册封大典吧。郑国空缺已久的太子之位如今总算有着落了。不禁感叹皇上的良苦用心,这个位置怕是早便为他留着了。   等到哪日,子修便会龙袍加身,而我也会伴在身旁……   换好嫁衣,我在镜前张开手臂打量自己。这一身太过繁琐,金丝绣成的图案数不胜数,裙摆拖曳在地,红得异常鲜艳。   接下来便是上妆了,新娘样的打扮。   珍惜之人都不在身旁,难免觉得遗憾。若是师傅、琼华和二哥他们都来就好了。这样不才是受到祝福的婚礼么?   这种时刻,身后却有人推门而入。我慢慢回过身去,来人竟是琼华。我显出惊喜来,以为她是来参加婚宴的。   待她走近,我才觉察出异样来,因着她的表情不大像是祝福来了。   琼华板着脸将我上下打量,浅褐色的眸子闪动着光,像是受到了惊吓。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将屋里的一众丫头全叫了出去,以为她有话与我说。   “琼华!”我不解地望着她。   她慢慢将唇轻启,“阿镜,你可记得,自己不是第一次穿嫁衣?”   这样一问,我却更加糊涂了。可心里的震撼却是更多。难道我以前也穿过嫁衣么?何时?我怎么没了印象。   琼华凝着我的眼竟蓄起了泪水,我却仍是木愣。   “阿镜,你就是落雁,姜国的公主。”琼华说出惊人的话来,弄得我措手不及,“你不叫云玖镜,你的名字是姜落雁。”   我委实不能接受这样的无稽之谈,摇着头,嘴里一个劲地说“我不相信”。这也太可笑了,自己 怎么会是姜国人呢?还是姜国公主?   在琼华靠上来的那一瞬,我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紧攥着大红衣裳,脑子里乱成一团。   “落雁,不要再骗你自己了。就算你认不出我,也该记得清羽呀,那个疼你宠你的二哥哥。”   清羽?是说二哥吗?依她所言,二哥是姜国太子的话,那我确实应该是姜国公主了。连忙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这时,我也激动得红了眼眶,委屈又不可置信。   “若是你不相信,跟我去一个地方,那时你会想起一切。”琼华看着我坚定道。她拉着我从一个小门出了去,马车驶得极快,像是在风中狂奔。   望着城门上的几个大字,我这才想到了反抗。可琼华却像是使尽了全力一般,紧拉着我的手腕不放。   这里是姜国皇宫,也不知我为何知道。   南门的侍卫见到来人,断然将我们拦下。“来者何人?没有裕亲王的吩咐,谁也不得进入。”   琼华却显得十分强硬,拉着我道:“你们难道不识得这位是谁吗?竟敢阻拦裕亲王妃!”   那几人互相望了几眼,又打量起我来。正色道:“裕亲王妃此刻应在大泱才对!”   可我这身嫁衣或许过于明显,他们也有些动摇了。   “若是耽误了我们,裕亲王怪罪起来,可没你们好果子吃!”这样一威胁,他们终于还是顺从着放了我们进去。   整饬的宫墙逶迤盘旋,宫殿盖琉璃瓦,前后左右有无数的朱门和回廊,台阶皆用汉白玉石砌筑。华丽中又不乏温馨。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尽管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随着琼华走了许久,才到了后面的宫殿。这里竟没有荒芜,花草树木反倒萋萋正好。走至廊间, 琼华却忽然停了下来。她的目光一直看向前方……   “就到这里吧!我在这里等你,剩下的你自己去看吧!”   沿着走廊,我几乎走走停停。手一路摸着墙边,那种触觉总觉得有些奇妙。我看着自己的手与墙壁触碰,一阵失神。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竟像是认识我一般。   眼前的宫殿名叫“玉清宫”,我走到门处犹豫着推了开来。咯吱声并不好听,却像是划破了时空的回响。便是在踏入的瞬间,我的泪流了下来……   朦胧着眼,我也将殿中景象一一阅遍。这里的每个地方似乎都有两个人的身影在。他们,在朝着我笑。   我生硬地挤出笑容来,样子十分难看。默默地走到床边,我颤抖着手抚摸着床面,铺着的绸缎竟是一尘未染,细腻光滑。木然地躺下,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雁儿,雁儿……   她在这样叫我,这确实是我的名。   “阿娘~”我躺倒在床上,喑哑着喊了一句。蜷缩着自己,我开始大哭起来,不管不顾地。哭得声嘶力竭,再也使不出力气,最后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抽抽搭搭。      我是被琼华搀扶着出去的,一副可怜样。她见我这般,也红了眼眶。   “尹姐姐!”琼华似乎对我这样的称呼一愣,低下头应了一声。我原本便是这样叫她。   “我住的地方怎么不见了?是他烧了吗?”我呆滞着问,这里的“他”再明显不过了。   琼华心疼地看了看我,又朝那个方向望去,“皇宫被攻陷的那天,这里便被大火烧了。我们都以为,你……在这火中丧生了。我本来一直不敢相信,可那具尸体却……”   我讥讽地笑了,“原来是流影苦心孤诣地救了我!”   那日的事我全已想起,自己本想去找父皇母后的,却被人打中后脑勺。之后见到的便是流影了。   “我们走吧!”换好衣物后,我便跟着琼华一同离开了这里。彼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还会回到这空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会陆续出现回忆篇了,期待哦! ☆、恨   我跟着琼华一起回到了他们如今的住处,再见二哥时,只觉得沧海桑田。   望着他的背影,泪水仍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眼前的这人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身后的我,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二哥哥!”我跑上前去扑在他的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涌。而轮椅上那人听到这声“二哥哥”时便已不再镇定——只有落雁会这样叫他。   姜清羽抱住眼前这人,望着琼华的时候,见她埋下了头。不知该惊喜还是担忧,他的落雁,终于回来了!此刻正在自己的怀里哭泣,不同于以前的撒娇。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心痛,自己的心里也被紧揪着。   这样缓了好一阵,我才放开了他。此刻才注意到他竟是坐在轮椅上的。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问:“这是怎么弄的?世子干的?”   他只看着我笑,琼华却在一旁解释。“大夫说休息一阵便会好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我俯身凑近二哥哥。越瞧越觉得不对劲,我有些害怕地拉住他的手臂,试探道:“二哥哥,你跟我说说话!”   他的眼底果然显出一丝惊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张了张嘴,却又不发一声,缓缓闭上。   “落雁!”琼华在一旁担忧地叫道。   我抿紧嘴唇,垂下了头,低声啜泣起来。我的二哥哥曾是姜国最英俊的男子,爱慕他的人都该排到宫外去了。尹姐姐为他画的画像传遍了整个姜国,女子没有一个不为他的风度所动容。   我的二哥哥不该变成这副模样!   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听到他叫我的名。他再也不能温柔地唤我“雁儿”了。   颓倒在地,我失神地看着地上。“对不起,”我小声啜泣,心疼极了,“是我错了,是我让你变成了这样!”   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是那时我不被那人所蛊惑,听从你们的劝告。父皇母后不会死,姜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说到底,所有的一切全是由我而起。   我不该喜欢上他,不该被那人迷了心窍。   可笑!如今却又一次鬼迷心窍地想嫁给他!现在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是一门心思往火里扑,错也是愈加离谱了。   看着地上的那人,琼华却有些后悔起来。这样做是正确的吗?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落雁嫁给那人。这对谁来说都是煎熬,她不知道他们在这漫长的岁月该如何度过,又会如何反复心疼。   他们没有将清羽致哑的原因告诉落雁,即便她知道了又怎样,不过是在原来的疤痕上增添伤痛罢了。      宫里已然乱成一锅粥,即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竟在大婚之日消失了。刚刚才被册封的太子得知消息,抛下宫中之事便立马回了府里。   宫中盛宴只得一场空了!   楚暮却没了别的心思,焦急地寻她。火急火燎地回到府中,上来便问侍候阿镜的丫鬟。   “这段时间可有人来过?”   奴婢们怯生生地答着:“有一位小姐来过,好像是尹姑娘!”   楚暮眸中的肃杀之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不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准备出门前往琼华住处,却又遇上前来禀报之人。   “参见裕亲王!属下乃看守姜国皇宫的侍卫。早前有一个自称是裕亲王妃的人进了宫中。属下特意来报!”   楚暮严肃着脸,心中更加担忧起来,加紧步伐跃上了马。赶到此处时,却已不见阿镜的踪影。   “落雁已经回府了!”见他来了,琼华不慌不忙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楚暮哪有心思再去理会他们,转身便走了。只是那声落雁还是让他在意……      楚暮回到府中只听下人说阿镜在书房。那时,他便已经感觉到了,有什么正在两人之间崩塌……   阿镜真的在那儿坐着,面前摆着珍爱的琴,由于光线,看不大清表情。楚暮缓缓走了上去,离她愈来愈近。   “子修,”听见她的声音,自己却不敢再动,怔怔地立在原地,僵直着身躯。阿镜抬眼看他,含着泪对着眼前的人笑。   “能再为我弹一曲‘平沙落雁’吗?我已经不能再弹了,一碰到琴,心就会很疼。你,该是不会的吧?”   楚暮彻底愣住,唯有心尖在颤动。面前这人分明离得那么近,却再也无法走到她身边。她的落雁,想起了一切。现在的自己只是她的仇人了!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连死的时候也没有她在身旁。   他会静静地死去,抱憾终身。想到这里,他便止不住地的心疼……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你自己?”楚暮转身望向已经走至门处的那人,眼睛也已猩红,“是要我死吗?”   “不,”落雁仍背对着他,泪水漫延,“我要你活着,每日每夜受尽煎熬。只要一想起我,就会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在某个深夜,挣扎着醒来。”一字一句却像是对自己的诅咒一般。   事实证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都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虐得自己不要不要的。 呜呜~~~~(>_<)~~~~ ☆、命煞   那时,我还未及笄,只知道整日顽皮,却也被周围的人视如珍宝。   我从小便听人说自己的命里有凶煞,父皇让人给我占卜,三次得出了同样的结果。故而我稍长大些,面上就已戴纱,只在亲人面前取过。   占卜的大师说过,在我及笄之前不能让外人见了我的容貌,不然会招致凶恶。   大概越是觉得荒唐,便越有着规律与命数。便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楚暮……      “尹姐姐,你又来看二哥哥了!”隔着大老远,我便见着了她,走到面前也不忘取笑她一番。“今日可真不巧,我二哥哥外出有事,并不在宫中。”   尹姐姐只比我大了那么半月,可我却极喜欢这样称呼。那时的我以为哥哥和姐姐是天生就该在一起的,所以叫着叫着便习惯了。   尹姐姐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苍白的脸上染出红晕来,尤为显目。“说什么呢,我是来找你的。”   起初,我二哥哥并不待见尹姐姐,瞧着她一脸病怏怏的,并不大搭理她。再加上那时的尹姐姐还整日坐在轮椅上,走到哪儿都需要有人照看着。心气儿高的姜清羽并没把她放在心上。   尹姐姐也不算大胆,只是借口找我,常常来到宫中。我还时常发现尹姐姐在偷看二哥哥,连我自己也忍不住为她担心着急。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可她却连话也没同二哥哥说上几句。   一次,二哥哥终于忍不住拆穿了看他练剑看得出神的尹姐姐。他慢慢走向她,气势有些咄咄逼人。“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没什么,”琼华吞吞吐吐,像是受到了十足的惊吓,可见着这人又转过身去,她急得说了一句,“我想为你作画!”   便是这样,他们两人才慢慢熟络起来。二哥哥对琼华愈来愈好,弄得我都时常嫉妒。他还从四海搜罗来了各种草药,请来了最好的大夫。琼华的病便这样一点一点有了起色。   到了后来,琼华终于能够离掉轮椅,不用搀扶也能独自行走。我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二哥哥眼里星光熠熠,不知有多欣喜。   尹姐姐说来看我,却也顺道看望了阿娘。我那时并不喜欢称呼他们为父皇母后,只一直阿爹阿娘的叫着。   与她一同来到玉清宫,却见阿娘房中已有客人。原来是刚刚成婚不久的堂姐姐。   阿娘见着我们,笑容满面地招手唤我们进去。一时间,屋里便坐了四个人。   “堂姐姐又来看望我阿娘了!”我笑着朝她招呼,算是行了礼了。尹姐姐在一旁虽说并不生分,却也极为有礼。   堂姐也朝我们笑笑,感慨道:“落雁也成大姑娘了!”   仔细一看,堂姐似乎与半年前不大一样了,脸色红润了许多,更显娴静了。我不禁好奇,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便真会这样不同么?   阿娘与堂姐说笑着,而我与尹姐姐却插不上话了。因着她们所言皆是成家之事,与我们不大着边。   “说起来,两个丫头也快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堂姐望着我们笑,很是欣慰。   我与尹姐姐互相望了对方几眼,心中都有些茫然。许是还未从少女的年纪中走出来,皆显得很是青涩。   尹姐姐自然会嫁给二哥哥,可我呢?还没有人喜欢我,而我喜欢的又在哪儿呢?      “云护卫,你有喜欢的人吗?”无聊之时,我便喜欢找他聊天。虽然他总是冷着张脸,只答“是否”、“有无”。   见他发愣,我却自言自语起来。“其实我挺喜欢云护卫的,虽然你看着冷冰冰的,可心地却十分善良,又总是保护我。”   他却像是被震惊到,反应不再淡然。只是我的一番发自肺腑又有何用,他最终还是那样残忍了。      宫女们平日里闲话最多,每隔几日便会换一个话题。我也时常好奇地过去听听,只当玩乐。   一堆粉衣姑娘在那儿嘀嘀咕咕。我清了清嗓子,佯装咳嗽几声,她们便转了过来。   “今日可又有什么好玩儿的,说来听听!”我一副大人模样,很是正经地问道。   其中一人很是识相地走上前来禀报,她们也早已熟悉了这样的场景。“赵国太子昨日又斩杀了敌国一员猛将,可真是威武。”她这一说,旁边之人眼中皆冒粉红,一个个激动的。   是了是了,最近的议题全跟这赵亦珩有关。传闻这位太子十二岁时便已随军出征,所到之处皆被夷为平地。可真正令姑娘们心动的却不仅这些,人们都在传他的容貌无人企及,是难得的美男子。   我听了却还不信,想着有朝一日总要见识一番,看看比之我二哥哥如何。      这几日,阿娘的身子有些不适,头疼的毛病仍不见起效。我早已听说外头有座“不名山”,山上的草药极其罕见,连姜国宫中也比之不得。   自己研究着医药古籍,想快些治好阿娘的病,不让她那么难受,却还差几味入药。或许那山上有!   我叫来云侍卫守着,若是来人便统统回绝,说我在房内睡着。他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句我又要做什么。   以前也常有这类的事,若是我要出宫,便会这样嘱咐。他从前并不放心,总要跟着我去。可这一次却不若以往,只叫我早去早回。   我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   算了,也没空理会这些了!我收拾好东西便动身出发,要赶在天黑之前回来才行。   这“无名山”离皇宫有些距离,却也不算太远,只一个时辰车程便到了。下车时那车夫还嘱咐我,“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姑娘还是小心为好。”   我回头朝他笑笑,感谢这份善意。随后,便走了进去,身上只一个简单的竹篓和一柄防身的匕首。   其实我不知道,流影那时一直在我身后。直到见到我遇着了那人才离了开……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 接下来的几章是回忆篇 其实落雁听说赵亦珩要更早一点。 这个里面,朱草其实很喜欢姜清羽和尹琼华这一对的! ☆、提亲   这山还真不好爬,也不是陡峭,而是荒草蛮生。每一次落脚都要仔细看清方可,不然极有可能绊倒。这里只有鸟兽之声,全然没有人烟。   辛辛苦苦找了一路,却一点不见所需草药踪影。我想着,再爬高一点或许就有希望了。   半山腰上,一阵大风突如其来。面纱在那一瞬被吹走,我有些慌张地寻了去。可这风速太快,我全完摸不着它。还没碰上,便飞远了。   “算了,反正这里也没人。”我朝四周望望,只好无奈。   又继续埋头苦寻,终于在树木茂密处找到了那味草药。急忙忙地奔了过去,一把便将它摘了下来。欢喜不过一时,脚踝处却感受到了冰冷的触觉。   我瞪大了眼睛朝下看去,一条青蛇已盘在了我鞋上。正惊慌诧异间,小蛇张开了嘴一口咬了上来。   “啊~”山林间回荡着这样一个凄惨的声音。栖在树上的鸟儿也吓得不轻,纷纷煽动翅膀离了窝。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蛇本身有毒。我只觉得身子发虚,渐渐地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便再也起不来了。手里的药有解毒之效,可我也不知究竟能否解这蛇毒。只是握在手心,勉强支撑着。   “有没有人呐!”虽然知道求救的几率极小,但还是抱住试一试的心态这样呼喊。万一呢……   没有听到有人回应,我开始害怕起来。早知道就让流影陪我了!   这可怎么办呀?我沮丧起来,泪水在眼里不停打转。我可不能在这里死了。要是我这样死了,那我阿爹阿娘该多伤心,二哥哥和尹姐姐也会很难过的。   越想越难过,自己竟然抱着头痛哭起来。隔了好一会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好听的声音。“这位姑娘……”   我将头抬起,眼里还闪着泪花。可这样子还是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样貌。   温润如玉,质气不凡。   他的发色如墨,眸中一片祥和,还带着温暖的笑意。挺立的鼻梁显得很是俊朗。树梢中透过的光线将他的脸庞衬得更加柔和,让人看得心神向往。   我第一次觉得这世上还真有比我二哥哥还要好看的人,以至于与他这样近距离地对视着,有些痴了。   “姑娘可是受伤了?”他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我的脚踝。   我这才想起这事来,急忙点头,颇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面前这人却蹲下身来,对着我受伤的位置左右端详着。像是有些焦急,“伤口需要立即处理。”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在下失礼了!”说着便将我的腿抬起,动作娴熟地处理起伤口来。   我的鞋子被他脱下,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原来是在帮我吸出毒素,这倒令我害羞起来。第一次与男子这样接触,心下难免有些慌乱。可又觉得这狂跳的心间存着一份悸动,有些不可思议。   他撕下自己的衣角,简单地替我包扎。陌生的气息却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反倒有种心安。   “敢问姑娘姓名。”他这才抬起头来问我。   “落雁,姜落雁。”我轻声地答。   “是平沙落雁的落雁么?”   “不是沉鱼落雁么?”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心一直跳个不停。   他却笑了起来,委实好看。“没什么,楚某只是觉得……从未见过姑娘这般美貌之人。”   原本轻佻的话从他嘴里一出,竟有种无暇的美来。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长年戴着面纱,宫中之人也不知我的容貌如何,故而从来没人说我好看。   我微微垂下头,有些不敢看他。“那个……我阿娘说过……女子的脚踝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   “姑娘是要我负责?”   我猛地扭过头去,有些不可置信。偏生自己又是出了名的胆大,遂有些耍赖起来,凝着他的眸子却极为认真,“那你到底要不要负责?”   后来,我从他嘴里知道,原来他叫做楚暮,是郑国人。此番前来也是寻药来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我。   “三日后我会备好聘礼前来府中提亲!”      自那以后,我便整日魂不守舍,想着他到底会不会来。尹姐姐似乎也发觉了我的异样,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了。   我对着她神秘地笑笑,“再过两日你便知道了。”   “啊,对了!我都没说自己家住何方,他会找得到我么?”自己只报了姓名,他应该知道的吧。   到了第三日,我终于等得没了耐心。   “公主,公主!”身边的丫头急慌慌地跑来,气也止不住地喘。   “怎么了?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带着责怪的眼神瞥向她,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听说昨日来的郑国三皇子向皇上求婚,说要迎娶公主。”   我颇为诧异,该来的人还没来,怎么又有这档子事情出来了!不顾他人理会,自己便急冲冲地跑到了御书房。听说那人还在那里!我可不能让阿爹答应了这门婚事。   闯进去的一霎那,我便呆了住,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爹却尴尬地笑了笑,对着身旁的人道:“我这女儿便是如此,性子急躁了些,三皇子不要见怪!”又横着脸看向我,“雁儿,父皇这儿有贵宾,有什么事稍后再议。”   我望了父皇一眼,又把视线转向了楚暮。见到他的笑容,便心里发虚,连忙退了下去。   合上门的瞬间,我的面上终于露出了憋了许久的笑容。原来他是郑国的三皇子呀!      听说,阿爹也并未答应他,只说要问过我的意见。可我明里暗里地表示了许多次,自己愿意嫁给他。   也不知阿爹在考虑什么。   “雁儿还未及笄,是嫁不得人的。”   “不是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了么?到时再成亲就是了。”我显得有些焦急,总觉得阿爹说的是借口罢了。   二哥哥却来劝我,说这并不是喜欢不喜欢这么简单的事。两国皇室联姻关乎重大,不可任意而为。这其中的利害我却不知,一心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罢了。   其实,那时的姜国正被卫国一事所扰。说来是这样:卫国的一员大臣被查出是别国派来的奸细,后来招供说自己是姜国人。因此,卫国近日正准备伺机出兵,两国之间或许将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乱。   这摆明了是卫国的借口,他们觊觎姜国的心早已显露,只是仗着这个借口好正式宣战罢了。   若是开战,兵力较弱的姜国势必处于劣势。虽说卫国也吃不了多少甜头,但届时,两国百姓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并非姜国皇帝期待。   如今郑国皇子却突然前来提亲,若是真心,倒无可厚非。姜国或许也能倚仗强大的郑国守卫好自身,他国也不敢来犯。可他担心的却是这背后是否有着阴谋。   “父皇,还是让儿臣去调查一下吧。这三皇子看来并不简单!”姜清羽亦不放心,看着已然沦陷的落雁,他的心头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平沙落雁   那时的我尚且不谙世事,对旁人的话全不在意。二哥哥劝我将楚暮认仔细些,尹姐姐劝过,阿爹阿娘劝过,甚至连流影也心怀愧疚地隐约提醒过我。可那个时候,我像是中毒一般,深深地陷入了他为我精心设下的圈套。   此后,我便天真地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满心欢喜。      楚暮留在皇宫里的这段时间,我便时常去看望他。若是婢女劝告,我会一本正经地告诉说:“本公主这是去促进两国交流,加深姜赵两国的友谊的。”殊不知,这种举动正在将姜国一步步推入深渊。   我不是不会琴的,是他教会了我。而我为了讨他欢心,又煞费苦心地去练习。   教琴的师傅也说,若是我有心学习,做什么也不会太差的。事实证明,我还是极具天赋的。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经能弹得完整的曲子了。虽然比之于他,还相差甚远,但我总是怀着期待的。   他喜欢在我阿爹安排的外弹琴——树下那抹孑然的身影便是楚暮了。洁白的花瓣稀疏而落,清新的泥土自然和谐,这让我生出一种犹在仙境的感觉来。   他分明是凡人,却并不像是凡尘中的一员。那时我便觉察出了他的孤独,想陪着他的愿望便更加强烈了。   他从远处发现了我,笑着朝我招手,让我过去。没有一瞬的迟疑,我几乎是立即迈开了脚步。   “平日里总是让你弹琴给我听,今日该轮到我了。”好容易习得一曲简单的谱子,便欣喜地奔了过来,想弹给他听。   楚暮自动给我腾出个位置,自己则坐到了我的面前。这个样子两人离得极近,他像我往常那样认真聆听起来。   调子还算平和,简单中不乏趣味。练习许久的东西终于在他面前展现出来。起初显得有些生涩,大约是紧张的原因。后半部分便越弹越顺,整个人倒平静下来。   一曲终了,我这才得空看眼前这人。   笑颜清淡,我低眉看他,等着他开口置评。   “指法还不太熟稔,但是……情感却尤为丰富。”听她弹琴便是这样的感觉,很投入,很认真,能将人深深吸引住。楚暮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落雁……我可以这样叫你么?”他的眸子忽地涌现出不可名状的波光来。   我自己是极其愿意的,不做思考便欣喜地点下了头。这样亲密的称呼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叫得。   “那我便叫你子修可好?”我脱口而出。   见他轻点下头,我顿时心花怒放,美滋滋的。   “落雁为何总是戴着面纱?”他看着我遮挡住容颜的面纱问道。   “这个嘛,是一个占卜之人说的,我命中有劫数,在及笄之前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容貌。”我漫不经心地谈,“不过我也不大相信这些,只是阿爹阿娘总觉得不放心。”   “可我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是哦!”我猛然想起那日的场景来,又摇了摇头,毫不介意地说,“这也没什么的,指不定是那占卜的巫师在那儿胡言乱语呢!”   后来还是证明了,胡言乱语的人是我。而那劫难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个我对之毫无戒备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都没发现站立在不远处的姜清羽。那人目光幽深地将他们紧盯……      卫国军队已然整装待发,步步紧逼。姜国皇帝一方面派了太子整饬士兵,以备战事;另一方面还在考虑着落雁与郑国三皇子的婚事。   尽管太子在出发之前就已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但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一旦开战,便只有一个你死我活。但若愿意退一步,与郑国联姻,卫国必不敢犯。此番的战事也就免了。   虽说目的有些不纯粹,但他也深知落雁的心。或许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之举。   反复思量过后,又与重臣商议了一番。姜国皇帝最终下定了决心——答应这门婚事。   果不其然,联姻之事一敲定,卫国方面便镇定许多。原本处在关口的士兵也撤退回去,不敢再轻举妄动。这确乎合了姜国的心意。      我满怀激动地奔到他那儿,跑过庭院,跑过围墙,跑过勾栏,一心只想着他。然而半道上却遇着阿娘,被她拦了住。   “阿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这个样子岂不是闹笑话么?”虽是责怪的语气,但怜爱却更多一些。阿娘是笑着对我说的。   “今日就先回罢,明日他自会去找你的。”阿娘无奈地叹气,一副拿我没法的样子。   那天夜里,我记得自己是睡在阿娘宫中的。抱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她却始终带笑听着。   “阿娘会不会不舍得?”问起这个来,我自己倒有些留恋伤感了。在阿爹阿娘身边待了十几年,突然有些不舍起来。在我心中,他们是至亲,亦是我想守护之人。   细心呵护,教我做人的道理。有时,连我自己也觉得他们的宠爱有些过了头。我将自己的脚丫伸到阿娘足下,像往常那样借着她的温度取暖。她却将我抱得更紧了。   “阿娘怎么会舍得?若是可以,你父皇与我巴不得你整日在我们耳边聒噪、跳闹。”她说着竟哽咽起来,“阿娘……最舍不得你了……我的雁儿!”   我对那个夜晚记忆尤为深刻,那不是我与阿娘见的最后一面,却是我对她记忆的最终点。我如何也想象不到她是怎样同阿爹一起死在了这里。   她含泪而终之时,又是否在恨我?      这几日一直在陪伴阿娘,倒有些忘了楚暮的事。他来找我之时说自己明日便要走了。   “去哪儿?”我没听下文,心急着打断。   他却看着我笑了起来,眸子异常清明,我仿佛能从那里面看到此刻的自己,弄得我极不自在。毕竟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的变化,我这时倒有些害羞起来。   “回郑国,准备聘礼!”   “不是说聘礼已经备好了么?”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落雁,”他顿了顿,叫了我一声之后又继续说道,“你还未及笄。”   起初我还没弄懂这是何意,后来又被这一“提醒”给羞红了脸。姜落雁,你心急什么!   正在专心自我责骂的人却并没注意到楚暮拿到自己面前之物。直到他又晃了晃手中的琴谱,落雁这才回过神来。她半是疑惑地接下,“这是什么?”   “聘礼。”   “啊?”她错愕地抬头望他,极少看到楚暮挑眉的模样,所以有那么一瞬失了神。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便索性把头埋了下去。“哦!”她这样答了一声,又看向手里的东西。   “平沙落雁”?他那日说的是这个!   这本琴谱不是早便没了踪迹么?原是在他手里呢!   落雁将它护在怀中,微微抬起了头,抿着嘴笑……    ☆、血红   及笄那日,举国欢庆。   姜国皇宫布置得异常隆重,一片金碧辉煌。我身着五重华服、头戴繁重饰品一步一步朝着殿内走去。步履缓重,这是我该有的使命。   迈着步子向前走,在接近殿门之时,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叩拜,如是三回。   周遭只有宫中女子注目,人也不在少数。可她们在这种时刻也只能地低埋着头,不能直视身居尊位的公主。这位被皇上皇后宠爱着的姜国唯一的公主此刻正迈向另一个令人瞩目的人生。即便脸上仍戴着轻纱,却也令人觉得“少女长成,楚楚动人”。   行过大礼,公主再次前行,踏在汉白玉台阶缓步走到皇后面前。先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又叩礼。尔后,皇后为公主梳绾发髻,以琉璃金簪固定,再将公主扶起。她看着眼前的雁儿,尤为欣慰。   “雁儿终于长大了!”   我亦露出淡笑,没了平日的嬉闹。   礼官高声唱诺:“礼成!”由此大典才算完毕!      及笄过后的第三日便是楚暮迎娶我之时。二哥哥在这几日正往宫中赶,估计到时不会错过。   栀子花全开了,雪白雪白的,唯有我一身红。   大婚时的嫁衣比我及笄时穿的还要沉重些,繁杂的纹饰让人花了眼。这样的颜色使我久久不能平静。那时,我的心中还在慌乱……   坐于镜前。   取下面纱,平静面容,由着宫女在我脸上描摹。搽上脂粉,待其慢慢晕开。眉被精心描画……一点一点,灵巧的手在我眼前动着。   这样的画面中没有声音,一切仿佛都静悄悄的。   姜国皇宫大门打开,为着迎接尊贵的郑国皇子。迎亲之人骑马而来,其后是一顶极其奢华的花轿,富丽动人。那之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蜿蜒到远处。这经过姜国皇帝特许,故而无人阻拦。   而按照常理,这是不合规矩的。   姜国皇宫便在这一片鲜艳的红中覆灭,鲜血一层又一层,染遍皇城。   楚暮带着迎亲队伍进宫了,可他们皆藏有兵器。平静的皇宫顿时喧嚣起来,毫无防备的宫中侍卫被这些外贼用刀刺穿腹部、划破头颅……   后宫之中还在一片祥和中,全然不知外头的杀戮。   女婢细心地梳着我的秀发,一下一下地撩拨……动荡的声响终于惊吓住了还在屋中的人。外面忽地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哭泣地叫道:“公主,公主不好了!”   里头的人皆朝跪在地上的那人看去,眼中充满疑惑。我皱着眉头问道:“出了何事?”   她的声音急急忙忙,很是仓促。“郑国攻进来了……三皇子,他此刻在娘娘的宫里。”   我试图理解她的支言碎语,可心中更加害怕起来,站起身来口中愤愤道:“你说清楚些!我母后怎么了?”   那人颤颤发抖,“姜国三皇子不是要娶公主,他带人杀了进来。皇上与皇后此刻极为危险……”   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只是震惊着。怀里揣着的“平沙落雁”倾然间坠落在地,我提起裙摆,慌乱奔了出去。跑动之中,泪珠被风吹在身后。   从自己宫中过来之时,我疯狂地跑着,一手提着长长的裙角,一手粗鲁地抹着眼泪,不让它阻挡视线。园中刀剑的厮杀我早已不顾,只一个劲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从他们身旁穿梭。   那时,我感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绝望,喘着气不上不下的。等等我!阿爹,阿娘,你们等等我!   女子身上的红色与那些人的鲜血没有什么不同,可怖又令人惶恐。这样的气息她还从未体验过,只是觉得很腥、很咸。眼里一片通红,快要把人淹没。   离着玉清宫不远,我终于还是到了。   然而这时,后脑勺却突然被人击中,我在倒地的那刻绝望地想,会跟阿爹阿娘死在一块儿吧!   后来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没同他们一起死去,我活下来了,独自一人。   是流影救了我,那时我才醒悟过来,原来他同那些人是一伙的。“为什么?”我实在哭不动了,泪水默默地从眼角渗出……   我想大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却只告诉我说:“太子还活着。”   我悲怆地笑了,“阿爹阿娘死了,我也该一起去才对。”你说二哥哥没死,是想劝我死还是劝我活?   他一直点着我的穴,这样自己便动弹不得,连自杀的机会也没了。我在这张床上躺了许久,整日目光呆滞地看着屋顶,只偶尔会流几滴泪罢了。   也不问这里是哪儿?总之不是我的皇宫便对了。二哥哥还活着吗?他会不会想杀我?要是可以,我想他杀了我。可是这样,我又能还清自己的罪过么?   这几天里,我从未想过‘活’。一定要死才行,我的念头便是如此的。   所以后来,我不再抵抗。乖乖地喝水吃饭,也不再大吵大闹了。流影一直不敢看我,或许是因着内心的那一丝内疚。   有一天,他终于暂时离开了我。抓住机会,我顺着山路跑了出来。   僻静的村落里有一个湖泊,我跑到这里便停住了脚步。死死地盯着碧绿的一潭死水,我几乎是一跃而入。没有一丝挣扎,这湖水与我的泪水一样,都是咸的。   我望着湖面,慢慢地闭上了眼……   阿爹,阿娘,我来了!      “后来么?后来便是那样了。我被流影救了起来,失去记忆,认了他做师傅。”我对着花溪将一切都讲了出来,竟是如此平静。   可是为何,我的心还是很疼?那个时候的记忆还会不停地在脑中循环,让我痛了又痛。   “阿镜,不……落雁,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花溪为我擦拭着静默的泪水,像阿娘一样抚摸着我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希望在你们眼中也是最好的结局。 ☆、彼此煎熬   裕亲王成为了太子,可太子妃却在成亲当日离奇失踪。不仅是朝野,连宫外也同样议论声不断。那日的情形大多数人仍然记忆犹新:宫里宫外准备地极尽奢华,长路的那头站着郑国新封的太子殿下,而另一头却久不见新娘。   原本,他们需走上身后那段路,绕至宫殿处……   站在那儿的始终只他一人,人们静谧着不敢出声。直到有人前来通传,太子殿下才疾步走了出去。   众人纷传,太子被抛弃了。同情之声一时不绝如缕……皇上因此勃然大怒,下令追捕云玖镜。可这位痴情的太子却誓死阻拦,任由那人远走。   这是民间的传言,却也言中大半。皇上本就对太子心怀愧疚,见着他这副模样,也委实不忍。 只是皇家尊严却不可玷污,不过是他派人追查,太子再派人阻拦罢了!   至今,人们仍不清楚太子妃去了哪儿,她又是为何要走。   这是皇室的一个笑话,恐落人把柄。宫中之人气愤之余,也颇为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他们却如何也想不到,这事牵扯当年。      三更天,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面对清冷的月色。脸上被拢上些阴影,看上去竟如此苍白。   楚暮叫来了云流影。   “你也没睡吧!”楚暮并没转过身与流影直面,这样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话中却尽是苍凉。   他其实并不敢睡,梦里的落雁总会反复地说恨,不停地哭。那个时候,自己便愈加崩溃。流影又何尝不是在痛苦中沉沦,只要一想起当初的一幕幕,心就不自觉地绞痛。   现在的落雁又会变得怎样呢?像那时那般,连求生的希望也没有?   “替我去看看她好吗?”她有好好吃饭吗?是不是还会在夜里哭?你来告诉我,她是不是还在恨我,是不是和我一样痛苦。   楚暮终是转过身来,眸中星光点点,却不是幸福。云流影还真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一直以来,他从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一贯冷漠。外表柔和的他总给人一种错觉,楚暮实则并不是温柔的人。 他的骨子里原本尽是冷血……   云流影怔怔地站在那儿,离着面前之人并不算远。此刻终于明白,原来他也曾真心相付。   “阿镜……”一开口便觉察出这个称呼并不适合,流影停下后又接着说道,“她不会想看到我。”见了我只会更加心痛,这点,我们都是同样的。   “比起这些,现在不是太子伤心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处理。”说完又补充道,“皇上很担忧你!”   太子的脸上扯出淡淡的笑容,这像极了讽刺,对象便是自己。他一手扶额,闭上了眼,轻叹一声。“流影,你说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花溪能来郑国是拜现今的局势所赐——自从赵国被吞并后,卫国便觉得自身岌岌可危。朝廷中出现了大数的劝降现象,人心早已涣散。短短几日内,朝野就已分裂,有人甚至投降了郑国。   形势危急,纵然有人在朝中力挽狂澜,却也如何也控制不住局面。百姓之中也谣言四起,许多都说要逃到郑国。   包括郑国世子、赵国余党的势力同样也在蠢蠢欲动,众人皆说,这天下怕是要经历一场大乱了。   远在卫国的花溪听闻了阿镜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了。毕竟卫国,也待不久了!她听了各种传言,心中为着阿镜担忧……   原本托人寻找,却一直未果。她索性自己转悠起来,没想到竟在这偏僻的客栈里巧遇了她。也还好,那时,阿镜已褪下了面具伪装!   阿镜说起自己的往事,着实令她震撼。没曾想过,竟是这等身份。可那又如何,比起阿镜的伤痛,其他的全都不重要了。   花溪本是被人训练出来的杀手,而这幕后之手便是由楚暮操控。那时,她被自己的仇恨所蒙蔽,没曾在意过他的意图。   她想起在卫国的一件事来——自己被阿镜所救,安置在农屋期间,她曾去见过楚暮,那时他还叫“萧莫”。   当时他便说,“你身旁的那人自会帮你,好好利用便行!”   利用?这样的词从他口中而出竟毫无违和。她嘲讽着自己,也讥笑着他,自己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了,而面对的却是视她为挚友的阿镜!   这事她却不敢与阿镜说,一部分是为自私的自己,另一部分却是为了不让阿镜再为那人难过。   “这是花溪!”向他们两人介绍着身旁之人。   花溪微微欠身,打了声招呼。“花溪听闻你们是落雁最为珍惜之人!”她面带微笑地问好,自动将从前念顺的“阿镜”改了口。   屋中的姜清羽与尹琼华两人听她这样一说,知道她已经晓得他们的身份,必定与落雁的关系不浅。应当也是可信之人!他们亦微点下头,算是礼貌的回应。      我还是会整夜整夜地哭泣,煎熬着。令我挫败的是想起最多的人竟然不是父皇母后,而是伤我最深的那人。   每每看见二哥哥,我还是止不住地内疚心疼,有时眼神甚至会闪躲。自花溪来了,我便更多与她在一处,刻意地躲避着尹姐姐和二哥哥。   我想,我的内心始终有一个缺口。它会时而变大,令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有依托。或许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被它吞没。   微凉的夜色下,站立着一人。   这是这家客栈的后院,平日里没人会来。为了避人耳目,掌柜的特意安排我们住在此处。   他也是认识楚暮的……   我望见庭院中男子孤寂的背影,自己也觉凄凉。鼻子莫名地酸了……那是我的二哥哥,如今唯一的亲人了。他也爱穿白衣,只是与那人的感觉很不相同。一个孤傲,一个寂寥。   他转身发现了我,原本已经后退一步的我却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我们本来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冷漠。可我又觉得距离太远了。   二哥哥对我笑时还是那样,能将人融化了。他的脸庞在朦胧的月色下晕染地更显柔和,我还是不知不觉地靠近了。   走到面前,微微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与他一样沉默着。二哥哥的眼神中似乎流露着“你不说话,又叫我怎么说”。这样子,看得我更加心疼了。   我垂下头咬着嘴唇,比任何时候都要倔强。强忍住泪水,我这才缓缓开口。   “二哥哥,”我熟悉地唤了他一声,声音里显出艰涩,“你恨我吗?”这是在很早之前就想问出口的,然而此刻还是在乎。   眼神相对,我觉察出了他眼里的惊异。不过一瞬,便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先前一样的笑容。   他握起了我的手,在手心书写着。只有这样的方式,我才能听懂。   “爱之莫及”,这几字深深地刺痛着我。   不禁抬头看他,此时我的眼里已是泪光闪烁。“为什么?”   “为什么不恨我?你应该恨我才对!”心像是绞起来一般疼,我捂住胸口难耐地蹲下身去,痛哭欲绝。“是我错了,是我害死了阿爹阿娘,是我害得你变成这样!”   我像犯错的孩子一般,不停地认错。抽抽噎噎的,要许久才能说清一句。   二哥哥跟着我蹲下身子,将我扶起。帮着嚎啕大哭的我抹着眼泪,眼里尽是心疼。“雁儿,别哭!”他一定是想这样安慰我。   我伸出了手,凑近他的脸庞。从边上一点一点撕下那张人皮,他便这样直直地看着我,一个熟悉的容颜慢慢展现在我面前。这才是我真正的二哥哥,玉面公子,谦谦如风。   “二哥哥,我们离开这里罢!再也不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重病   那时我的想法便是不再踏入这片土地,可仍旧没有料到,还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再次去到大泱——那人所在的地方。   我很气愤,知道全部的真相之后,自己竟然没有报仇的欲望。我从未想过要他死,只是选择懦弱地逃离……   回到天沛的那一日,我知道,是流影在护送着。他跟在马车的后头,离得远远的。可一回头,便能看见。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冷漠。我笑不出,也哭不了,见了他也只觉麻木。   后来我仿佛听到了马车后头的厮杀声,一切都由流影处理着,声音渐渐远了……追击我们的人是郑国世子——差点娶了琼华的那个人。   到了天沛便不用再顾虑那么多,随意找了个住处,便可歇脚。花溪也同我们一起,四人便这样安分地住了下来。      已经远离的大泱却不能免去一场风波。   太子还未受封几日便病倒了,世人皆说是受了情殇,一蹶不振了。尔后又有谣言传出,说是皇上近日也病得不轻,只能勉强处理朝政。   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一干人等怎能轻易放过。各方势力对郑国虎视眈眈,合计着要怎样行动。   四处□□已然兴起,朝廷不得不派遣人手前去镇压斩除。可没了太子主持大局,士兵们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一时间,大泱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楚暮是真的病了,而且并不轻松。此刻有流影勉强应付着,可局势慢慢变得出乎意料的严峻。连十四皇子楚允丰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太子每日都会咳血,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卉姑前来听脉看诊,手一抽离便不由大惊。她收回的手慢慢握紧,面露难色。   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太子,卉姑的脸色极为难看。她皱着眉头,幽幽地叹了声气。莫非,事情便真如自己的预测?   “太子殿下!”见他醒了,卉姑担忧地叫了一声。   她的内心异常纠结,怔怔地坐着,眉头紧锁。   阿镜上次从赵国而回,便是带回受伤的楚暮那次,她诧异地发现了她身体的异常——阿镜中了蛊。   这情丝蛊却不同一般,故而她在当时并未向太子透露,何况那时,太子已身受重伤。当她见着太子在阿镜走后那般失落痛苦时,终于有一日,她委实忍受不住,将这件事告知了他。   “情丝蛊大约有一年的潜伏期,暂时不会发作。只是……”卉姑有些担忧地望着他道,“一旦发作,会在一月内受尽折磨而死。”   楚暮的表情尤为不轻松,“可有何医治的方法?”   “没有!仙逝的师傅曾告诉过卉姑,这种蛊毒极难炼制,在很早之前便已失传。师傅也曾试图配制解药,却仍旧无果。”卉姑犹豫着开口,“不过……这种蛊毒在男女交合之时会发生转移。王爷还是……”   她那时其实是想劝告裕亲王不要轻易做出那种举动……谁知,楚暮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转移过后,她可还有危险?”卉姑却听裕亲王这样问道,这倒令她愣住。   “王爷……”她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那时便警告过,若是蛊毒发生转移,毒发便会加快。受的煎熬会数以万计地增加,常人亦极难忍受。   眼前这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裕亲王么?即便是成了太子,那份尊贵与明智却从未变过。只是为何,会甘愿为了一个女子忍受这样的痛苦。   他是太子,是将来的皇上啊!或许还会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床上的那人睁开了眼,憔悴地笑了。“卉姑可有止疼的法子,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本宫去做!”   “殿下!”卉姑不忍地叫了他一声。      最近这几日,二哥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时常不在宅中,且又换回了那张□□。我整日心慌慌的,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一日,去房里找他,却并不见人。我去寻尹姐姐,房里同样是空的。惊讶地发现,尹姐姐的桌上似乎留下了一封信。   我着急地打开便读,是很简单的留言:   落雁,我同清羽一起去拜访治哑病的神医,很快便回,勿念!   这样的含糊,令人怎么信服。我很是担忧,慌忙走了出去。碰到刚好走来的花溪,又问她可知是何事。   “琼华同我提起过,说是哪个峡谷里住着一位神医,想带着你二哥哥去瞧一瞧。”说着还安抚 我起来,“不用担心,过几日应该就会回来的。你也希望二哥哥的病能够治好不是?”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心里仍有些顾虑……   数着日子过了有半月时间,却仍不见他们回来。花溪虽然总说,医病需要些时日,可我却愈加不放心了。   “尹姐姐若是找到了神医,为何不与我说,却告诉了你?”   花溪却被问得哑口无言,我便心急地追问起来,“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花溪你知道的是不是?”   ……      琼华一直清楚清羽在预谋着何事,虽然他每回都将她排除在外,不想让她过问。可是,这一次,她想同他一起。   若是最悲凉的结局,她想陪着他一起承受。   所以那日,清羽出发之时,她便也跟了出去。小道上,那人骑上了马,与接应之人会合。   琼华慢慢走了出去,姜清羽见到来人,眸子闪过一丝诧异。   女子缓步走近,直至他的面前。朱唇轻启,露出清丽笑颜。“就这一次,带我一起走,可好?”她向眼前之人伸出手来,双目盈盈地望着他。    ☆、天回镇   大泱之中汇集了各种势力,这尤其使官员们头疼。兵力本就有限,从其他地方派遣人手也还需时日。这场混乱不知何时到头。   城中百姓也显惊恐,好些都不敢出门了。许多地方便这样清静了下来,唯有挨着皇宫近处,才得了些安宁。   现如今,四下都处骚乱,造反之人在各处活动着。   从天沛暗度过来的人手,再加上先前训练的人马,这些对于姜清羽来说已不算少了。每日,他皆会派遣不同人马到不同的郑军驻扎地下手。他们是以一敌百的死士,凶狠勇猛,每回都能掀起不小的风波。   这一次却死伤过半,颇为惨重。带领郑军前来歼灭他们的人是云流影,若说骁勇,恐无人能及。   一间房内,姜清羽正在潜心专研着大泱城的地图,其上标注着各个地方的军力分布。   外头有人敲门而入,进门而来的琼华将手中端持的茶放在了桌上。她是见了那些同他议事之人离开后才进来的,想必,清羽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   “我们有必要离开么?”琼华瞥了一眼桌上的图纸。   姜清羽向她指了指,大约那便是转移之处了。   “南边?为何不去偏北的地方。那里似乎兵力更少。”   只见清羽在纸上写了几笔,她又凑过去瞧。“那会是楚暮首个攻击的地方!”   楚暮?琼华不由一惊,难道说,他的病情有诈?   姜清羽本就不信这一说,他至始至终都以为,那不过是场骗局罢了。      现如今领帅赵国余党的便是已被流放的萧何,他在先前便早被手下救起。说起来,这一切还与太子有些渊源,萧何便是因他而活。   楚暮这边收到了赵国叛变者的来信,说是愿意来降。待到见了真人,却连萧何的布兵之地皆一清二楚。   “景行以为这人可信么?”楚暮侧过脸来,朝着他看,目光凛然。   “属下以为,这人颇为可疑,不可信。”   “可他却与萧何有些关联……”楚暮接着他的话讲,又命令道,“派人跟踪!必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萧何并不在郑国境内,他现今该忙着买办军马,笼络赵国人心才对。至于他背后之人,应该是近来活跃在大泱北边的赵虎将军了!此人虽说是萧何的手下,却一直心怀不服,野心不俗!   有人来报,说跟踪那人并无异常,亲眼见着他往赵国之地去了。   这却是最大的异常了!楚暮轻挑下眉,目光如炬。这次该能一网打尽了。他派人易容成那人,再劫下令牌,命他按照吩咐禀报。   “三哥这招真是高明,让人假扮成赵虎手下,向萧何通传说郑国世子要与他联合举事。这样一来,连萧何也前往大泱了!”楚允丰深感佩服,这样艰难的时刻,还能有如此奇招。   “只是,允丰确也得到消息:世子正往赵虎那边去。恐怕真要同盟了……”   楚暮看着眼前的楚允丰,心中有些感叹,他也真正长大,可以委以重任了!   “明日,允丰同我一同出发!”      大泱北边的天回镇不大不小,可这里聚集的却全是造反之人。其中,以赵国势力算为最强。此处山林众多,易守难攻,算是安全之地。至今,仍没人能够攻破。   去迎接世子的前一日,赵虎却没想到,萧何会突然前来。原本在这儿做惯了主子,现如今却不得不屈居下位,低人一等。   翌日,他陪同萧何前来关口相迎世子,却不料直接被世子忽略。   “萧将军别来无恙!楚某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您了!”来人却只道萧将军,并不言他。   在那次裕亲王遇袭事件中,楚桓玉正是幕后推手。萧何能在流放途中被救,也有一部分属于他的功劳。此番前来,合作必定无阻。   他们的驻扎地在天回山上,虽显简陋,却也无足为碍。“此处倒是隐蔽,只是连个美人都没有!”世子饮着酒噱笑着。   对面坐着的赵国将领却全都笑了,赵虎先道:“世子果真风流!我们可无福消受。”   “若是世子需要,萧某必定竭力而为!”萧何亲和地开了口。   楚桓玉却笑着叹了声气,“算了,算了,我又怎敢强求。再说女子也不一定越多越好!”端碗饮酒间,却忽然想到一人的容颜来。估计自己是醉了,竟会念起琼华来。   对面之人却互相对视一眼。萧何看着他淡笑道:“看来世子是有心事!”   “实不相瞒,楚某此番前来不仅是想与萧将军合作。还有一事……”他将话慢慢道来,“楚某擒来尹时,想以他诱来姜国太子姜清羽,若是幸运,或许还能引来姜国公主姜落雁!”   闻者皆有些震惊,他将之一一解释……   楚桓玉想,若是姜清羽来,便能拉拢他一道攻郑;而若是姜落雁来,他们的手上就会握有最有利的对阵筹码。除掉楚暮只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这边的琼华果然收到了父亲被劫的消息,一时间便慌了神。姜清羽手下之人出于考虑,皆不同意去天回镇冒险。可琼华却急了,她想着没有清羽陪同,自己也不能放任父亲遇险。   姜清羽又怎会放纵她独自一人犯险,他最终还是不顾劝告,带着人前往天回镇去了。      我急急忙忙骑马奔来了大泱,心里担忧极了。最终,二哥哥仍要选择那条路么?即便如此,他又怎能抛下我?   心急如焚地赶到,却听说二哥哥与尹姐姐已经走了。   “他们去了哪儿?”   “回公主,是往天回镇去了。尹姑娘的父亲被世子所劫,要挟他们前往。只是属下更担忧的是,郑国太子亦率兵前去了……”   郑国太子么?我不禁轻笑一声,转身又踏上了行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结局□□马上就来了! ☆、暴风雨前夕   此刻的姜清羽与琼华已经到了赵军帐外,他们被人引领至此,等着里头之人出来接见。   帐帘一经掀开便传来犹带笑意的声音,“没想到姜公子到得如此迅速,未来得及亲自相迎,实在愧疚。”   里头出来了几人,其中就有世子。说话之人乃是萧何,如今的赵军想必是听他指挥,他们也曾在世子府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曾料到他会现身于此。   这边姜清羽的一员手下见了主子眼色,上前一步,握拳行礼。“主子让属下代为转告,今日能见到诸位尤感荣幸!”   对面之人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半是疑惑地想,既是荣幸又何必让下属传话。倒是世子有些感叹似地笑道:“听闻姜公子服了太子的药后便不能言语,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果真如此。”   “来人,快为姜公子备好笔墨!”   这轻松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可惜,倒像极了幸灾乐祸。琼华在一旁听着早已忍耐不住。   姜清羽却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轻举妄动。   赵虎等人眼神颇有些奇怪,并未出声。“不如请姜公子进帐说话……”萧何打着圆场。   姜清羽在纸上写下要说之话,仍是由手下代为言说。   “姜某既然已来,可否将尹大人放了?”   对面座位上的世子却笑着回道:“尹大人怎么说也是在下的丈人,又怎会有放与不放之说。”说着又直直地盯着琼华,“他在我的安排下好吃好住着,姜公子不必担忧。”   握住琼华的手紧了紧,姜清羽凌厉的眼神忽又暗淡下去,他轻置一笑,再次落笔。   “既是如此,姜某便放心了。”   他虽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但心中仍是有些介怀。因着自己的事,尹时才会与琼华闹到如此僵持的地步。   虽是不得已,他们终究还是在此暂且住下……      郑国军队只在天回附近的小镇便歇下了脚,不再向前移动。毕竟还需一些时日摸清敌方底细,如今动兵绝非最佳时机。   住下不到一日,云流影便赶了过来。他是跟踪着姜清羽一行人而来……   将种种情况告与太子,他又补充道:“落雁也追着去了,此刻应当已经到了天回镇。”   楚允丰吃惊的同时望向三哥,严肃沉重的脸色让他的心中也沉了几分,不由低落。      这边的帐内正在商议着对抗之策,却听外面有人来报。“一名自称为姜落雁的女子前来求见!”   里头之人无不诧异失色,心思最为沉重的当属姜清羽和琼华二人。他们心中的弦不觉一紧。   “带她进来!”萧何命令一下,人便从帐外而入。   一屋子的人认得的占大多数。进来便被众人紧盯着,我只管看向尹姐姐与二哥哥。见到他们安好,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把视线转向萧何……   起初是有些惊讶,思忖着他为何在此处。仔细思量,却也很快猜到所以然来。他本就是赵国核心人物,又岂有不来参与这场混战的理由?算起来,还是因她,这人才留了一命。   我在他的面前仍有些抬不起头,欠亦珩的,欠赵国的,我终究是还不清了。可我如今却还不能死,至少要让尹姐姐与二哥哥过上平静的生活。到了那时,死在他的剑下便也无憾了。   对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我的二哥哥和尹姐姐。我想,至少要守护好他们……看到他们幸福,我才能绝望地死去。   缓步走到二哥哥身旁,也不理会旁人。   “你们可还好?”我轻声问道。   两人皆对着我微微点头,我这才放心下来。   “太子妃来得正巧,”我闻声转了过去,冷淡地盯着说话之人。世子却也极为嘲讽地直视我,“在下有个提议,不如以姜姑娘为诱饵,将太子引来。”   他话中含义,在座无人不懂。不过是要以此来威胁楚暮,增加胜算罢了。一时间,却没人出声。有的在思忖,而有的则显焦虑。   “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他却咄咄逼人,执意问出答案。   我诧异得往后挪动了一小步,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我不愿以这种方式去威胁那人,更不想再与他牵扯。   萧何的目光一直紧锁姜落雁,他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她的颈上,对那日之事仍介怀着。不知自己这复杂的心情从何而起,他本该恨极了她才对。   听到世子的建议,他却明显觉察到那人后退的步子、紧攥的手。   “既然姜姑娘不愿,那便无法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此话一出,众人皆朝他看去,带着不可置信。   世子倒并不介意,或许他也知道这事有些难做。一旁的赵虎却觉不甘,心中有些恨恨。      我被分到之处离着二哥哥他们极远,且时时有人监视着。情况有些不妙,我这才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前来。这般行动,不仅仅是我,或许还会牵连到二哥哥。   夜里,在我终于下定决心之际,忽地听到声响,原是外头扔进了一张纸团。四下顾盼,外头看守之人似乎并未发现异常。我这才敢小心翼翼打开来看。   有险,速离。后面一句是:下山去找尹时!   这是二哥哥的笔迹,他是想我逃离这里。可外头还有人在,我颇为担忧地朝帐外看去,惊觉那两人已倒在地。不再犹豫,我立即探了出去,一出来便施展轻功,总算有惊无险地离了那里。   下山之路亦不寻常,处处皆有把守之人。我不时地声东击西,一路逃窜,避人目光。不能叫人发现了我才行!   慌忙跑到了天回镇,此时百姓皆在睡梦,应当是最好的寻人时机。这时,我又干起了老本行。   挨家挨户地开窗,众人只以为这黑衣之人是盗窃之贼,或着采花大盗。我不过瞧上一眼便走,有些时候难免遇上些尴尬。   无奈天回镇并不算小,当天夜里不过只查了极小一部分,其余地方皆无消息可寻。我只好在这镇上住下,另寻他法。      翌日,山上之人发现了姜姑娘的失踪。   “怎会这样?”琼华一阵惊讶,面上看去颇为担忧。连姜清羽也紧皱着眉,一副愁容。   赵虎猜测道:“难道是太子将人劫了走?”外头之人是被人打晕,何况这弱女子也没有能力逃出这片山林。   世子却轻哼一声,有些不以为然。他慢慢转过身来,目光锁定姜清羽,“只怕是有人故意迷惑,让我们以为是太子所为……”   这话明显指向姜清羽,楚桓玉似乎认定了是他。两人的目光相碰,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交战比预料的稍早一些,不过只是摩拳擦掌,少数伤亡,构不成威胁。首先出手挑衅的是萧何这方,手下之人早已不耐,他便让赵虎带人袭击。三番两次,成功却寥寥。   初次正面相遇,楚暮这边却亲自上阵了。他的左右还跟着楚允丰与云流影,看来并不简单。   与其说是场战争,不如说是对弈。出手的只有双方将领。这边派出的是云流影,那边楚桓玉本想亲自对阵,却被姜清羽抢先一步。   也并不妨碍,他只管观摩便好。   两人的气魄皆不寻常,震慑旁人。下头的士兵看了,心中颇为动容。果真是大将之风!   战马上的两人隔着交锋的身影眼神相峙,一个淡然而视,另一人却有些成竹在胸的狂妄。   楚桓玉首先开口,向着对面的楚暮道:“太子殿下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会娶一个亡国的公主做太子妃?”   剑声相交的凌厉声戛然而止,马上的那两人皆停下动作。不过只短暂的一刻,姜清羽先发制人,向着还在失神的云流影攻去。   两人又陷入胶着中……   见对面之人没有反应,楚桓玉却仍不肯罢手。他继续逼迫,些许的气势凌人,“太子可知,落雁姑娘此刻正在看着我们?”   楚暮眼神忽地冷冽,变得严寒,仿佛能将人冻住。转而却又轻笑一声,“本宫的人又岂有留宿别处之理?”   只一句,便将他识破。   人竟真是被他带走?楚桓玉眯起了眼,陷入困惑。他不由地朝仍在交战的姜清羽望去,看来是他想错了。   楚暮不动声色地说出这话,却并不代表落雁便真是他所救。听到楚桓玉的那番话,他也着实有些惊讶。然而转念一想,却也猜出了一二来。索性顺了他们的心意,将这事认了。   这样,落雁的处境也不至于那么危险了……   若是他没有猜错,落雁此刻应当在附近镇上,正寻着尹时。如此看来,也并不安全。      已经过了三日,我却全然没有头绪,不知该去哪里寻人。   到底会将人藏在何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人并不在天回镇上?越想越有些着急了,也不知二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我暗自托人在临近村落找寻线索,这样也总比大海捞针强得多。若我是世子,定会选一个与他通信顺畅的地方,也好随时报回情况。   这样便缩小了范围,我得了线索,便急忙赶到了离天回不远的一个小镇。刚到镇上,便有人向我通信。   在这里竟遇上了二哥哥派出的人……   “回公主,属下等已经找到了尹大人!”原来二哥哥早便做好打算,派出了人手来寻尹姐姐的父亲。“属下已听从吩咐,派人将尹大人护送回了天沛。”   他却对我说,街尾有人找我。说是那人帮了他们不小的忙!   我有些忐忑地迈着步子朝那头走去,双手攥得极紧。清静的街道上,人尤其少。也无人吆喝,只觉冷寂非常。我却有些害怕起来,有什么未知的正在不远处等着我。只需几步,再几步,便能睹真容。   他的背影看着有些眼熟,却并不是想象那般。   “景行?”我试探着问道,心中仍有些紧张。待到那人转过身来,我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真的是他!   景行看我的样子冷峻如常,只是这次,他冰冷的面具下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一些我看不懂的哀伤。   他凝着我看了许久,一直没有开口。最后却将手伸了出来,紧攥的手掌展开,上面安放着我丢弃的一物。   玉佩的光泽并没多大改变,只是却分明不如当初。这是那日我离开时留给子修的,诀别之物。我以为,扔下它,我与他便再无瓜葛。   “太子殿下让景行将这样东西转交给你!”他低声说。   我却凝着他手中之物,嘲讽似地笑了笑。“你问他,是不是想让我更加痛苦。”若是这样,我收下它又有何妨?反正已经不能再痛!   他却有些怔住,手微微地颤了一下。   景行抬眼望我,眼里尽是恳切。我有些被这认真晃了眼,愣愣地听着他说。“你已经成功了,太子他…比你想象的还要痛。”   那时的我只觉可笑,全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后来我所承受的痛苦,确实不及他半分。唯有反复煎熬,反复去痛,或许才能体验上一星半点。   那日我固执地离开之后,一人却悄然现身。他跌坐于墙角,面部由于噬心的疼痛显得异常狰狞。额头上的汗珠慢慢流下,落到紧闭的双眸、□□的嘴中……眼角渗出绝望的泪来。   楚暮的喉中猛地窜出一阵血腥,从口里强势而出。   “太子殿下!”我仿佛听见了景行的惊呼声,猛然回头一看,却是一片荒芜。是了,这大概是错觉吧。已经离了那儿这么远了……    ☆、绝望   大火延绵山脉,将这漆黑的夜映照通红。静谧的镇子还处睡梦,全然不晓得山上紧张的局势。一抹身影从另一山头骑马奔驰而去,在火光中更显急迫……   “驾,驾……”我焦急地驱驰,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呼啸而过的风在耳边肆虐作响,张狂怒号。我眼里却始终映照着那一片红,愈加不安起来。   这是双方等了已久的时机。萧何早便提防了对方的火攻,驻扎之地毫无树木杂草。如他所料,火势只在一方。南边地势极险,不可攀爬,这样一来,便只有两头需要把守。   “姜公子负责东面,我与世子负责西面。势要一鼓作气将敌军铲除!”萧何下了命令,从两头分别攻击。   这一仗,或许意义非常。   眼看敌军便在下方,赵臣却苦于姜清羽的命令,不得擅自下去。他心中颇有些不服,他与这位姜公子也并无主副之分,为何要听令于他。   “将士们,郑国太子就在下方,尔等同我赵臣一同杀下去!”他举起手中长矛鼓励士兵,嘴里这样吼道。人还未动,脖颈前却猝然横现锋利剑刃。   转头一看,却是姜清羽欲要拦他。一旁的琼华帮忙劝告,“赵将军若是此刻下山,正中敌人下怀!”   他却横了琼华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他本就有些不满,男人打仗却带了个女子来,真是笑话!遂将面前的剑打开,不听劝告地带人往下奔去。   一到山脚,却遭到伏击。慌乱逃窜而上,一路被云流影追赶。损了些兵,终于返回遇上了姜清羽。   姜清羽早便做好防范,将计就计,命人在半路做好埋伏。   这是第二次交战,却更加激烈了。姜清羽与云流影几乎使劲浑身解数,没有仁慈之招。双方士兵也杀得勇猛,一拨一拨地倒下。血早已漫延……   琼华在旁边由专人保护着,并未伤到分毫。可她却担心极了,虽说清羽与流影皆受了伤,但双方并没人占了上风。既答应了他,琼华便不敢轻举妄动,这是清羽愿意让她一同而来的条件。   琼华能明显感觉得出那两人拼死相搏的决心,这大约是场必然的了结。可要说了结,应当是与这场血光厮杀背后的那人才对。   此刻,楚暮却在马上岿然不动地睥睨一切,恍若君临天下。琼华的眼神穿过这场硝烟紧逼着他,虽然不知他能否看清自己。   萧何与楚桓玉在西面遭遇到了楚允丰,尽管他尚且年轻,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判断力,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双方亦呈胶着状态,厮杀地尤为激烈。   火势愈燃愈旺,刀剑相交的人在这茫茫黑夜中渐渐凸显。他们的脸庞皆显狠色,是处于战事之中特有的狠绝与凶残。   利器相撞之音、厮杀之声依然响彻,在这穹宇之下异显空寥。若是在远处,只觉得像是洪水般汹涌,极为可怕。   忽地,一道女声传来……响彻山林,回音连绵。   “二哥哥!”我在慌乱中喊,驾着马急切地朝他奔去,也不管身边如何。   众人皆注意到了马背上的女子,却都没停止拼杀。此刻,若是稍不留神,便会被对方所杀。楚暮听到声音之时,只觉恍然,全然不敢相信。待到落雁伴着马蹄声从黑暗处一点一点驶近视线,他才真正愣住。   琼华也背身朝那头看去,心头十分担忧。   她的身影渐渐清晰,火光亦将她照得通红。还在交战中的姜清羽和云流影二人用余光看过去,竟真是落雁!   嗒嗒,嗒嗒……唯有马蹄声异常清晰,旁的全听不见。她正在向他们靠近……   “落雁!”琼华惊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长矛直直朝她投去。楚暮却在那一瞬怔住,眼里流露出震惊之色。在那时,他体验到了真正的恐惧。   手里紧攥缰绳,楚暮正想冲上前去,可一切却已终止。他睁睁地看着,心止不住地颤。   不过是在一瞬,姜清羽和云流影纷纷朝她奔去。位置靠近的姜清羽抢先一步,利刃刺在了他的身上,正好将它挡住。   我抱着地上的二哥哥,木愣着神情。   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琼华的惊声后,还未来得及反应,二哥哥已经朝我扑来。他抱着我一同倒地,我却摸着了一手血迹。   我惊诧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循着望去,二哥哥的脊背却被一根长矛插中。泪水一下子汹涌,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哭丧着脸看他。   怀里的人却极力掩饰自己的痛苦,颤抖着嘴皮,想安慰我却也只是徒劳。我看着愈加心疼起来,泪水早已模糊视线。最后终于嘤嘤呀呀地放声出来……   我无声地摇头,他却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在我手心划字。一下一下剜着我的心……   琼华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终于回过神,毫无顾忌地驾着马朝那头奔去,穿越战火,只看着倒下的那人。此刻的她耳里什么也听不见,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像是静止了一般。   她从落雁手上接过清羽之时,他已气息微弱,只是那般,却仍对她笑着。琼华却伤心透顶,一个劲地痛哭。   “清羽,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琼华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你说过,你要娶我的!”   很早之前你便这样向我承诺,那时,我就在想,即便你反悔了,我也要一直赖着。“我们还要好多日子要过……”你不可以丢下我!   “清羽……”   二哥哥便在这样温情的念念声中睡了过去,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与琼华在地上悲恸不绝,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的黑夜像是要将人吞没,人只会愈显寂寞。悲伤的心如何也止不住血……   琼华仍然紧紧抱着二哥哥,啜泣声越来越小。我湿着眼眶诧异地见着下一幕——   “清羽,我来陪你了!”琼华拿起身旁的剑,放在脖颈处淡然地一抹,冷静却决绝。   “尹姐姐!”我惊声叫道,全然不敢相信她的这一举动。声音过于凄丽,也太过悲痛。穿过层层树木,终是抵达空荡的上空。楚暮与云流影皆朝一处看去,眼里写满惊恐与不忍。   我的痛楚和着凄惨之声在空中盘旋,静止的黑,无尽的黑,将它包围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局 ☆、最好的结局   我醒来之时,战事已定。见着眼前的花溪,我又偏过头来,只木愣地盯着床幔,眼神空洞。   “花溪,”呆滞了一会儿,我终是开口,“我二哥哥和尹姐姐呢?”我问得极为平静,内心早已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觉得花溪看我的眼神应当是极其悲凉罢。   “我要带他们一起回姜国。”这只是陈述,似乎并未带有半点感情。   “落雁~”花溪不忍地看着我,唤了一声。   我偏过头去,怅然一笑,凄凉至极。眼角的泪水却突然默然垂下,沿着脸颊滑落。   我很清楚是谁带了我走,尽管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所以,这里应该是大泱,是子修安排的地方。“他还是胜了?”   花溪却只愣愣地看着我,缓缓点下了头。      那人从屋外走进之时,我看清了他。沉着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吃点东西吧!”他将手中的粥放下,又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他只觉奇妙,两人怎么能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这样从容。而我此时,对他确实已无恨意。   这几日执拗着没进食,并非想要自残,我只是想见他。大约到了真正的诀别了吧!我这样想着。   他细心地舀了一勺,凑近我嘴边。“来……”   我的目光始终凝视着他,没有注意别的地方。乖乖地张嘴喝了一口,竟是这样满足。   “子修,”我已经不敢再喝第二口了,遂打断了他。   他看着我的眼里闪动着波光,极为期待的模样。可我接下来的话又是何其残忍!   “我要带着尹姐姐和二哥哥回家,回到姜国!”我顿了一顿,凝着他暗淡下去的眸子继续道,“我不能再见到你了,只要一见了你,我就像死去了一样。二哥哥说了,他希望我好好地活着。”   我的掌心记得,二哥哥用自己的血划出的字——活。他所希望的,我不敢再违背了。   子修的身子却明显一颤,垂下眼去,也掩不住哀伤绝望。他应该是痛苦的吧,同我一样。或许多一些,或许少一分。   一会儿,他又抬起眼来,对着我勉强一笑,眸子里不是笑意,却是哭丧。他将手中的碗再次抬高,对着我落寞道:“我把这碗粥喂完了,你再走,好吗?”   眼眶里的泪水不停打转,却始终没能落下。我看着他,同样笑着点下了头,尽管凄凉。   那碗粥,大抵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下咽的东西了。每一口都需要艰难咽下,极其费力。我吃得很认真,心里却痛极了。   他为我抹着眼泪,擦干后又继续舀着喂我。冷冷清清的一碗粥还是喝完了。   最后一眼,我看完便走了……      我把尹姐姐和二哥哥合葬在了姜国皇宫后面的山陵里,那里原本是我父皇母后的墓地。我凝着缓缓合上的棺盖微笑,他们终于如愿在一起,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了。   我看着旁边的位置,显得有些落寞。这里终究没有属于我的位置,该为自己建一个了!   很久的以后,我会与他们一同长眠不醒……      看着眼前的宫门,似乎沧桑了许多。无论是这座满是疮痍的皇宫或者是我。门口守卫的士兵岿然不动,威严肃穆着。   朱门轻启,斑驳依旧。   光亮顿时从里头射出,有些晃眼。我缓缓睁开双目,只觉得眼前的宫殿林宇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既敞亮又幽暗着。   护卫笔直地站立,在他们的眼皮下,我迈着步子一寸一寸地靠近。脚下的路异常平坦,我便这般坚定地走,直到听到宫门沉重的合闭声。   从此往后,这扇门将阻隔寥寥牵挂,牢牢困住我的余生。   昭和元年,一统天下的皇帝终于登基。郑国太子正式建立新的王朝,被人拥戴为顺英皇帝。      一个人的皇宫,我却感觉不到寂寞,大概已经心如止水,便没有了所谓的喜怒哀乐。从前只觉得深宫锁人,想尽办法也要逃离。可如今才发觉出它的可爱之处。   我每日都会将皇宫走上一遍,不错过每个角落。以前没曾注意到的,现在才觉惋惜。   我睡在阿娘的寝宫,已经很少梦到她了。包括阿爹、二哥哥、尹姐姐,我都很少再想起。偶尔脑中浮现他们的画面,也都是开心的往事,不再痛苦。   我不知道是已经麻木还是所谓释怀。   总之,不知不觉,时日便这样流逝。一朝又一朝,一年还一年。   每年的其中一天,我是会离开皇宫,去到市集上的。   上元佳节,远从西域而来的烟火表演队会进到天沛城来,为众人庆祝喝彩。唯有这一天,我不再守在宫中,老远也要跑来瞧上一番。   绚烂的烟花在夜里绽开,缤纷多彩。百姓皆在举家欢庆这样一个节日,好不热闹。街上人上人海,众人脸上皆带笑颜。   我则是远远地坐在房檐上欣赏,甚为悠闲。张灯结彩的炫目景色与天上撒开来的星星点点相互映衬。这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处在彩光之中,内心亦是敞亮。不待结束,我便已心满意足,准备离去。   街上人满为患,我选了条较为清静的路信步走着,准备回宫。行至一座小桥,忽地听到旁边之人的闲言碎语。   两人说的话清晰入耳……   “听说今日亦是皇上大婚!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气!”一人赞叹道。   “唉!这与我们有何关系,总之这皇后娘娘不会是平凡人家便是了!”另一人呼应着叹气。   ……   我的心中却并无异样,浅笑莞尔,自顾自地朝前走去。今夜的风依旧凉爽……   “当初顺英皇帝与当今皇上一同抗敌……”   不经意间,仍是将这话听了进去。我这才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一阵,却觉得有些端倪。   急忙回过身去,我步履极快地追上方才谈话之人,拦在他们面前,问得颇急,“你们说顺英皇帝怎么了?”   二人互相望了对方一眼,而后其中一人狐疑地答道:“姑娘说什么呢?顺英帝驾崩已过五年,现今的年号已经不再是‘昭和’了!”   我只觉耳边一阵轰隆,实在不敢置信。还想再问什么,却已不见方才那两人身影。   而我也始终未曾发觉,这几年里一直跟在身旁的流影!      皇上大婚乃是难得的典礼,故而举国上下皆在欢庆。这场盛宴却不难令人忆起先帝还在太子之位时,举行的那一次。   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早已变了模样!   然而此刻,却有一名白衣女子独自闯进了宫中,却也无人识得,她便是当日抛下太子之人。   “你们先下去罢!”皇帝屏退宫人侍卫,这才正视面前之人。   我望着他身上的红袍,只觉得此去经年,他仍旧如此俊朗。   “允丰?”我皱着眉叫。   眼前的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全然找不到半点稚气——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也变了不少!”他却笑着开口,一下子便猜中了我的心思。   有些难以启齿,可我仍旧不肯相信所谓的“事实”。我沉下心来,终于问出了口。“子修他……”他是真的不在了么?   我竟有些抑制不住,眼里慢慢蓄了些泪水。   “你终于想起三哥来了!”他的眼眸深邃,却暗露忧伤。我有些不想听下去了……   ……   他将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我,包括他何时中的毒,又是怎样绝望地死去……   “三哥如你期望般死去了。那时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孤独且绝望。最后几天,他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准任何人进去。你没有亲眼见过他挣扎的模样,那样噬心的痛苦却全忍受了下来……”   “他到了最后一刻还紧攥着你曾拒绝收下的玉!”   我想象着子修疼得爬不起来的模样,他艰难地蜷缩在地,一阵阵地疼痛。双眸紧闭,身子不停地抽搐。冷冷的汗水从额头上冒下,没有一丝温度。   他一定是哭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何况是这般的淋漓。   房内的女子蹲下了身,抱头痛哭起来。她用尽了气力嚎啕,心痛到了极致。这是怎样的悲恸,能抵得上子修的一半吗?   脑袋昏沉,我拖着疲倦的身躯走了出去……   楚允丰望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凄凉。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母妃亦是间接害死辰妃之人:她知道事情真相,却仍在皇上身旁煽风点火。所以这么些年,母妃从不准他觊觎那个位置,只让他专心辅佐裕亲王。   他遥记得,三哥对他说的话。“我曾经怨恨过她,可如今早已忘记了!”   楚暮不顾伤痛,登基之后仍旧废寝忘食,不辞辛劳地为他铺好了路。如今所得不过是托了三哥的福罢了!      外面依旧一片繁华,霞光有些刺眼,我不得不以袖遮掩。   颓然地在街上拖曳着步子,我来到了一个与子修常去的地方。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眼前之景分明一如往常,可身旁那人却已不在。   叫卖声,嬉笑声,吵闹声,包括头顶烟火绽放的绚烂声仿佛全都沉寂,恍惚间,我望见前方的人群中闪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腰间环佩随着步履晃动,一前一后。   只那一瞬,我蓦然惊觉,朝着拥挤的人群而去,渐渐接近眼前的他……   空中的烟花在我触及他时绽放,所以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下来。散开的烟火分成无数花瓣,固定着形态;来往的人们保持走动的姿势,前倾后仰;连我伸出的手亦停顿下来,想要往前一点,整个人却不能动弹。      楚允丰回想起自己与楚暮的对话。那时,三哥已然登基,正在稳定不安的局势。   “三哥到底有多喜欢她,连为她去死也不吭一声?”   “……她从来都是在我身旁,不会是其他位置。”   “……”   “落雁喜欢烟花,记得以后每年都要帮我为她放一次!”      “嘭~”烟火绽放的声音再次响起,冻结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人群按着原来的轨迹流动,在这份灿烂下嬉笑……   被我碰及的男子却没再继续往前,与我一道顿在了原地,只是背对着我。   “子修~”我轻声地叫。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以为还有下一章(*^__^*) 嘻嘻……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